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破障录》凑乐

39、相见

　　王默攥着手里的荷包疯狂地从酒肆里跑出来，不时拽住旁边的行人打听有没有见到一个道士和一个黑衣男子。

　　好不容易跟着别人的指点走到打听到的客栈，她却不敢迈进那扇人来人往的门。心怦怦跳得厉害，嘴唇干裂，甚至头顶的太阳都像是火炉一般烧烤着她身上的水分。肩膀一沉，她一转头就看到肩膀上舔着爪子的墨妙。

　　“快点进去啊！要是霍青昭那小子敢欺负你，本喵给你做主！”墨妙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头上罩下一片阴影，王默转头看向另一侧的王遥，在路人惊恐的眼神中拿起伞柄，“别人恐怕都得以为大白天见鬼了吧？”

　　“本来也就是。”王遥摊手。

　　王默鼓鼓气，走到柜台对留着山羊胡的掌柜的问：“掌柜的，你们客栈有没有住着一个道士和一个黑衣男子，大概……”

　　还没等她说完，掌柜的就摆摆手，“上去左拐第二间。”

　　“喂，掌柜的！生意可不是这样干的！怎么能随随便便跟别人说我们的下落呢？要是我们出了什么事儿，找谁去？是吧，李四？”

　　王默心里一突，猛地抬头就看到从楼梯走下来的两人，出声的正是宋濂。

　　掌柜的冷哼一声：“人家一个小姑娘能怎么着你们？多半还是你们在招惹了人家。”

　　宋濂一噎，“不跟你们有眼无珠的凡人一般见识！”说着看向王默，“我都没怎么你，你找上门来想干什么？难不成还赖上我们了？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这里可没有那只狐……杜娘在！”

　　他说了半晌，却没听到回应，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姑娘根本没有看他，眼神反而黏在他身后的李四身上。他顿时露出一个莫测的笑容，身子往后闪开，将李四亮出来。说来他到现在都没有打探出李四的底细，现在靠着这个姑娘，也许能有所突破。

　　李四注意到宋濂的动作，敛眉沉思片刻，装作没有注意到王默的眼神，想要走过去。没想到路过王默的时候，突然她往外一撞，不出意外撞到了路过的李四。他心一揪，连忙伸手将她扶好。

　　王默连忙低头道歉：“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宋濂露出揶揄的神色，这姑娘的手段真是太低劣了！这明显是故意的！不过，他眼睛微眯，他没想到是李四这个素来不解风情的人竟然伸手扶了这个姑娘一把。要知道一直以来，即使有人死在李四面前，李四都不会多看一眼的，更不用说扶一把了。

　　被帏帽完全遮住的李四不着痕迹地观察了王默上上下下，看她没有受伤，松口气，转头冲看好戏的宋濂道：“不走吗？”

　　“啧啧。”宋濂啧啧做声，这才是他认识的李四！眼见李四就要撂下他走来，赶紧出声：“走走走！你真是……”

　　走出店外，他用手肘拐拐李四，悄声问：“你可真是不解风情！你真的对方才那个姑娘没有一点点，”他伸出小指头点了点，“一点点好感？那个姑娘长得不能说倾国倾城，但也算是个美人了。要是稍打扮一下，换上襦裙，怕是媒人得踏平她家的门槛。”

　　他说了一堆，却没看到李四一丝动容，依旧生硬地僵着身子往前走。他这才熄了打探的心思，无趣地说：“不过，那姑娘身边跟着一只鬼一只妖，怕是也不好惹。要是凡人女子也就罢了，不过是春风一度，那个姑娘怕是不好惹，粘上不好甩。”

　　“唉。只是我自认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没想到竟然比不上你这么一个冷木头。”宋濂快步往前走，“我们还是赶紧找到那只鬼，完成任务之后就分道扬镳的好！”

　　李四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吱声，却在晚上回了客栈房间之后，仔细关上门拉进床上的帷帐，从袖子里掏出被王默塞进去的荷包。

　　普普通通的荷包，青色棉布底，绣了冬忍花缠枝花纹，做工并不出色，应该是王钱氏给王默做的。李四从脸上扯下一张薄如蝉翼的肉色面具，露出冷淡英俊的一张脸，依稀还能看出幼时霍青昭的五官。

　　霍青昭看着这个荷包，面露怀念。他只觉可笑，当年刚到王家庄，甚至没待够一天，他就急着离开，为此甚至枉顾爹爹的期盼。现在倒是怀念上了，简直嘲讽。

　　脸上的神色渐渐归于冰冷，他一把扯开荷包的绳带，从里面摩挲出一片应该是被人撕扯下来的碎衣片。他眼神一凝，如果他没有看错，这片料子，应该是正宗的湖稠，上面还有金丝纹络，虽说看不出到底是什么花纹，但是从针脚和用料上看，这碎衣片的主人应该不是王默才对。

