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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兰州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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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栋轻拍马鬃,那聪明的马儿就在龟甲变大的同时,自顾嘶鸣着跑向了远方。
余小萌手里的猫儿有样学样,湛蓝的猫眼流转,轻巧地落到了余小萌的腿边,摆明了不愿随她们一起进去这个陌生又新奇的新地界,摇晃着灵活的尾巴,留给她们一个毛茸茸的背影。
“行吧,那你自己在外面要乖哦,小心不要被坏人抓到啦。”余小萌显然已经对这只豹猫的乖觉习以为常,只是习惯性地叮嘱两句,也就不再勉强。
李栋已经率先走进了龟甲里,他说话的声音透过空荡的龟壳,听起来带着某种不太真实的回响,“进来吧,大半夜的,我们早点收工早,点回去休息了。”
就像是寻常出门去楼下便利店随意买一块巧克力一般的轻松。
两个姑娘进到了龟甲里,李栋这次也确实如他所说一样轻松地用一串咒词驱动了龟甲。龟甲外头的世界白云过隙,沧海桑田,对里面的人来说,只是转瞬一逝。
“噗通”入水的声音随着一阵失重感猝然而至,余小萌在巨大的声响中感觉自己双臂分别被人紧紧箍住,耳边殷颖尖锐的惊叫声许久才停歇下来。
这个时候龟甲外面已经开始冒出一串串“咕噜噜”的气泡,那龟甲就像是一只活生生的乌龟,扒拉着四肢,缓缓向水面上浮去。
“好了好了,一惊一乍的,多大点事。”
余小萌只听到耳边李栋故作轻松的说话声,两边手臂上扶着的人也像是说好了一样,一齐松开了。
龟壳浮上了水面,可外头依然是黑漆漆一片,头顶上的夜空因为没有其他光源的关系,显得异常清晰。
“我们现在在哪?”余小萌站在龟壳里环顾了一圈周遭,透过龟壳上仅有的几个窟窿,并不能完全判断出她们现在所处的时间和地点。
“嗯,就在离神像不远的位置,不过我们还要再等等。”李栋对着外头的场景确认了下,回答道。
“等什么?”余小萌听得更加迷糊。
“等一个最恰当的时机啊。”李栋嘴角抬起,好看的眉眼上沾满了得意。
“呐,这过去的神像不能直接搬到现在,这修理也肯定不能随手这么一修的。万一我们前头刚修好,转头神像就被人砸了烧了,那不就做了无用功了么。
“所以最好就是找到某个时间点,神像刚好被毁损得最严重的时候,把它重新修筑好了,再能安安生生用个几百年。我也能少听纪将军叹个几百年的气。我这年纪轻轻风华正茂的美少年,可不想被他叹气给叹老了。”
说完这些,李栋夸张地伸了个懒腰,就地坐了下来,“你们也先休息会儿呗,这龟壳虽然说大小算件宝贝,毕竟年纪大了,难免有些偏差,看样子还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
回应他的,是龟壳一阵不满的抖动。
“怎么着,还不许我说实话了。”李栋用手拍了拍的龟壳回应。惹得那龟壳“咕咚”一下沉入了水里。
原本就是一团漆黑的夜里,这下,沉入水中更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四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加上耳旁不时“噗噜噗噜”冒出水泡的声音,听着听着,就让人下意识地在这样的环境里放松了下来。
余小萌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慢慢坐到了地上,在水中心的这种感觉带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和轻松惬意的感觉。
双臂抱膝蜷成了一团,身体自发地找到了一个最让自己放松的姿势,就好像自己整个身体沉浸在水中,随着水波上下摇动,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就好像自己天生属于这里。
在水里呼吸,在水里放松,在水里感受自己的心跳,也渐渐和水波的晃动化为了同一个频率。
仿佛自己就化入了这片水中,每一颗水滴都是自己的一部分。
“萌萌,萌萌,醒醒。”
意识再一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是殷颖正蹲在她的手边,拍打着她的手臂,试图叫醒睡过去的好友。
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已经一片大亮,时间显然已经从黑夜到了白天。
身边的李栋和殷颖并没有对余小萌睡过去的事发出任何质疑,兴许在之前的那一阵黑暗中,趁机打了个盹的也不止她一个。
睁开眼睛的瞬间,就像是从一个沉溺许久的美梦中醒来,意识前所未有的清醒,身体却还是慢了那么一拍。
余小萌下意识地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还是处在熟悉的龟壳里。
殷颖在喊醒了好友之后,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了龟壳里的环境。
而李栋,就斜靠在龟壳边上,透过龟壳其中一个连通外界的孔洞,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外头。
似乎正在上演着什么好戏,李栋连头也没有回,就热情地招呼道,“你可算醒了,快来快来,外面正热闹着呢。”
余小萌缓了缓神,感觉自己行走在漂浮水面的一叶小舟上,每一步,都能感受到脚下水波的晃动。似乎和上一次在龟壳里的体验并不太一样。
余小萌离李栋靠着的地方并没有几步,走到近前。能够让对方兴致正浓的场景,果然热闹的很。
龟壳大概是落到了院子里的一口大水缸里,这水缸挨着墙,就在院子的一角,就像是一个最佳观众席,刚好能把院子里发生的事看得一清二楚。
鼻尖萦绕着一股香火气,院子正中间摆着一个落地大香炉,袅袅的青烟就是从这里不断溢出,里头长短不一正在燃烧着的檀香,显而易见,这里就是她们一直在找的城隍庙之一。
一道尖锐的女声突兀地在院中响起,路过的人渐渐都围拢了过来。
“臭道士谋财害命!丧尽天良!你给老娘滚出来!要是不给老娘个交代,我今天就一把火烧了你们这间破城隍庙!”
