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屑之似雾非烟》风眠可安

7、烟火人生(6)

　　待警员离开，女孩子默默守在寥樊身边，陈师兄看着林新烟欲言又止：“同学，感谢你慷慨相助。”

　　“谁知道那个警员收了钱会不会办事？”有人不认同林新烟的行为。

　　“寥樊从来都是知恩的人，不论结果如何，都要替他感谢你。”陈师兄正色。

　　林新烟紧咬的嘴唇暴露了她焦躁的心情，什么谢不谢的，她不在意，她只关心能不能让这个男学生快些送往医院。

　　每过去的一分一秒，都是在与死神赛跑。

　　幸好，没过去多久，就有两名警员进来，走到铁门前：“谁是林新烟？”

　　“我是。”她回答，羁押室里的人都看向她。

　　其中一名警员手臂上稀里哗啦挂着一大串钥匙，从众多中挑出这间羁押室的钥匙，打开铁门：“走吧。”

　　“去哪？”林新烟问。

　　“放你走，问这么多干什么，还不赶快麻溜的离开这里。”警员催促。

　　林新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踏出左脚后：“可否让他随我一同离开。”她指着躺在地上情况不明的寥樊。

　　警员皱这眉头，本要一口拒绝，但想起方才探长恭然畏敬的语气，想必保下这个女学生的人大有来头：“放人。”左右不过是一个不重要的学生，放了便放了。

　　她扶起寥樊，回头对他的朋友道：“你们出去后去红十字医院找他。”

　　阮莞紧紧握住寥樊的手不放：“我也要跟着。”

　　林新烟没了主意，只好望向警员，看他是否应允，警员无奈的撇撇嘴，挥挥手，示意她们赶快走。

　　她和阮莞架着寥樊离开警察局的时候，正好有一辆汽车从她们面前呼啸而过，后座上的男人，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勾起，微微上扬的侧脸，如同从画中走出的清贵公子。

　　让人不得不叹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傅家四少傅斯楚，早在冲突发生前，就有一辆黑色的车停在广场的角落，隔岸观火，他打算离开之时，正巧有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实在是有趣得很。

　　他保下了林新烟一事并未宣扬，而是让警察局的人给她递了个路边买的新奇小玩意，这一招，还是跟她学的。

　　把寥樊送进红十字医院后，林新烟给阮莞留了些钱，离开了医院。

　　所有她能做的，就到这了，这一番折腾下来后，不仅惊心动魄，还腰酸背痛，推推搡搡间，也不知道被谁捅了一下腰，又被谁踩了几下脚。

　　可谓是，灰头土脸，形象全无。

　　她跌跌撞撞回到酒店，没想到却以这副面容碰到了旧识。

　　“快看，那是不是正当红电影女星，胡梦。”

　　“没错，就是她。”

　　“天呐，我要上去同她握手。”

　　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在众星捧月中踏进了聚兴饭店，Celine牌的裙子，斑马纹路，收腰笼袖，当下最新的款式，裙摆下漏出一截纤细的小腿，脚踩红色粗跟小皮鞋，Ferregamo牌，黑白相间的小礼帽给浪花卷发更添魅力。

　　如同听到的那样，她是电影女星，胡梦。

　　林新烟随流看了几眼，却只顾着欣赏她身上的服饰，没太注意这让男人为之倾倒的梦中情人是怎样的美貌。

　　直到胡梦走到她面前，大惊小怪的咋呼，她才认出了对方。

　　胡梦嘟起嘴，右手插着腰，嗔道：“天呐，你是不是那个，林…林什么来着？”

　　她微笑：“林新烟。”

　　“对。”胡梦合掌，眼睛一眨一眨：“就是林新烟，你这一副像在地上打滚过的惨样，是出了什么事吗？”

　　她也扑闪几下眼睛：“好久不见，胡玉凤。”她们相识于江南。

　　“闭嘴。”胡梦的脸霎那间垮了下来，若是让她的粉丝见到，镜头前语笑盈盈的她，私下也有这一面，怕是要大跌眼镜。

　　胡梦踩着小皮鞋朝林新烟走近：“不许再叫那个名字，我是胡梦，胡梦！”

　　林新烟退后一步：“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并没有什么分别，你高兴叫胡梦，那便称呼你胡梦。”

　　胡梦轻哼一声，想起了什么：“对了，林新烟，今晚聚兴饭店要举办一场舞会，难得遇见，你可一定要来。”

　　两人分别时，胡梦还一直在重复：“七点三十分，你可不要忘了。”
　　林新烟回到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换下身上的衣服，浴缸里放满热水，把自己从头到脚泡个透。

　　她披上浴衣走出浴室，擦干湿发时，毛巾与黑发交错的空隙里，无意看到进门后随手放在梳妆台上的布包，手里的动作一停，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一个看上去古朴雅致的木盒子，在打开之前，她根本猜不到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小心翼翼的打开，一曲钢琴曲倾泻而出，是‘水边的阿狄丽娜’。

