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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回 中流矢马革裹尸 闯敌营误撒情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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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准噶尔的包围中救出董青山,这在凝眉看来已经算凶险异常了,但事实上这只是个开始,既然连皇上都来了,就断然没有救了人就跑的道理。很快,大家都明白了准噶尔敢搞这样一次偷袭,也并非心血来潮,而是经过了非常详细而周密的安排,这一点可以从清朝的部队屡次出击都没能攻破敌方的防线看出来。
凝眉每天都会看到很多伤员不停地被抬进帐子里,其中有些人再也无法站起来了,而有些则站起来之后又投入战斗中去。她搞不懂,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像现代社会那样,大家划地为界,互不侵犯,难道疆域的扩大真有着这样巨大的魅力,促使一代又一代的帝王不惜牺牲其子民的性命去不断追逐?第一次,凝眉对皇权有了这样深刻的认识和厌恶。
然而,上天似乎还要不断地考验凝眉的承受能力。那天她正在帐子里忙碌地进行急救工作,只听得门口一阵嘈杂之后抬进来一个伤员,凝眉像平时一样先准备检视伤口,但当她洗清伤者的满面血污,看到那熟悉的面庞时,简直五雷轰顶,惊叫出声:“爹。。。爹。。。你醒醒啊!”
或许是这声呼喊过于凄惨,董青山终于睁开了眼睛:“傻孩子,别怕,爹没事。”
“来,来,先让我看看到底伤得怎么样了。”军医拨开人群,替董青山诊断。当众人看到他身上的伤时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一支利剑刺穿了董青山的胸膛,狰狞的伤口周围已经呈现出一片紫黑色,凝眉看了,震惊到只能用手捂着自己的嘴,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要尖叫。
太医无奈地摇摇头说:“箭上有毒,董姑娘,你可否帮忙托住你爹的头,我来拔箭。”凝眉控制住奔流的泪水,紧咬住下唇,用力地点头。于是,太医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后,便单手握住箭柄,看了一眼凝眉,再轻声对董青山说道:“董将军,您忍着点,我要替你拔箭了。”
“来吧,我董某戎马一生,什么敌人没见过,还怕一支小小的箭不成?”说着便大声地狂笑起来,这笑声震天动地,威慑人心,只有一生正气凛然的人才能笑得这样洒脱,这样恣意放纵,然而这样的笑声却终究中断在利箭拔出的瞬间。霎时血流如注,太医立刻用准备好的纱布按住伤口,很快,一块又一块的布被染红,凝眉只是在心里不断祈祷自己的父亲不要有事。终于,董青山的血是止住了,但是他的脸此刻苍白如纸。
“让董将军休息一会儿吧,他是血流得太多了。”
“太医,您实话告诉我吧,我爹他。。。。。。”
“唉,凶多吉少啊,董将军他不仅身受重伤,而且中了箭上的剧毒,恐怕。。。”
听了这番话,凝眉出乎意料地平静,只是攥紧了拳头。过了一会儿,陷入昏迷状态的董青山好像有点意识,凝眉立刻端来了准备好的粥汤。
“爹,我扶您起来喝点粥,暖暖胃吧。”说话间,她的声音不住地颤抖,已带有了明显的哭音。
“傻瓜,哭什么呀,爹答应过你要好好保护自己的。”
“爹,别说了,快喝粥吧。”凝眉紧紧地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大声哭出来。
“唉,凝眉啊,自从你来了边关后,我们父女两总是聚少离多。刚才我梦见你娘了,她还怪我没有照顾好你,你可有怪过爹啊?”
“爹,凝眉怎么会怪您呢?我因您而骄傲,您是朝廷的忠臣,边关的猛将,您也是我的好父亲。虽然严厉,却从不打骂,虽然宠爱,却从不骄惯。”
“好孩子,你命苦啊,你娘不在了,如今怕是爹也照拂不了你了,往后。。。”
“往后你还要替朕守好边关,直到准噶尔不再来犯为止。”康熙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帐内,后面跟着四阿哥和八阿哥,似乎也来了一会儿了。见董青山作势要行礼,康熙立刻走到床前按住了他:“不必多礼了。”
“皇上,如今外面战事如何啊?”
