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总是我》鸢亦惶恐

29、兰州之三

　　索性火势虽大，眼前所见的院子里已经不见一个人影，嘈杂的救火声也都自院外传来，庙里的那些庙祝想来也都已经逃出了火场。

　　余小萌几人隔着龟壳立在火场中心。虽然这只上了年纪的老龟壳挡住了绝大多数的热量和燃烧产生的灰烬，可是人类对于失控的火焰天生的畏惧，还是让余小萌和殷颖两个姑娘感到不安。

　　余小萌甚至有一种错觉，虽然那火距离自己尚有一段距离，可是火焰产生的热量似乎已经燎着了她手臂上细小的汗毛。夏天裸露在短袖之外的手臂上，已经下意识地立起了让人不适的鸡皮疙瘩。身体本能地对身处火场感到不适。

　　手掌在自己僵硬的双臂上下搓了搓，余小萌忍不住问道，“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不能快点修好神像回去么？”

　　李栋回头的时候，好看的眉眼里带着一点诧异。

　　似乎自他们相识以来，还从来没有见余小萌对人对事发出过什么不同的意见，从来都是别人如何说，她就顺着如何做了。让他一直以为，余小萌就该是那么一个软性子的小姑娘。

　　也不知道外头的场景是怎么触动了小姑娘的神经，突然之间就开始有了自己的小情绪。

　　李栋忽然笑着挑了挑眉，反问道，“这个时候一般小姑娘不是都应该问我，能不能去帮忙救救火么？怎么你就不担心这么一场失控的大火会烧毁多少房屋，烧伤多少人么？”

　　“你都说了这是过去已然发生的事，结果既然已经存在那里，救或者不救又有什么区别呢？况且你之前再三提醒我们不让我们随意出去，就是怕同一个时空的两个自己同时存在。可见在你们眼里，保持时间线的单一性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既然如此，又怎么会冒险出去救一场注定存在的大火呢？”

　　余小萌皱着眉，因为心情急躁，语速都下意识的比平时快了不少，“所以我们距离修复神像的时间还有多久？是继续在这里等？还是又跑错了时间？”

　　李栋略有些心虚的捋了捋鬓角，“这火吧，大概要到明天这个时候才能熄灭。你要是实在不喜欢这里，我们可以直接把时间跳到明天，就是吧，这龟壳毕竟年纪不小了，连着两次跳转，中间得让它稍微休息那么一段时间。”

　　余小萌一时沉默以对，所以她们现在待在水缸里清蒸乌龟壳的真正原因，原来又是一次跑错时间的产物。

　　而殷颖对于鬼仙还会犯错这件是简直报以了十万分的吃惊。毕竟在她的眼里，犯错这件事不应该只是她们这些平凡的人类才会出现的情况意外么。

　　以前只听说过幽闭恐惧症，可余小萌在这一刻觉得自己可能得了一种名叫，火场恐惧症的心理疾病。

　　症状就是她现在感受到的，呼吸困难，心跳加速，身体难以控制地瑟瑟发抖，双手下意识地紧紧环保住自己，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想要离开这个四周满是火光的环境。

　　只想离开！立刻离开！

　　余小萌这么明显的应激反应，自然无法逃过旁人的注意。

　　殷颖第一时间环抱住她，焦急地在她耳边大喊，“萌萌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火！火！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眼看余小萌说话间已经渐渐失去逻辑，随着一声响指，四面燃烧着火焰的大龟壳，忽然一下暗了下来。

　　就像正在放映的电影忽然进入了黑屏模式，不止跳跃的火光消失不见，连燃烧产生的噼啪声也一并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余小萌急促的呼吸声回荡在空旷的龟壳里。

　　“好了好了，现在没有火了，萌萌你好点没有。”殷颖试着安抚自己情绪紧张的好友。

　　“呼，呼。。。”余小萌急促的呼吸随着火光的消失渐渐平稳下来。

　　“你这是怎么了？怕火？”李栋收回指间复杂的指印，眉眼间还带着点不解。

　　“不应该啊，以前和你烧烤点篝火的时候，你不是玩得最欢的一个么？”殷颖问得跳脱。

　　余小萌一时之间也无法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样，“是啊，我之前没有这种问题的。”

　　左手按在胸口，感受着心跳慢慢趋于正常，身体的种种不适也终于因为四周火光的消失而平息下来。

　　“可能，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被这么大的火包围的情况吧。”余小萌揣测了一会，给出了一个自己目前为止最能接受的答案。

　　只是再去回想之前在火海中的场景，心里却是下意识地厌恶当时的处境。连一丝画面都不愿意再想起。

　　“嗨，小姑娘就是麻烦，这也怕那也怕。隔着这个大龟壳，外头的火对里面的人来说隔着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根本烧不到里头的人，也不知道你在害怕些什么。”李栋挑了挑眉，得意地说道。