　　那盏朱漆描金的壁灯似被音波推动着摇摇晃晃，人在屋里，飘飘荡荡，心旷神怡。

　　慵懒的，安静的，给这个世界，起码给她，营造了一时的眩晕。

　　这是一个八音盒，铜片轻轻拨动，好似灵巧的身姿于音符上轻盈起舞。

　　一曲毕，若想要继续让乐声悠扬，须得转动发条才行，林新烟合上了盖子，把八音盒于行李箱的最深处安置。

　　快要七点的时候，有服务生来敲她的门，递给她一张纸条。

　　来自胡梦，再次提醒她不要缺席今夜的舞会。

　　她打开衣柜，挑了件素雅简单的白色西洋礼服，腰身以下的裙摆微微蓬起，腰身以上则完美贴合，上好的百流纱覆盖，把穿这条裙子的主人衬托得柔和而纯洁。

　　林新烟和其他女孩子一样爱时髦，家常的织锦袍子，纱的绸缎，短外套，长外套，海滩上用的披风，睡衣，夜礼服，色色俱全。

　　缀花反光的白手套长过肘际，压在锁骨上的珍珠项链与摇摇欲坠的耳环是成套，她的肌肤天生白净，脂粉倒成了累赘，眼睛长而不媚，双眼皮的深痕，直扫入鬓角里去，纤瘦的鼻子，小巧的脸蛋，只需微微一笑，便如黑夜里的月亮，不动声色的撩拨心弦。

　　聚兴饭店旁的附楼，是出了名的交际场所，当地人唤它丽都，出入这里的，皆是上流人士，名媛小姐。

　　林新烟刚到，就听到里面隐隐传来的爵士乐与春雷一般的喝彩声，穿着黑白燕尾服的服务生站在门外，手上是一尘不染的白手套，恭敬有礼的接过她递给的函书，只要你是入住聚兴饭店套间的客人，便可以到前台处领取一份丽都舞会的邀请函。

　　服务生举止得体，笑着把林新烟请进了舞厅，心中却疑惑，这位女士竟是一人前来。

　　林新烟的身前身后，皆是成双成对，男士的肘里挽着女士的手，宾客来自五湖四海，带有犹太血脉的英国女人，一头卷曲的金色头发，高高堆在头上，天青缎子旗袍再配上苔绿绸子围巾，想必这非驴非马的配搭就是她所认为的东方色彩，蓝眼睛的男人看起来并不太喜欢那条围巾，总是用手去触摸，然而却欲言又止。

　　日本女人穿着一双折梅枝的玲珑木屐，踢托踢托的迈着小步，旁边的男人同她一般的身高，宽大的西服下更显矮身材，也不知裤子里折下了多少道。

　　服务生用银盘子颤巍巍托着鸡尾酒，果汁，茶点，弯着腰在舞池和卡座里穿来穿去。

　　轻松容纳半百人的舞池外是从法国运来的沙发卡座，不规则的吧台穿插其中，大家衣冠楚楚，在这里踱来踱去，僵硬的交换谈话，跳舞，玩乐。

　　舞池的最前方搭起了台子，台子上有高足一人的落地话筒，一架刷上蓝漆的钢琴置于后方，此时弹奏的是《夏天最后的玫瑰》。

　　林新烟从服务员手里拿下一杯香槟，走到角落的吧台边，靠着台子，喝了一小口便放了杯子。

　　“怎么有人忍心让美丽的女士孤单自酌，实在不绅士，不绅士。”五官深邃的英俊男子前来搭讪，高个子，阔肩膀，蓝色的眼睛，西服外套上露出一角的是折叠过的红色丝帕。

　　林新烟微微一笑，举起高脚杯，回敬了对方。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中国的这句老话说得特别好。”

　　丽都舞厅除了有舞池的大厅，还有包间，包间是相对私密的座位，不过，基本上都各自被人包了下来。

　　夜场浪子小七爷冯季晨就在丽都有着专属包房，舞会才开始不久，他就已经酒气醺醺，他身边的两个女人，一个是混血，雪白的脸上，淡绿色的大眼睛，油润猩红的厚嘴唇，裙子的领口开到肩下，一对□□若隐若现，还有一个，是交际花中数一数二的女子，在交际场上活动惯了的，你来我往，手段极其圆活，哄得小七爷乐不思蜀，半眼也不瞧那身材火辣的混血女人。

　　这会儿，有人走近这里，宽帽檐的草帽，大红平金裙子，佩带海兰胸花，浓妆艳抹，赤焰红唇更添魅惑，挂在小七爷身上的交际花先瞧见了她，一双眼睛，从她的头看到她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