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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轻城的身世 ...

  •   “阿湑……”姬轻城将梳子放在桌上。

      她将倒扣着的茶杯翻过,将茶壶里的茶水倒出。

      梅湑摁住她的手:“这是昨天的茶,叫人给你弄壶新的!”

      姬轻城摇了摇头,她将梅湑的手拿开,那倒好的茶水却不是用来喝的,她伸着食指略略沾水,带着茶水的指尖在桌上轻划,很快,桌上便多了两个字——城、尘

      “阿湑我问你,那日母亲道的轻城,是哪个城?”她摊手置于桌上,笑盈盈地瞧着梅湑。

      梅湑被问得一愣,鄙夷地向后一仰,深觉自己养出了个傻子,她弯着指头扣了扣“城”字,痛心疾首:“当然是这个啊!我多年来没少给你带书看啊,空时还特地抓过几个识文断字的说书先生,怎么你连字都不认识!”

      “……若你没记错,母亲说的是‘轻笑红尘’,可红尘的尘……”姬轻城将食指放在“尘”下,“是这个尘……”

      这真是个旷日持久的大乌龙。

      梅湑一愣:“红城难道不是一座城池?”

      “你去过?”姬轻城忽然不太自信。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红城她未见识过不代表它并不存在。

      “这……呵呵……呵呵……不就是个名字吗!大丈夫不拘小节!呵呵呵……”梅湑干笑着,她转了转眼珠子,十分生硬地转移话题,“诶,你知道吗?那几天阿夙从伏魔崖底被救上来,去天虞山时所有活的花草树木都被她身上带的煞气连累,一路枯死,唯独她看中的那株桃花,一片花瓣没掉,你说这事儿奇不奇!”

      姬轻城憋着笑意,差点又绷了好不容易重拾的清冷,她道:“我早便习惯‘轻城’这个名字,何况梅姨养育之恩,名字而已,您喜欢就好!”

      “去你的!”梅湑抬手往姬轻城脑门一戳,“说了多少遍,老娘虽然年纪比你大了那么一点,但老娘不老!不许叫姨!”

      “好的,梅婆。”姬轻城憋不住地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梅湑挽起袖子,气势汹汹,架势摆了许久最终只在姬轻城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

      姬轻城假意吃痛地捂住脑门,阿湑总是如此,生怕弄疼自己。

      “阿湑。”

      “又怎么了?”梅湑瞪了她一眼。

      “我真的什么都可以问吗?”

      “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梅湑不以为意地吃着橘子。

      “为什么你在栾华神君面前总像变了个人似的。”姬轻城也抓过一个橘子,神色淡淡,语气轻松。

      “嘁,你小丫头家家的怎么懂,我那叫谨言慎行!我可告诉你,像神君这样的大神,稍稍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你我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一拍桌子,“说起来我就气,我拉了你多少回,一点都不知天高地厚!”

      “……”

      “神君整日笑着,他越笑人越不知他在想什么,你还小,你怎知笑里藏刀是什么东西,当初……”她一怔,忽然闭口,“算了,没什么。”

      “是说父亲吗?”姬轻城却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阿湑虽不避讳提起母亲,但从小到大无论自己如何询问,只要关乎父亲,她从来不肯透露分毫。自己听到的花样还少吗?久而久之,父亲的身份越来越扑朔迷离……

      隔壁老李,邻村小张,镇北刘叔……版本可谓变幻莫测。最后编不下去了梅湑干脆敷衍她,如此竟也编出了一堆故事来,送子观音,求子神水……每每如此她都不禁感慨母亲真是遭受了不少奇遇……

      姬轻城向来不是个爱刨根问底的人,奈何答案千奇百怪,倒也有趣得紧,因而也问得多了些。

      梅湑从来不以为这样姬轻城便能被忽悠过去,这不,啃书为生的丫头,看的书多了,自然有了自己的猜测。

      梅湑僵了僵,眼神飘忽:“嗯……不是说过了吗?那天阿夙调皮出去游玩,无意间在路上偶遇你这缕魂魄,是你自己不甘寂寞钻进阿夙肚子里的呀!”