几个手拿扁担锄头的壮汉跟在她身后壮着势,随着那女人的叫骂声,也在不断地低喊着,“出来!出来!”
看热闹的人群里似乎有人想要帮忙调和,只是没几句话的功夫,就被那女人的叫骂声压了过去,到最后就只剩下女人一方强势讨要说法的骂声。
身后帮着壮势的几个汉子看着叫骂不起作用,渐渐地就暴躁起来,操着手里的东西,推搡着围观的人群,就要往后头的屋子里冲。
推搡间有人碰撞有人跌倒,很快院子里的叫骂就变成了一片骚动。
眼看事情越演越烈,院子一侧的屋子终于忍不住打开了房门,从里头走出来一个须发皆白的消瘦老道士,洗到发白的蓝色布衣,头顶一个标志性的道士髻。
看到老道士出来,那女人扯着嗓子又是一顿大骂,从她的言辞里,无外乎是家里老人病重,舍了大银子来当地城隍庙里立了长命灯。
银子舍了灯也立了,一家人回去按照庙里小道士的吩咐给老人灌了好不容易求来的符水。结果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老人早已经咽了气,身子都已经凉了许久。
那女人当天就找了过来,结果庙里道士矢口否认,连说这里并没有她口中那个帮她立灯施药的小道士,至于那盏长命灯,寻遍了后殿,更是连个影子都不见。
女人当天偃旗息鼓,结果隔天就喊了家里几个壮实的男丁,直接打上了门来,势要庙里的道士给个说法。
屋里出来的消瘦老道士应该就是这间城隍庙里的话事人。只是看他一副伶仃老态,恨不得一阵清风就要被刮上天去的瘦弱身形,那些围观的当地人还是下意识地拦了拦那个女人和她带来的壮汉们。
龟壳里的余小萌只看到一群人最后乌泱泱地向老道士围拢过去,龟壳忽然就像电脑黑屏了一样,只给她留下一片纯粹的黑幕。
余小萌简直震惊了,用手肘撞了撞不远处的李栋,两只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一句话:然后呢?!
这种故事看到一半突然黑屏的情况,最不能忍啊。
“没事没事,多体谅体谅我这年久失修的老龟壳,反正离我们要去的时刻还有一段时间,你就当是快进了吧。”说着双手结印,几个手势之后,并指轻点在龟壳上。
在龟壳能重新看到外头之前,余小萌明确地感受到了在水中穿行的感觉。不是眼睛看见的景象,也不是耳朵听见的水声,而是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似乎沉浸在水中的感觉。
每一颗细胞,每一根神经触传来的一种亲切感,是周身都被水汽环绕的熟悉感。
龟壳里再一次能看到外界事物的时候,耀动的红色占据了全部的视线。
“天!这是着火了么?”殷颖的声音在余小萌身后传来,跳动的火光也引起了她的注意。
几乎在同时,外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就印证了她的疑问。
“走火了!走火了!”
一个葫芦形的水瓢忽然铺天盖地出现在几人视线中,接着龟壳一阵剧烈摇摆,“哗啦啦”的水声近在咫尺。
“快!咳!衣裳打湿了,盖在头上!咳咳!赶紧出去!”有人正边说着话,边从水缸里舀水出来。
外头嘈杂的救火声,慌乱的脚步声,都在龟壳渐渐沉入水底之后被隔绝在了外面。
等到再一次浮出水面的时候,近旁已经再听不到有人声的嘈杂,只有火焰吞噬木料的声音“噼啪”作响。
这个白天挤满了人的院子里,如今空旷的吓人,只余下冲天的火光映红了整片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