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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0章 白净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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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水声响至天穹,瀑布里面却安静得很,原是浑然天成的洞口,被设计成一个喇叭状,从瀑布传来的声音,被四周的石壁给挡了回去,石壁上的每一个突起的石头,都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天师在静室内等候。”一人上前低头向洛奕行礼,洛奕摆袖,脚步并未停下,径直朝静室的方向走去。
静室的门半掩着,洛奕在门口站定,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洛奕狭长的凤眼微眯,原本用来中和凤眼自威的柳叶眉自眉心间蹙起,在洛奕推开门的同时,又转瞬抹平。
静室里白净沙拿着桌上的糕点正吃的欢,听见门被打开,嘴里的动作就停了,手警觉地握住放在一旁的剑,指一弹,剑出鞘了三分。一见来人是洛奕,便把剑收回剑鞘,上下颌又开始咬合。细嚼慢咽的同时,白净沙的眼就没从洛奕身上移开,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松了口气。
“来了啊!”白净沙猛灌一杯水,通了通口。
洛奕没有应声,转身抬手将静室的门关上,撩起衣袍的前衬坐在白净沙的对面。
“徒弟啊,你这一走,我觉都睡不安稳。”白净沙拿手指戳了戳洛奕面前的空气,嘴里嚼着东西含含糊糊地说道,“还在宫里那会儿,我焚香给你预梦了一番。梦里你胸口中剑浑身浴血的样子,可不是开玩笑的!”
胸口中剑,浑身浴血吗?洛奕垂眸扯着嘴角,指腹摩挲着杯口,也没有半分想喝水的样子。“我自有分寸,会处理好这些事的。”
“不是我说你,你娘她我总是看不惯。东西没了就没了,还日里夜里想着抢回来。不说这算是前一辈人的恩怨,犯不上你这后一辈人来担,也得想想,究竟值不值得赔上这么多人的性命。
“那老头子脑袋也不行了,醒着睡着都是糊涂的。以前好歹还有本天师和花斑狗帮帮他的忙,现在我死了,狗溜了,底下一帮居心叵测的亲王老臣,你不动手他都撑不了多久了。
“我也明白,当初你担下所有的事,逼的你娘常伴青灯,不管你,也管不了你。我能帮你一回,不一定能帮你第二回。我还是劝你一句,早点把黑羽堂的事解决了吧!”
白净沙吃完桌上的最后一块糕点,背垮在椅背,砸吧着嘴将视线落在洛奕的脸上。突然,那张原本毫无波澜的面孔上,微眯的两眼,抿起的嘴唇,让白净沙不由得心慌了起来。
这个表情他太熟悉了!
别看洛奕平时闷声不响冷漠得很,这么多年下来,一旦洛文昕这小子露出这一副表情,铁定有人得遭殃。
这回可好,周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遭殃的肯定是他!
白净沙忽的起身,抄起桌上的剑,往门口走去,嘴里念叨着:“那啥,我还有事,就,就先走了哈——”
“那位,怎么没追着你跑?”
前一瞬还在心道“完了完了,他开口了”,听他说完的后一瞬,白净沙立马炸毛。
“这还叫没追着跑啊?都半个月了,一直咬在我后头不放。为了你这云阁不被发现,我可是东跑西跑跑了好多地儿。前些日子我好不容易才把花楼的人给甩了,才能来找你,你还在这儿调侃我!我还是你师父吗?”
“他的目的还没弄清楚吗?”洛奕目光一凌。
“哪能啊?”白净沙一通吼之后,倒也冷静了下来,“你也知道,我之前半推半就去花楼待过一些时日,愣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拿到。防我防得像防贼一样,更别说在如今这种你追我赶的情况了。”
“我觉得呀,他充其量就是对我有了那么一点儿兴趣。若是让他知道,我和云阁牵扯上并且关系匪浅的话,指不定怎么不绕过我呢!怎么还会像现在这样,顶多把我当个宠物逗着玩捉迷藏。”
“你确定,他只把你当宠物?”