“虽然目前不容乐观,但朕偏就不信他准噶尔是铁桶阵,没有一丝错漏。”
“是臣无能,食君之禄却不能担君之忧啊。如今怕是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爱卿休要胡言,你这般说不仅愧对朕之信任,更愧对凝眉她千里迢迢救你出重围。”
此时,董青山一阵猛咳,登时脸色苍白,凝眉立刻端来了一碗水给她润喉,这才稍稍缓了口气。
“董爱卿还是好好调理身子,朕改日再来看你。”就在凝眉她们准备恭送康熙的时候,董青山却用力抓住了康熙的手。
“爱卿还有何事?”
“皇上,臣无能,身为边关守将却无力退敌,身为人子却未尽孝道,身为人父却不尽教养之职。承蒙皇上知遇之恩,也当算死而无憾。惟一事还是放心不下啊!”
康熙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对面泣不成声的凝眉,叹口气说道:“朕得蒙老天眷顾,得子众多,然看到凝眉她有此等孝义,心下也不甚欢喜。爱卿放心,若是你有何不测,朕必定将凝眉视若己出,不会亏待了她,待等适龄,便许一门好亲事,了你心愿。”
听了这番话,董青山笑了,他用尽最后的气力说道:“如此这般,臣就放心了,谢皇上。。。”还没来得及谢恩,董青山的手便无力地从凝眉的掌心里滑落了。
“快,给朕传太医!”随着康熙的一声令下,门外候着的太医和董青山的一些老部下都一齐拥了进来,跪的跪,哭的哭,没有人注意到此时被仇恨充斥着的凝眉已经发狂般冲出了帐子,随便骑上一匹马向着敌营飞奔而去。
一阵忙乱之后,康熙环视了四周,忽然问道:“凝眉到哪里去了?”
“啊呀,老臣骑的马也不见了。”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句,大家都意识到出什么事了,只见四阿哥和八阿哥两人在第一时间便骑上自己的马冲了出去。两人寻着最有可能的足迹一路寻找,可是天色渐黑,始终没有凝眉的踪迹,再过去就是敌人的营地了。
胤禛眉头深锁,语气沉重地说道:“八弟,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还是回去从长计议吧。”
“不,凝眉她不知道会干出什么傻事来,到明早说不定。。。”八阿哥不忍把这个可能的事实说出来,只是双手握紧了马缰,固执地要向敌营冲过去。
“你冷静点,”四阿哥及时拉住他的缰绳,“即使凝眉已经被抓去了,你这样单枪匹马能够救的了她吗?”
“我不管。。。啊。。。”胤禛知道胤禩为了凝眉已然失去了理智,只能一拳把他打下了马。
“怎么办?凝眉她不能出事。”摔在地上的八阿哥稍稍冷静了些,颓然地自言自语道。
“还是先回营再从长计议,皇阿玛他答应了董将军要好好照顾凝眉的。”四阿哥还是一贯冷静的话语,只是自己清楚地知道这句无力的说辞,与其说是安慰胤禩,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
话说凝眉,她一路发狂般地冲到了敌营,被那些守卫擒获是比较可以预料得到的下场,然后,她被五花大绑推进了一个帐篷。
“小王爷,我们抓到了一个敌人的奸细。”那些士兵讨好地说道。
“嗯,都下去吧。”那个小王爷懒懒地应了声,然后慢慢地踱到凝眉的身旁,凑近她仔细地瞧了起来。凝眉也趁机打量了这个所谓的“小王爷”,见他也不过是跟八阿哥一般大的年纪,顶多十五岁左右,不过皮肤更黝黑,身材更魁梧点罢了。唯一不同的是他从小生活在青山蓝天之间,纵马驰骋于绿茵苍松之中,这都使得他眼神中仍就留着孩童般慧黠的光芒,不像紫禁城的阿哥们,那些仅存的天真已被早慧和谨慎给替代了。
“哼,我还以为是抓到什么了不得的人了呢,就凭你一个小女娃,也敢擅闯我的大营?”
