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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背叛者(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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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哥说追悼会会在晚间11点举行,我便开始寻找那片空地,却一直不见其形,便想着,或许所说的空地,并不在小区里?出了小区,一路想着妍妍出事的原因,百思不得其解。
经过一条河,看见往水里放河灯的人,哭着念着什么。
经过一座桥,看见桥上放孔明灯的人,哭着念着什么。
经过一座庙,看见庙里烧纸钱的人,哭着念着什么。
经过一家府邸,看见一串灯笼亮着,上面的字赫然写着“祭”。
所到之处,敲敲打打的尽是一片为逝者做法事的声音。
夜深了,小镇更是被一层阴冷可怖的氛围笼罩着。
我盲目奔走,寻找空地的想法也渐渐被回家的想法取代,我看了看表,已经凌晨1:45,想来追悼会已经结束了。
我叹了口气,往家所在的方向走去。
然而,家像可望而不可即的海市蜃楼,看着不远,却一直走不到。
我爬进一座废墟,在废墟的另一端,我发现了通向家所在方向的路正在废墟底下,我忽然察觉,原来堂哥家所在的小镇,和我家所在的陆地,根本不是一个平面,小镇高出许多,以废墟为界,在我看来是平地的废墟,在另一端看起来其实是一座荒废的高楼,垂直相距数十米有余。
这数十米的距离,如果我贸然跳下去,那么我也要开自己的追悼会了。
我发现一个可以固定绳子的窗台,于是我开始寻找废墟里有没有绳子。搜了一圈,只找到两张床单,我试着比了比长度,根本不够。
这时候,有三个女孩依次来到这个窗口,一个女孩拿着麻绳,一个女孩拿着塑料绳,还有一个短发女孩拿着一把匕首。
前两个女孩争吵着自己要先下去。
我在一边只是看着她们争论。
而那个拿匕首的女孩,我看不清她的脸。却听见她冷冷地说了句,这次四个人。
有个念头一闪而过,眼前的情景,这是不是再现了妍妍和燕燕死亡的原因?
正想着,拿麻绳的女孩说:“我必须下去,否则大家都只能死,这个小镇里的,都是死去的人,都是几个几个一起死去的人。”
我一阵毛骨悚然,忽然远方的钟声敲响了三下,从稀薄的空气中传来,似乎是在为自己奏响哀乐。
最终,拿麻绳的女孩还是吵不过拿塑料绳的女孩,塑料绳女孩将绳子一头系在窗棱上,顺着捋着便试探往下走。
“啪”的一声,塑料绳断了,等我们到窗台边缘,下面已经毫无声息,也见不到任何人的踪影,但内心的直觉告诉我,她已经死了。
这时匕首女孩低低地吐出两个字:“一个。”
麻绳女孩一阵惊慌,她大声喊叫:“我要马上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忌日镇!”
她的麻绳看起来似乎比塑料绳结实多了,应该是不担心会断的,她把麻绳一头捆在窗棱上,攥紧另一头就开始往下跳。然而,麻绳的长度连废墟高度的1/6都不到,她在空中晃了几下,直到手的力气撑不住,直直掉了下去。
和第一个女孩一样,一旦掉了下去,似乎灰飞烟灭一般,没有哀嚎,没有血,没有尸体,什么都消失了。
匕首女孩又低低地吐出两个字:“两个。”
我对她说:“我借一下你的匕首,或许,这样我们都能活下来。”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说:“这样的话,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离得那么近,而我依然看不清她的脸。
于是我用她的匕首,将我的两张床单割成若干条索状,再依次拧结,做成一条长长的布绳子。
如我们所愿,互相帮助下,我们顺利地下了废墟。
踏上平地的那一刻,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一起搀扶着走到一个石城门,我松了口气,对她说:“再见朋友,我要回家了!”
她漠然,片刻过后却忽然大笑起来,就像堂哥摔门而去前大笑的一般,笑得歇斯底里。
然后只听见她说了一句:“忌日镇里,要好的人,只要一个死了,其他都得一起死。”
我的心忽然一沉,忽然想起来那个陶笛男孩的烛台似的陶笛,和卖陶笛的成年人所说的话:“这是四人份的,非卖品。”
妍妍和燕燕,莫非这就是她们死去的原因?或者,这就是堂哥和叔叔捂住胸口,又哭又笑,似是久别重逢又似是告别的原因?因为他们已经做好一起在追悼会上告别世界的准备?
难道这就是堂哥之前和我确认是不是和妍妍很要好,却在在我喊“小偷”的时候,认为我并没有真正把妍妍放在心上,歇斯底里地大笑,然后摔门而去的原因?
“是的。”匕首女孩说,“你是背叛者。”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要好的人要一起死,而你自己逃了。”
她亮出了手里的匕首,又开始歇斯底里地笑。
我一阵毛骨悚然,摇着头后退,开始拼了命地往家的方向跑。
她拿着匕首紧追在我身后。
离家还有一段距离。
在到家之前,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活着。
她尾随我的速度和我逃跑的速度差不多,我自是在前面跑,她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距离,但如果我放慢些脚步,她必然很快就会追上来。
跑过油柏马路。
跑过警察的岗位。
跑过一片施工中的工地。
她似乎加快了脚步,在平地上,离我越来越近。
我看得见自己家所在的方向,却似乎怎么都够不着。
心里冒出一丝不甘,明明已经死里逃生,逃出了那么远。
我看见不远处有一片金黄的向日葵田,便卯足了劲往那里逃。
她离我越来越近,我绝望地觉得自己已经逃不掉了,索性停下来,回头大声对她喊道:“这里已经不是忌日镇了!没有人应该死!”
她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停下了,手里依然拿着匕首,但她的身影的身影在满目金黄的日光中,似乎渐渐变得透明。
我这次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令我惊诧的是,她长着一张和我一样的脸。
她站在我面前,就像照镜子一般。
她没有捅过来,而是抬起头,眼里涌出了泪花。
然后一句话也没有说,默默地在白日光中消失了。
我瘫坐在地上,觉得自己似乎得救了,又似乎死去了。
风静静的,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金黄的向日葵在日光中低垂着,或者高昂着头。
忽然面前的一丛向日葵被拨开成两边,一个警察冒出头来,对我说:“嘿,你疯跑什么呢?”
我回答:“有人在追杀我……”
警察一脸疑惑。
最终我只记得他回答了一句。
“根本就只有你一个人在跑啊!”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