“确定什么确定!不用确定!他就一混蛋流氓!老子活了两回了还第一次遇到这么一个极品!”白净沙又走回到原来的位子上,仰头一口喝完杯里的水,将空杯子狠狠地拍在桌子上。
这一拍,桌上放着的另一只杯子应声炸裂,碎片散布在石桌上,却是令人惊奇的大小一致,而杯中的水竟保持杯中的形状,呈一透明杯状升到半空,而后在空中碎成粒粒珠玉,震荡翻滚着向四围散开。
洛奕头未抬起半分,握着杯子的手也未松开,径直把手往上一扬,云纹卷叶的袖边在空中掠过,再看一眼,洛奕还和之前的动作一样,低眉手握杯,衣袖上水渍全无,仿佛之前那一幕只是错觉。
白净沙却是看的清清楚楚。那水还未触到洛奕的衣袍时,早被洛奕的内力蒸发的干干净净,有水渍才是奇怪。
才几日不见,他的武功又进步了。
“行了,别提他了!”白净沙把剑抱在胸前,挑眉抬下巴道,“横竖这些天他也找不到我,徒弟,我就在你这儿住下,如何?”
柳叶眉蹙起。
“怎么?不能啊?”白净沙脖子一歪。
“好,不过,你得付银两。”丹凤眼又眯了眯。
“嘿你这小子!好歹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学了我的阵法,就想把我一脚踢了?想讹你师傅的钱?没门!”
白净沙也顾不上洛奕这副讹人的表情了,要钱没有,要命……
也不给!
然而……
适时认怂并不是一件坏事。
“真不让我住啊?……”白净沙的脸一下子耷拉了,肩也耸了下去,原本怀抱在胸前的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摊上这么个徒弟!
洛奕看着他那样子着实想笑,奈何按洛奕的面瘫程度,嘴角的弧度大概没有人能辨别出来。旁人都道洛文昕此人宠辱不惊,颇有圣人之姿,殊不知他只是面部肌肉并不发达而已。
微不可见地扯回了嘴角,洛奕道:“若是没钱,倒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白净沙一下子就精神了。
虽然他知道,在洛奕手里他是逃不了吃亏的命运的。但左右不过都是吃亏,就看是那种亏,看他愿不愿意吃这亏。
“教一个人阵法。”
“得,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白净沙嗤笑了一声,耷拉下的手臂再一次把剑怀抱在胸前,眼珠子往上瞟了瞟,笑道,“阵法,你自己也可以教啊,为什么要找我?”
“我知道你并没有把所有的东西都教给我,”洛奕顿了顿,抬眸望进白净沙的眼底,“但是这个人,你必须倾囊相授。”
“哈,原来你知道……”白净沙仰头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走到石窗边上,往下望去是深不见底的崖,丛鸟自林间惊起,在树梢间飞掠不休。
他仿佛又想到了什么,猛地回头将手臂一横,拿剑柄指向面无波澜的洛奕。“你不要告诉我,这个人,是被换了天命的那小子?”
洛奕微乎其微地抬眉,眼睫上下碰了两回,好似想到了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嘴角是真真切切地上扬了一个角度,然而某天师正处在震惊的余波之中,没有察觉。这弧度很快被抹去,换而代之的是薄唇微抿的沉默,和细眉稍蹙的凝重。
“你——”还没把他解决了啊!
白净沙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硬生生把后半句给吞了回去,在胸膛里咚咚咚地横冲直撞,撞得他肺腑生疼。扭过头,将横举的手臂重重甩下,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叹息自怒气横生的胸膛中翻滚而出。
“他既已换了天命,便没有善终的道理。我以为你是相当明白清楚这一点的。当初你老娘这么做的时候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般孤煞凶狠的命格,没有人能够承受多久。你能不动他,你能不伤他,你能保他一时,但你能护他一世吗?”
“我当然知道天命一换的后果。当初母妃动手的时候,我不是没有想过要阻拦,可那个时候的我,有什么能力去阻止这一切!母妃不肯把势力给我,等到最后我终于掌握云阁,赶去江北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你……”
白净沙有些不知所措。在他记忆里,洛奕似乎从未有过这副模样,眼里的隐忍和痛苦,紧握杯子的手用力得指节发白,脖颈上青筋鼓起,白皙的皮肤上染着醉酒一般的红。
“能怎么办?错了就是错了,我只能拼尽全力去护他。若护不住,凶狠一时,孤煞一世,我陪他。”
“好,我答应你。”白净沙猛吸了一口气,缓缓从唇齿间吐出,“阵法,我必倾囊相授。”
洛奕松了口气,仿佛放下了什么东西,又依旧挂念着什么。
“他此刻,就在水云天之中。”
“哦?你小子倒是管得紧。”白净沙又回到那个嬉皮笑脸的样子。大概是当天师的平日里一本正经的憋得厉害,一出宫廷的牢笼,这性子便收不回去了。
“得,我算是被你拐上贼船了!”白净沙笑着摇头,“我去见我的小徒弟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