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总是我》鸢亦惶恐

31、兰州之五

　　再说李栋，心惊胆战看着这次的任务目标直挺挺地落入了滚滚江水里。凭着自己现在十不存一的法力，只能慢慢在江水中摸索，和一个盲人摸索着过马路没有什么区别。

　　好不容易在浑浊的江水中找到了余小萌，就见到对方一动不动直挺挺往河床坠去，这怎么能不让他心跳加速，如果这时候还有心跳的话，差点就要吓到心脏骤停了！

　　李栋这个时候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注意那些不寻常的地方。现在一心只想着赶快把这位姑奶奶捞出水面，继续完成都城隍交代他的任务才好。

　　虽然已经不再使用普通人的身体很久了，但是一般活人落入水中撑不过几分钟就会变成死人这点，李栋还是记得非常深刻的。

　　几乎在看见余小萌的那一秒，李栋就立刻分水往她的方向靠近。

　　李栋在水里行进的速度并不慢。哪怕是在再湍急的水流对他来说也和陆地上的微风没有什么差别。却没有想到在距离余小萌最后的那2，3米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障碍。

　　并没有什么障碍物阻碍在他们之间，只是距离余小萌越近的地方，李栋越是感觉到了来自水的阻力。

　　近千年来畅行天地间的李栋，间隔许久之后，再一次感受到了作为人时，才会在水里感受到的那种无处不在的来自水的阻力。

　　而且越是靠近余小萌，这份阻力越是明显。显而易见，余小萌的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出现如此奇怪的显现。只是对李栋来说，不管发生了什么，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要把余小萌捞出水面。

　　最后1米的距离，李栋甚至使出了手脚并用的狗刨，试图去够余小萌舒展在水中的手臂。

　　而水中那股阻碍他前行的力量也是越发明显，带着一股誓要将他推离出去的决心，愈发不肯让他靠近中心的那个人。

　　越是近在眼前却不可得的情形，越是容易让人内心焦虑。李栋虚抓向眼前漂浮的手臂，却始终无法切实的够到，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个人类在没有丝毫装备的情况下在水下呆的越久，就越是危险。

　　李栋甚至开始下意识地开始考虑起若是这次任务失败，他会面对都城隍怎样的惩罚。这样难得一见的机遇，若是在他的手里被活生生地错过了，在他存在的时光里，是否还有机会来弥补。。。

　　然而这些胡思乱想，终究在耳边响起似有若无的说话声中戛然而止了。

　　一般来说，人在水中是无法正常说话的。所以才会在潜水时衍生了潜水员专属的手势来表达一些简单的意思。

　　而此刻，余小萌的声音，却在水中确确实实地传递着，像是一阵阵水波，带着回声，从四面八方涌来，让人找不出声音确切的来源，又似乎哪里都在发出声响。

　　李栋因为惊讶停下了身体的动作，等到再睁眼望去时，即使隔着浑浊的江水，也能看到余小萌一双水灵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他。

　　耳边透过水波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分明是在说，“你怎么也下来了？”

　　随着这一声问话，大概是确认了两方的友好关系，原先一味排斥李栋，想将他推离余小萌的那股水流忽然安静了下来。

　　没有了外力作用，李栋很容易地抓住余小萌的手臂。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过了片刻却发现什么声音都不曾传出来。无奈之下之下只能伸手朝上指了指，做出一个带人向上，划开水面的动作。

　　余小萌眨了眨眼睛，很快领会了他的意思，反手抓住对方的另一只胳膊，两个人互相拉拽着，就要往水面浮去。

　　可最终两个人非但没有浮向水面，反而顺着余小萌之前往下落的趋势，依旧在往河床的方向缓缓坠落。

　　“好像有什么东西拉着我在往下坠。”余小萌张了张嘴，那种从四面八方顺着水波传来的声音又一次在李栋耳边响起。

　　“你想说什么？我可能看不太懂你的意思。”

　　李栋这次想要表达的内容有些复杂，看着他大幅度舞动的手臂，余小萌的声音里都带着疑惑。

　　“稍等一下，我好像听到水里有什么声音，就在附近。”

　　余小萌后一句话借着水波传到李栋耳里的时候，小姑娘已经差不多松开了两人牵着的手，以更快的速度往水底坠去。

　　随着下落的速度加快，原本就浑浊的江水里，自水底涌起了更多的泥沙。把本就可见度不高的江水，搅得更加混沌。

　　眼睛虽然看不见了，可在这一刻，对在水中的余小萌来说，却并不那么重要。因为即使没有了视觉，她依然可以清晰地通过身边的水流感受到周围的事物，身边的几股暗流，河床上的大石块，还有不时从湍急的水流中游过的那些水中生物。