　　王家虽说略有家底，但是还不至于用得上这般昂贵的衣料，况且还被人撕碎了。

　　王默塞给他这个有何用意？
　　**

　　回到酒肆房间的王默一夜都没睡着，只觉浑身的痒痒肉都被人戳了个遍。她偷瞄了一眼规规整整睡在旁边的王遥，又看了眼床尾处窝着的墨妙，轻轻翻了个身，没想到旁边的王遥马上睁开眼，低声问道：“怎么？睡不着？”

　　王默有些吃惊，“你还没睡着啊？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王遥盯着头顶的青色帷帐，没有跟姐姐说，其实鬼是不用睡觉的。她淡淡嗯了一声，重起话头，“你今天给霍青昭塞了什么东西？我看见了。”说完也不等王默回答，似乎是想到什么，又说道：“难不成是那个荷包？”

　　王默莫名有点脸热，身子挪了挪，伸手抱住妹妹，“好凉快啊。”

　　“小心着凉了！”王遥挪开一点，见姐姐没有回答她问题的意思，也就明白了，“果然是那个荷包。不过怕是你给了霍青昭，霍青昭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恐怕他想破头都想不到那个碎衣片是你从云台观尸体手上捡的。”

　　王默当然知道，她扭头看向窗外，今儿的月亮有些亮呢。“我知道，我不怕他想不明白，反倒怕他想不明白。”

　　“嗯？”王遥听完疑惑片刻，又想了一下，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姐姐，你可真是异想天开，难不成你还盼着霍青昭那个冰块脸主动找上门来吗？怕是不可能吧？”

　　王默没有答话，怎么不可能？万事皆有可能。

　　她不知道霍青昭为何要隐瞒身份，也不知道他为何披上李四这幅形象，但是她却知道他心心念念，或者说最放不下的就是帮找出云台观的仇人报仇。

　　霍青昭可能暂时想不明白碎衣片的含义，但是没关系，十年她都等来了，不怕再等些时间。

　　“姐姐，当初你为什么隐瞒下碎衣片的事情？难不成你早就知道霍青昭会离开吗？还有，我还以为你今儿会鲁莽地冲上去拉着霍青昭相认，没想到你竟然能忍得住，毕竟你都找了他十年了。”王遥至今不明白姐姐的举动，要是她有一丝实现愿望的机会，那纵使粉身碎骨魂飞魄散，她也会牢牢抓住机会的。

　　王默沉默下来，王遥还以为她睡着了，等不到答案了，却听到她低声道，“我又不是神仙，哪里会知道他会走呢？”

　　王默愣愣地看着窗外有些残缺的月亮，可明亮的月光还是透过重重树影渗透进来。语气惘然，她轻声道：“我只是怕他鲁莽受伤罢了。”

　　她想起那天晚上，霍青昭执意离开，她甚至连劝阻的理由都没有。她也想过用那片碎衣片威胁他留下来，不过留下来之后呢？她什么都给不了他。他不会因为她的只言片语就放弃复仇，更不会放弃《逍遥驱鬼录》。

　　一想到如果她把碎衣片给了霍青昭，霍青昭就能顺藤摸瓜寻到仇人，她就心慌得厉害。云台观那么多道术高强的道士都丧生在那些人手里，霍青昭区区一个半大孩子岂不是找上门送死吗？

　　“至于我今儿为什么没有直言相认，是因为霍青昭身边那个道士。”

　　“他？”王遥不解，“你和霍青昭相认关那个道士何干？”

　　王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一切都是本能罢了。“依霍青昭的性子，虽说不会多管闲事，但是跟咱们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是身先士卒，挡在我们身前。可他和那个道士呢？那个道士和杜娘发生争执的时候，霍青昭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在危险关头，道士没有向霍青昭求助，霍青昭也没有帮忙。”

　　王遥有些懂了，“意思是，他们两个虽是一起行动，但是可能并不是生死相托的关系。”

　　“对！”王默更在意的是，“今儿我找上门的时候，那个道士躲在一旁，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那种眼神，你知道吗？”

　　她想了想，不知该怎么说，“就像，就像，盯上肉骨头的狗。”

　　“噗嗤。”王遥被姐姐的描述惹笑了，不过回想起那个道士的眼神，点头承认：“话虽说得不动听，但是姐姐说得对，确实有点。”

　　王默也跟着笑起来，两姐妹笑作一团。

　　“希望霍青昭真如姐姐所说，能理解姐姐的意思，不要伤姐姐的心。”

　　“会的。”王默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