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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母子 ...

  •   童年总是漫长的,因为它是新的,每一秒的增加都意义非凡。孩子们总是在睡觉,睡觉的时间在做梦,其余的时间都在熬过上学与兴趣班,就是这般泛着淡淡橘子味的有趣无聊,充实到没有未来可言,日出日落没有半点深意的童年时光。那是漫长童年里非常平淡的一个日子,小孩子的腿短,他今天也走在于自己而言格外漫长的回家路上,事实上,他很难集中注意力,这段旅程每天都充满诱惑,即使这些诱惑一成不变,孩子还是无法抗拒,只要他还是孩子——而他成为所谓的大人后仍是如此。
      背上一个军绿色的小画板,领口处翻飞的钥匙串与红线上薛定谔的玉。腿像是装满弹簧,使他同玩具箱里的小丑一样弹跳起伏。这长着好好的一双腿却不好好走路的孩子,攥着一根盐水棒冰,融化的水珠肆意飞溅。
      这时,他撞见贺遇夏,撞上这个改变或者说毁掉他一生的女人。他结结实实地撞上自己的命运,那个年轻瘦削的女人比她表面上还要单薄,她落在地上的感觉、方式都太过类似于一张纸;相对而言,她身上的白裙子比她更结实,更像个拥有鲜活生命的女人,这棉布做的女人现今被稀烂的棒冰浸透,狼狈不堪,露出她身后的孩子。
      那个孩子雌雄难辨,穿着打扮与大人无二,像是从这纸片女人身上取出来的小套娃,与其说两人是亲子,还不如说这孩子是个小克隆人,基因的些许差距已被气质同化。
      他没有道歉。他一向是个趾高气扬不讲礼貌的孩子,也一向不尊重、蔑视他直觉上厌恶的人。在普通的大人看来,他就是个恶作剧的孩子,怎么可以跟孩子斤斤计较。
      他以为这普通的女人会放过他,最好能无视这已发生的小插曲和他的存在本身。
      他的梦想是当透明人,虽说他的存在感本就稀薄,生活状态与他的梦想看似无异,但他认为做一个彻彻底底的透明人比较愉快,拖泥带水的透明不能使任何人感到欢愉,不尴不尬只能算一场笑话包裹的噩梦。
      成为透明人的话,他就可以好好生活,一个人,独自,形单影只,这样的词要多少有多少,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如果有必要他可以造词,有自己的语言……说不定他还可以飞,扑闪他透明的翅膀。
      这个女人打断了他的美梦,在他们相遇之前就把他的梦想毁掉了,注定,宿命,天行有常,阴差阳错,一个女人随便的快乐,这样的词更多,不可胜数,这个女人的词汇体系令他一败涂地,主要因为:在他出生前的几个月,她怀上她认识的某个男人的孩子,一切都很麻烦,她当时活在麻烦之中,这算不上棘手的麻烦。为了解决其他的麻烦,她根本没有心思去比较——是放任自流麻烦还是即使止损麻烦。不过,她有时间的话也不会在这件事上费心思,总之她忘记了,她忘记了孕育生产的痛苦,她苦于别的事,流干眼泪掉大把的头发,总处于神志不清或歇斯底里的状态,于是莫名其妙地产下一个男孩。
      她根本不觉得这件事会影响除自己外的其他人,这一点看来她对他是无恶意的,在别人的命里埋下伏笔更是无心,大概是梦游的产物,既然不是故意,无可厚非。就算是她,对于毁掉一个小男孩,这比鸡毛蒜皮还鸡毛蒜皮的事情,不能给她提供任何乐趣,哪用得着她大费周章。就算要毁掉,也要毁掉一个她认识的人吧,这世上最无趣的莫过于陌生人,包括白首如新的人。
      可他还是记恨她,这份恨意到死都不曾消散,他从未尝试在心底原谅她,也原谅他自己。
      被遗忘的小套娃在一旁拉扯女人。套娃又小又弱,黄绒绒的头花扎出的小辫子,是雏鸡的羽毛。这象征性的帮助不值一提,关键在于女人是否愿意站起来。
      很显然,她不愿意站起来,她甚至开始哭泣,她经历的岁月一点点脱水,仿佛他们是小人国的处刑人,要葬送这个疯子。
      疯子。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女人,她的儿子不知不觉染上她的气息,一样不可捉摸,永远活在她的阴影之中。永远都慌忙地奔跑在死亡的单行道上,永远都在拨快生命的时钟。人固有一死,可没人比他们更接近死亡,引信早已点燃。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上呢?为什么活着的唯一梦想就是死亡呢?
      他不明白,幼年的他死死盯着那个手足无措的孩子,那个营养不良的活死人。
      他透明的梦被弄脏了。
      渐渐熟稔,陷入泥沼,每天一起去上学或兴趣班,每天去敲门,每天的第一句问好,每天的推搡打闹,都潜伏着。
      贺葵,你今天还活着,今天,明天呢?这样的日子究竟何时会到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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