　　“我现在把龟壳给闭上了，看不见，也听不到，现在应该不怕了吧。只是现在没得看了，我们就只能在这个黑漆漆的龟壳里等到明天了。”李栋大咧咧地坐到地上，双手无聊地把玩着腰间的挂坠。

　　余小萌默默地点了点头，问道，“那你能知道外头发生的事么？这里怎么忽然就着火了，难道真的是之前来叫骂的那个女人找人放的火？这里的庙祝不会真的是个骗子，谋财害命了吧？都城隍也不管管？”

　　难怪说是闺蜜，余小萌刚问完，李栋就看到两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带着同样的求知欲，一眨不眨地望向他。

　　“咳咳，”李栋忽然挺直了腰板，脸上也露出得意的笑容，对于两个姑娘的捧场显然很是自得，“这个事吧，你们问我就对了！”

　　“为了找到这间已经荒废的城隍庙，我这几天可是把这一带都翻了个遍，这座城隍庙被烧毁的事，啧啧，可是好大一个乌龙，要是让纪将军知道了，不知道他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李栋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了一抹坏笑。

　　“也是这间城隍庙里的老庙祝老眼昏花，年纪越大越糊涂，收留了个见钱眼开的小乞丐。在这里呆的时间久了，就把自己也当成了小道士，见到人家带着大笔银子上门求点长命灯，也不问缘由，收了银子就给人点上了。”

　　“这长命灯本来就是用作祈福加持，再加上小乞丐点的灯一没有道法加持，二没有都城隍的庇佑，跟人家夜里点来照明的蜡烛有什么区别。这灯既然点来无用，人家老爷子病重不治，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小乞丐倒是机灵，见机不对，卷铺盖就跑了。这留下的老庙祝不就被人找上门了么。可怜一方坚持自己捐了香火钱，一方也是坚持自己并未点过什么灯。这人命关天，又是在痛失亲人的双重加持下，自然而然就这么闹了起来。”

　　“闹到后来么，”李栋故意卖了个关子，“怒火上头，这火不就这么起来了么。”

　　虽然李栋并没有详说其中的经过，但他的几句话，已经让人猜到了其中发生的故事。

　　“所以这间城隍庙和里头的神像，就是随着这场大火一起烧化的吧。”余小萌轻喃。

　　“那我们是等火灭了再出去么？”殷颖问道。

　　“差不多吧。等外面救火的人散的差不多了，我们出去修了神像就走。”李栋说得很是轻松，最后一句话更像是耳边的轻喃，“等下出去的时候，你要是实在害怕，就闭上眼睛，我们带着你走。”

　　话毕，等不及余小萌再去细问什么，就感受到一股热潮扑面而来，耳边火焰燃烧的声音近在咫尺。手臂上细细的鸡皮疙瘩完全不受控制地一一立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的手捂住了余小萌的眼睛，带着她在火焰的余温中缓缓前行，不时提醒她跨过脚边的断缘残桓。

　　耳边，确实如同之前所说的，再没有忙乱救火的人声嘈杂。也不知道在这样一场大火熄灭之后，之前看到的精巧殿堂还能剩下多少。

　　余小萌的手被人指引着放到了一块犹带余温的泥塑木雕上。火焰燃烧后的焦灼气味并不好闻，余小萌皱着眉头，并不喜欢现在所处的环境。

　　而她的手，在那尊已经焦黑的木雕上轻轻拂过，哪怕没有睁开眼睛，也像是熟练已久的老匠人一样，凭着自己不知从何而来的老道经验，在慢慢修补着手里的这尊神像。

　　也许因为这里曾经是火场，余小萌在不适之余，对手下修复的这尊神像感觉尤其敏锐。那神像纹路里记载着这尊神像从雕琢之初到被焚毁的今日所发生的的每一个点滴。

　　悠悠的时光就在她的手下缓缓流过，神像经历的点点滴滴，都透过手下的材料传递到了余小萌的脑海中。有那么一瞬，百年流光就在她眼前一瞬而逝。

　　等她睁开眼的时候，李栋背对着她，在地上刨了一个大坑，正打量着打算把神像埋进去。

　　“我好不容易修好的神像，你要干什么？”余小萌下意识阻止道。

　　“埋起来啊，等着到了时间它再被人发现，然后启出来呗。毕竟是过去的东西，我们无法带回去。现在把它修复如初，让它在土里能够多呆上一段时间。希望到了我们来的那个时候，这尊神像依然还在吧。”

　　话里，带着浓浓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