“我才不是什么小女娃,我就是要来看看你这个所谓的小王爷有什么厉害。”说着,凝眉趁其不备就朝着小王爷的胸口飞踹一脚,但她明显低估了自己的对手,小王爷只轻轻一侧身,不仅轻巧地避过了凝眉的绣花腿,还牢牢地将她的脚抓在手里仔细研究。
“咦!你的脚好小,居然比我的手还小呢!”他兴奋地叫着,凝眉差点要被气晕了,自己的奋力一博居然只换来他对女性身体的一点认识。
“你放开我,讨厌,我叫你放开我听见没有!”
“我才不放,难道再让你暗算我?”
“我的手被你们捆着,你赢了也不光彩,有本事你放了我,我们再来比试一番!”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能耐。”说着便动手解开了凝眉手上的绳索,凝眉心中得意又恶毒地想:“哼,叫你小子好看。”果然,她趁着活动手脚间隙,突然拔出袜筒里的匕首,看准目标用力刺去。事出突然,这次那个小王爷只来得及闪避,却没有还手的余地了,于是凝眉再接再厉,又是一刀,但毕竟那个小王爷是沙场上出生入死的练家子,他只一挥手便捏住了凝眉挥舞的胳膊,轻轻一拧,只听“当啷”一声,匕首落了地,凝眉的手臂被他反剪在背后,身体被重重地压在他的卧榻上。
“好阴险的女人,你相不相信,我杀了你是易如反掌?”
“要杀要剐随你便,既然不能替父报仇,我一人苟活又有何意义?”
“替父报仇?谁是你的父亲?”
“哼,董青山就是我父亲。”
“哦,”小王爷若有所思地站起来,眼神里有着说不清的敬佩,“董将军他死了?”
正在两人沉默间,帐外冲进来一个人,大声嚷嚷道:“木图,你跟个清兵的俘虏罗嗦什么,杀了她好去祭奠我们那些死去的弟兄。”说着便抽出腰间的配剑向凝眉砍了下来。
凝眉早闭上了眼睛,准备去见自己的爹了,却听得有人大喊一声:“父亲,不要!”
凝眉睁开眼,看见本来应该落在自己身上的剑,此刻却在木图的背上划出一道狰狞的口子,原来是他用自己坚实的背脊挡住了那致命一剑。
“木图,你。。。你这是为何?”那个被木图称为父亲的人也愣住了。
“父亲,我。。。我。。。可不可以留下她?”
那人看看木图,再仔细端详了凝眉,然后忽然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哈哈哈,原来是个女的,好啊,我的木图终于长大了,就把她留给你开开荤吧。”
木图终于轻轻地松了口气,才感到自己背上有丝丝隐痛。
“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可不是白救的,你现在是我的侍女了。”
“刚才那个人是葛尔丹吗?你叫木图?”凝眉试探着问。
“他不是大汗,是大汗的侄子,我的父亲。”
“他是策妄阿拉布坦?”凝眉第一次庆幸自己在现代那段如痴如醉的追剧经历。
“这你也知道啊?不过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说着木图向凝眉逼近,眼里有闪烁不明的光彩。想到刚才策妄阿拉布坦临走时说的话,凝眉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命运不会比刚才做刀下鬼好多少,她一步步后退,最后怯怯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叫你帮我上药啊,我为救你挨了一刀,这点要求不过分吧。”这次轮到凝眉松了一口气,暗骂自己二十几岁的思想太肮脏了。
很快已经天色擦黑了,刚才的一点伤似乎对木图并无太大影响,他整理好了床铺,拍拍被褥说:“过来,你不会打算站一晚吧?”
“我不,我睡地上。”
木图听了,暗暗轻笑了几声:“我意思是你睡床,我看会儿书,然后我睡地上。”
凝眉不敢相信:“那你的伤。。。”
“哪那么多废话,再重点的伤都没把我怎么样呢,你再不过来我可改主意了。”于是凝眉以最快的速度爬到床上躺好,而木图就一直在书桌前看书,好像凝眉根本不存在似的。这让凝眉感到很安心,再加上今天发生太多事情了,她很快就在暖和的被窝里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