      这回是这个答案吗?母亲真是委屈,路上走走都能遇到个爱搞鬼的魂魄!姬轻城无奈,正欲与以往一样一笑而过,转念一想,忽然顿住了,一股奇异的感觉浮上心头。她的脑子飞速运转,例例佐证汹涌而来,她越想越惊,颤颤开口:“阿湑……这回你可能真的说对了。”

      梅湑被橘子果汁呛住,惹得她咳嗽连连,好不容易停下来后才怪异地看着姬轻城:“你……你说什么?”

      “我的父亲,是否来自天族?”姬轻城问,她定定地看着梅湑,这便是她的猜测。

      母亲是魔族长公主,不论父亲是谁,生下的也不该是凡人。

      而她,却是一个纯得不能再纯的凡人。

      《六界杂谈》有云,六界殊途,尤仙魔尔。十子九夭,表如常,实器物耳。

      仙魔两族,本源便差别极大,宛若水火,无法相容。他们孕育子嗣本就极难,一旦成功孕育后代,十有八九腹死胎中或早早夭折。仙魔死胎外表如常人,实则是个绝佳的魂魄容器。

      这个容器可仙可魔亦可成为六界中的任何一物,装进去的魂魄是什么,它便是什么。因而它也成了肉身被坏的游灵散魔、孤魂野鬼之类的必争之物。

      身为魔界长公主,母亲最终却孕育出了凡人……

      若她是孤魂野鬼鸠占鹊巢,却不该无半点孤魂野鬼时的记忆,反而真如普通婴孩一般,因而多年来她也不敢确信这一猜测。

      但如今……

      “阿湑,我是凡人,非魔,亦非仙,而我却是魔界长公主的女儿……”

      梅湑自然听出她话语所指。她放下手中的橘子道:“仙魔的孩子,不一定都活不成。你便是那个例外。”

      她至少承认了父亲确实是仙。

      “怪我那日中了调虎离山,阿夙落下伏魔崖,也不知是谁救了她,如此情况下回到天虞山却偏偏早产,等我赶去,你已经在襁褓。”

      梅湑从未道出这段往事,她黯然神伤,鼻子酸涩,后悔无比,若不是她不在她身边,若不是她一时疏忽……

      “轻城,”梅湑拉着姬轻城的手,“你是阿夙亲手交给我的,你认为她会傻到将一个鸠占鹊巢的魂魄当成自己的亲女儿,百般托付?”

      梅湑有些激动。

      “她姬罂夙是谁?若不是被人用下三滥的手段害了去,以她之能,当年天魔之战里获胜的就是魔界!”梅湑冷声,“即便是伏魔崖又如何?她是这样轻易让孤魂野鬼侵占了去的?”

      姬轻城怔然,她没见过母亲,自然不了解母亲,但她了解阿湑。阿湑如此信誓旦旦,定然不是作谎。

      “阿夙向来恩怨分明,你若不是她的女儿,她即便舍弃性命也定当场让你魂飞魄散。”

      姬轻城弯着眼睛,巧笑嫣然:“阿湑,我信。”

      梅湑缓和了神色:“至于你为何是肉体凡胎……我也不知。”

      “可是母亲……为何落下伏魔崖?”

      从前生怕戳到阿湑的伤心处,她不敢问她,今日再不问,却不知该何时再问了。

      握着姬轻城的手一紧,瞬间冰凉。

      梅湑松开手来,涩涩笑着:“是他,我只知与他有关,阿夙怎么去的伏魔崖,怎么落下的,最后又是被谁救起,我一概不知,我只知此事因他而起,他,他……”

      看着梅湑魔怔般空洞的眼珠子,姬轻城忽然慌了,那是恐惧,是她从未在梅湑脸上见过的恐惧。

      “柒则。他叫柒则,是你的父亲。”

      姬轻城连忙握住她的手,以往阿湑的手总是热的,正如她喜欢穿的红衣,而自己的手却总是冰的,但此时她的手覆在阿湑手背,却比她还温热些许。她想,对于梅湑来说,十七年只是千年时光中的弹指一瞬,那日发生的事定然还历历在目吧?

      “阿湑,你有没有想过,当年或许是神君救了母亲?”伏魔崖自古仙魔难渡,母亲如何生还?谁又有这个能力救下母亲还能保住她腹中胎儿?仙?魔?妖?灵?不,眼下最有可能的,是上古遗神。

      她继续道:“伏魔崖,向来只有九死,绝无一生。据传那是某位能与父神相抗的上古神祗一手创造,最初名为杀神桩,百万年来无论是谁,只要落下,绝无生还可能。”

      梅湑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姬轻城。伏魔崖是什么她自然清楚,十几年来阿夙如何从伏魔崖回到天虞山是一直解不开的谜题,可如今柒则战死,伏魔崖又是生灵俱灭,她也无法靠近。当年的线索早已断绝,如何得知真相?

