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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8章 黑羽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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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忧在屋里躺了好些时日了,小葫芦从靖远斋搬来的书换了一波又一波,好似靖远斋永远不会被搬空一样。
莫忧也不觉得厌,这些日子也不单单看那些武学典籍阵法秘籍了,挑着些闲书看,想要寻得一点灵感,送洛奕个什么东西。平日里也是好吃好睡,除了不能出门,倒是比原先的日子还要惬意自在。
一想到明日就能出水云天去德武殿习武,莫忧就激动的不行。书也没看,翻的那几页还是窗外吹进来的风干的。拔了清魂的剑鞘,莫忧拿那裹剑的绸缎仔仔细细地擦拭剑身,手指描摹剑纹,勾勒出清魂两个字,眼里好似能看出花来。
白日里兴奋过头,晚上就遭了罪。努力闭了眼酝酿睡意,却比睁着眼还要清醒三分,抱着清魂翻来覆去睡不着。莫忧睁眼,正琢磨着起身点了灯再看会书,卧房的门开了。莫忧心头一惊,悄悄握住怀里的清魂,剑不声不响出鞘了三分。
来人仿佛很熟悉这卧房的样子,轻车熟路地走向床边,莫忧一看那熟悉的身影,把剑送回了剑鞘,两眼一闭,装成熟睡的模样。那人坐在床边的矮塌上,抬手给莫忧拢了拢被子,也不离开,就这么坐在那里。
他怎么来了?这么熟门熟路,连灯都用不着?
“别装了。”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莫忧认命似的猛闭了一下眼睛,掀开被子直起了身。洛奕已经点起了灯,幽暗的火光笼罩着他的全身,把云纹卷叶照得好似要燃起来了,看不真切。
“师兄,你怎么知道我是在装睡?我明明……”
“你和平日里行为举止差别太大,不用太仔细就能看出端疑。”
“是,是吗?”莫忧肚里不禁嘀咕,差别太大,我怎么不知道,我平日里睡着了和刚刚的举止有什么不一样?不对,平日里?洛奕他怎么知道?难道说……
莫忧看向洛奕,眼瞧见洛奕从腰间摸出一块白玉,黑线缀着珠玉打成挂绳穿过顶上的小洞绕成一个头大的圈。白玉中似有玉髓流转,在幽暗的灯光下,与黑线相互映衬,生出了一种特殊的美意。
“这是?”莫忧没有抬手接下,目光越过平躺着白玉的手,看向洛奕毫无波澜的眸,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流转,口微张,
洛奕举了一会儿,收回了手,紧接着直接俯身下来,把黑挂绳套在了莫忧脖子上,抬手揽起莫忧散着的长发,扶正胸前的白玉。
他的气息在耳边,在头顶,在鼻尖,在脸颊,在唇齿,在脖颈,莫忧心头有些闷,他也说不明白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只觉得心头鼓鼓胀胀的,想要抓住什么,却无法靠近。
“这是第一次见你时,你身上唯一带着的东西。绳被砍断了,你即使昏迷也紧握着不愿松手。”洛奕坐回到矮塌上,“我派人寻来结实的线,编成挂绳,穿上白玉,现在看你戴着,倒也合适。”
莫忧恨不得将脸颊内壁咬下一块肉来,心里兀自懊恼。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能得洛奕的处处相护,收了一把清魂不够,还想再收一块好玉当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信物?一顿自我批评检讨下来,连带着对那新编成的挂绳,都生出了些许不敢收下的心。
莫忧用手指勾起脖颈上的挂线,胸前的玉坠连带着悬到了空中,微微晃动,灯光照射下,玉坠中的流光将白玉表面的纹路勾勒得明显极了。
“愿吾儿安乐莫忧……原来,我的名字是这么来的啊!”莫忧咧了咧嘴角,手指抚上玉坠,指腹摩挲着玉坠上边的字迹,“莫忧,字子乐,倒是把这句话化用到了极致……洛奕,多谢!”