　　虽然不是用眼睛看到，但这些感应到的事物都无比清晰地一一呈现在她的脑海中。

　　所以她也清楚地感应到身边并没有什么会威胁到她的事物，那个拉着她往河床坠去的东西，并非恶意，反而带着一股生来如此的熟悉。

　　“哞~”

　　在她逐渐接近河床底部的时候，一声低沉的兽类叫声忽然低低地响起。

　　李栋似乎也听到了叫声，在那一刻忽然就紧张起来，带着她就要往水面浮去，却被江水里更大力的暗流，一下拍到了河床上。

　　即便如此，余小萌却发现自己依然没有什么危机感，心态出奇地平静，还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别着急，我觉得它没有恶意的。”

　　“哞哞~”回应的叫声在余小萌的话音之后响起。

　　江水虽然看着湍急，其实并不深，河床到水面最高的地方也不过3米而已。

　　两人落到河床上，那股拉着余小萌下坠的力也就至此消失了。接下去的力似乎就作用到了河床上，那些原本在水流冲刷下也安安静静待在最底部的大块砂石开始缓缓震动起来。

　　河床的某个位置蠢蠢欲动，一块置于水下不知多少年月的石碑就这样缓缓冒了出来。

　　说是石碑，其实更像是一根石柱，上面有着明显人工雕琢的痕迹，在水下被冲刷许久之后显得圆润。侧面上还能够看到模糊的刻字，像小篆，又像是隶书，完全不同于现在使用的简体汉字。

　　石碑的边上有一块更大一些的石台，方方正正一干二净。也许是被长久埋在泥沙下的缘故，表面并没有生出绿油油的水草，反而干净地像是刚被置入水下一样。

　　只是石台干干净净地出现在水底下，就像是一个空盘子一清二白地出现在家里的餐桌上，总觉得上面应该放些什么东西才好，不然空落落的一个盘子，就不该如此出现在那里。

　　“哞~哞~”

　　那叫声又一次响起。透过水流传递而来，声音比之前清晰许多，只是依旧无法以此找到它所在的方向。

　　余小萌落下的地方离石台很近，石台出现在视线中的那一刻，余小萌就被一股无形的引力拉拽着向石台中心飘去。

　　双脚落地，那感觉大概就像是一个手办终于被放在了它的专属底座上，咔哒就位，恰到好处。

　　“哞~~”这一次的叫声绵延悠长，带着一种心满意足的意味。

　　这一次声音听得清清楚楚，无比清晰，并不来自远处。余小萌低下头，那声音近在咫尺，甚至就出自她的身上。

　　脖子上挂着的，那只无意从老宅带出来的小石兽，稳稳当当地漂浮在水中，石台的正中间。阵阵涟漪环绕在它周围，那叫声，赫然出自于此。

　　李栋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挪到了石台附近，盯着水中的石兽，一脸惊讶。嘴巴开合，伸手比划着急于表达些什么，只可惜在水下，他纵然着急，也是无法传达到余小萌耳中。

　　小石兽安然飘荡在石台中间，围绕着它的涟漪越来越大，就像是一个信号源在向周遭源源不断地发射着某种看不懂的信号。

　　而这整片水域，就是接收它信号的那一方。

　　“哞~”

　　片刻之后，最后一声兽声响起，水下的世界有一瞬间的静止，每一颗水滴都停止了它之前的流动，水里的泥沙都静静地悬停在水中央。

　　静止只有这一瞬，一瞬之后，一切恢复原样。只是这石台中间好似产生了一种引力，看不见，摸不着，可是每一滴流过的水珠，都似乎被这股无形的引力牢牢锁住。

　　远在天外的月亮因为它的往复旋转能够影响到地上河流海洋的潮涨潮落，更何况是近在水中的这一处引力场。

　　来去流动间，就将这一地江水紧紧地锁在两岸河道之中。

　　留心去分辨，在最后一声兽类叫声过后，江水中的暗流都平缓了许多。

　　之前阻挠余小萌出水的力量也在此之后消失不见，李栋终于得以拉上她一同冒出了水面。

　　在上浮的过程中，余小萌也有意识地流露出浮去水面的想法，于是水流就像是顺着她的心意，在两人上浮的过程中，不断有上涌的水流，顺带着他们一起往水面冲去。

　　脑袋刚刚冒出水面，李栋就急切地摸了把脸，大声说道，“镇水兽啊！当年李冰带人治水之后多久没再现世了！你！你怎么会有这玩意！”

　　李栋见到镇水兽的惊讶，甚至超过了他对余小萌能在水下自由说话，自在活动的吃惊。两眼直直地盯着余小萌脖子上的这一只小石兽，显然眼下除了这只小石兽之外，什么都已经不能引起他的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