      “如果是上古遗神,如果是凤凰锁呢?”姬轻城道。

      上古遗神,栾华。凤凰锁锁灵,银迢。

      她们以前从未考虑过这个可能,实在是太过天方夜谭。可如今,当初最不可能的臆想却是最可能的猜测。

      无论是一千岁的梅湑还是十七岁的姬轻城,在从前的她们眼中,上古遗神向来不问尘世,是最神秘的存在。梅湑甚至一度将他们当做是传说罢了。谁会想到有一天栾华这尊大神竟然就这样随意地出现在了凡间?他不加掩饰,不带尊驾,只这样轻飘飘落在眼前,自出现至今做的只有一件事——救姬轻城。

      这样明晃晃的目的,她们不是傻子,谁都没信什么闲来无事、拯救苍生的幌子。

      短短几日,神君的形象彻底颠覆,原以为高高在上的大神卸下想象中的威霜,其实也不过是谦谦如玉的公子。

      姬轻城的猜测连自己都是心惊,却想不到反驳的理由。

      “你有一双和神女苍穆一模一样的眼睛。”

      那日神君的话犹在耳边,银迢无意间脱口而出的名字是什么来着?千结?

      一丝丝线索紧密扣了起来。她已经说服了自己。或许真相就是如此。她深吸一口气道:“阿湑,我或许只是谁的替代品。”

      “嗯?”话未听进耳中,梅湑只是随口应了句,她此时脑中混沌,抽不回神来,若真是神君或是银迢,那一切就太合理了。只是再细想,不合理的地方也多了起来。关于救下阿夙的原由,以及救下轻城的原由。

      “阿湑,芸芸众生,你与我相识,百年之后我已转世,那时你再遇到我的可能性大吗?”

      梅湑回过神来,好笑道:“你也知道芸芸众生,我又不在地府管轮回,也不在天宫司命格。即便我去查了你的出生,看了你的命格,你要是整日在外飘荡,没个落脚处,我也难找啊,司命的命格也不过是记录大事,你若一生平平无奇,我根本找不到你。”

      姬轻城笑笑:“你活了这么久,见过谁的前世与今生?”

      “才一千年,久什么久!老娘我没见过。”梅湑瞪了她一眼,“要不是老娘的老巢十七年前被毁,我哪会在人间呆这么久。”

      “可是阿湑,人转世之后,还会是原来那个人吗?”

      梅湑被看得愣神,倒是被问住了。

      姬轻城当然知道,理论上当然还是。只要灵魂不变,即使转世之后相貌不尽相同,灵魂深处的那些烙印也相差无几。

      可在她看来,人一生的积淀和烙印便是在世的经历与记忆,这些东西每每轮回都要洗去。人的一生短暂,不过几十年后便又是一次轮回,几百年过后,经历了几次轮回,那些最初的灵魂烙印还会一如既往吗?

      一张带有竹香的白纸,有人在上面画上梅花,它便是一张梅花图。但若梅花洗去,又有人在上面画上牡丹,或许牡丹之下还有未洗净的梅花影子。但两次,三次,多次,如此循环往复,纸还是那张纸,梅花早已不在,连竹香也会不复存在。

      这样的白纸,还是最初的那张白纸吗?

      姬轻城并不这么认为。

      它不过是一张崭新的、干净的白纸罢了。它可以任凭新的主人在上面随意涂画,不再有梅花或是牡丹的影子,也不再留香。

      灵魂,也该是这样的吧?

      是以人转世之后,怎么还会是原来的那个人呢?

      “姑娘,早膳备好了,王爷唤大家用膳。”门口丫头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沉静。

      “这就来。”姬轻城心中叹了口气。她站起身,回头却看到梅湑还愣愣地坐在那。

      “阿湑?”姬轻城叫唤。

      “哦!”梅湑应了一声,起身走了过来,揉了揉姬轻城脑门的碎发:“别想太多了。”

      “嗯。”

      话题有些沉重,昨夜的事情此时早抛到九霄云外,于是乎,心事重重的姬轻城成功地践行了自己忘记昨日行经的想法,倒也没人提起。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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