洛奕将目光从玉坠转移到莫忧的脸上,本想着应一声之后就回卧房休息,但觉得莫忧此时的脸色着实有些难看,便歇了心思,掖了掖他的被窝。
“谢什么?不早了,快休息吧!”洛奕靠在床边,随手抄起一本矮塌边上堆着的书。莫忧瞪着眼睛看了他许久,见他迟迟没有离开的意思,迟疑着闭上了眼睛。
以洛奕的敏锐,怎会不知道莫忧一直醒着?莫忧一闭眼,他的眸光就悄然投向了莫忧微颤的眼帘。一个睡不着觉,一个看不进书,不知是谁在折磨谁,谁该迁就谁。
洛奕悄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莫忧却以他天生灵敏的耳力听见了声息,睁开眼睛。
“洛奕,我睡不着……你可以吹个曲子给我听吗?”身体的疲惫让莫忧的眼睛染上一层湿漉漉的水光,清醒的头脑又让他两眼炯炯有神。
洛奕看得眉头一皱。莫忧好似想到了什么,把头蒙进了被子里,只露出裹着素蝉的眼睛。
“噢,其实不吹也没关系的!可能是因为,在上天门之前也有人这么哄我入睡过吧……我忘了,这儿是天门,有天门的规矩……”
“罗祁,取了笛子来。”
“主上,水云天并无笛。”
“去库里取,去年师傅从江北得来的那支。”
“是。”
罗祁大概是去那个“库里”取了,卧房里突然就没了声响,洛奕单手握着那本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莫忧努力地闭眼,而后绝望地睁开。
“主上。”罗祁将一个锦盒奉上,打开之后,呈到洛奕跟前。莫忧好奇地看着那个精致华丽的锦盒,目光一直在锦盒中那支流光溢彩的玉笛上徘徊。这笛子的玉,看起来好像比我的玉坠还要好。也不知道是洛奕从何处得来的宝贝,如今为我一人吹奏,真是……
洛奕取了锦盒里的玉笛,罗祁托着空盒子一个鹞子翻身消失在漆黑的窗外。玉笛在洛奕手里转了个圈,挂在笛尾的穗子在空中缠绵,煞是好看。洛奕两手横笛举到唇边,修长的手指上下纷飞,几句轻快的小调从孔中传出,婉转悠扬。
莫忧一听,虽没学过乐理,但从心底里感觉也是好听极了。奈何调子着实欢快,莫忧眼里那层湿漉漉便丢了大半,整个人精神了三分。
洛奕看他大有听上一晚上的架势,将玉笛微微挪开了唇边,低眉思忖,等再举到唇边时,出来的就是不同于之前的另一种曲调了。
怎么形容呢?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似鸣佩,似落珠,若疾若缓,如梦如幻。虽有似莺啼声声,但也有些许故意的空白。这叫什么呢?大概就如书里所说的,“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了吧!
莫忧心想。一直想为洛奕做些什么,今个儿才知道洛奕笛子吹得如此之好,之前好像看到过竹笛的做法,要不,给他做个竹笛?
这一曲,吹罢了莫忧心头的兴奋与躁动,唤醒了莫忧脑中静寂许久的瞌睡虫。莫忧双眼逐渐空洞,眼皮开始不住地打架,终于不堪重负地合上了。他在思维陷入沉睡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那本讲制作竹笛的书丢到哪儿去了?
折腾了半宿,莫忧终于入睡。洛奕随手把玉笛丢给了刚刚抱住空盒子出现的罗祁,俯身替莫忧掖了掖杯子,捡起被莫忧踢在床边的清魂,挂在床头的墙上。在床边站立了一会儿,眉头微蹙弯腰一本本地理起矮榻上的书来。
罗祁从云阁放完盒子回来见到的就是这一幕,连忙上前俯身利索地捡书,悄声说道:“主上,让属下来吧!”洛奕抬眸,平淡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又回到地上榻上的书里。
罗祁心里其实满不是滋味的。什么时候主上需自己动手做这些?更妄言吹笛哄人入睡这档子事了!主上对莫忧实在忒好,好出常理。送了百年难遇的清魂不说,还搜罗四方亲手织成素蝉。而这些,却不让那个莫忧知道,真是……
什么都不知道的莫忧这会子正睡着,洛奕这一曲吹得实在是好,日常浅眠的莫忧被曲子一引,陷入沉睡之中。然而这一梦并不太平。梦里的那场漫天大火,那遍地横尸,让莫忧的心不安地跳动……
洛奕二人出了莫忧的房门。罗祁将房门扣上,回身从胸前掏出一封信,弯腰垂手,将信平举到洛奕面前。封面上没有署名,只就着墨色勾勒了一段树枝的模样。
“养老了这么多年,荆老的画工还是不怎么样。”洛奕抬手接了信说道,罗祁自然不敢接话,荆老好歹也算是半个主子,主上可以开口,做属下的只要听着就好。
荆老的信开篇总是大段大段的废话,总是要把过去未见的每一天都念叨一遍。洛奕已经习惯了,自动跳到后半篇的重点部分,眉头却渐渐紧蹙。
“殿下,时日将近,成事迫在眉睫。老朽斗胆一问,您还要继续这样养着他否?早可探得黑羽令的下落,殿下为何迟迟不肯动手?”
洛奕手猛地一收,背在身后,信纸被攥在手里,不成了原先的样子。
洛奕伫立于房前,静默许久,终于开口,对罗祁说:“告诉荆老:他不知道黑羽令,从何探起?”洛奕停顿了一会儿,回头从窗外望向莫忧的床,说:“倒是这些时日,书他又看的差不多了,再去寻些来,派人整理抄录,送到靖远斋去。退下吧!”
夜间山里起了雾,卧房门口飘摇的灯笼在雾里糊成了一团,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体。洛奕独自一人站立了许久,天地间,似唯此一人。
从一开始就错了,所以,他不想再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