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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浮云流水千年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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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试图缓解紧张的气氛,哪知他嘴角一撇,凤眼睨了一下四周,低低道:“为夫不想猜,不若你再猜一猜,待会回魔界,要受怎样的惩罚?”
嚇!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是惨不忍闻的警告。可偏偏对我,很是管用!
我从不怀疑凤凰惩罚人的本事,是以心思微转,将狐狸仙拖了出来,又从他身上扯了几根红线,圆了圆眼,往凤凰面前一伸,道:“我是来送姻缘的!”虽是信手诹了这么个理由,但照啻离的意思,估计多半是有成效的,毕竟长琴的相貌能力多讨几个媳妇并非难事。
哪知凤凰听罢,脸上一黑,泰山压顶黑云压城一般,眯眼扫了我几下,顿时暖春的宜人堪堪垂降成腊月寒冬,加上他通身玄色劲装,映着皂白分明的凤眸,愈显气势千里。
一时周遭几人面色各异,然则又出奇的一致,便是引以为豪,且不论他卓尔不群风流倜傥之姿,就是眉目斜觑,亦是叫人乱了阵脚,不过,这三人中,长琴这副神情却是别有深究,我默默看了半晌,又回首打量下凤凰,心中便如浮云歇流年转再遇万水千山一般,遂思索着日后如何向凤凰讨要奖赏,今日良机,这二人再聚,岂非同我与爹爹相遇那般,皆是辗转悠悠数载,才有了这样的缘分。
既是缘分,便要珍惜,于是我首当其冲做了推波助澜的力气活,“凤凰,这位是啻离帝君的公子。”
我扬着手,还要继续介绍,满腹的溢美之词还未脱口,他却猛地捏住我手腕,力道不重,只恰到好处的叫我无法挣开。
“嗯”他轻声回应,眼底是了然,只近在咫尺的面上漫起几缕疑惑,又瞬间消散,那厢,狐狸仙立在一边,掰着手指头不晓得算着什么,但见他满面愁容不止,细长的眉紧紧皱着,也顾不得被扯的杂乱不堪的红线,我回头,左右晃着身子,眼里亮晶晶成片,诚诚恳恳问道:“狐狸仙,你在掐指算何事?”
“别打岔……”垮了下脸,他指尖戳着脑门,口里直念叨着:“差不了几年的,那究竟是天元几万年的事情了?”我瞧他这般费神,怪辛苦的,遂好心的不再扰他,转而看向凤凰道:“大老远的赶来,可还乏累?我帮你捶捶肩,捏捏背,放松放松罢。”说时,拧着身子,手下的禁锢随之又紧了几分,凤凰不语,掌中使力,将我拖拽了去,可怜我冰雕玉砌的鼻尖撞上他硬如磐石的胸口,疼的眼泪花打转。
“有此等闲工夫关心旁人不如多关心关心自个,偷溜出魔界,入居别处,为夫若不来,你是打算长住于此?”他凉凉一句,眼底浓雾更甚,“今日,你不列出个敷陈由头来,恐是难过!”
说到恐是难过,他眉峰上挑,面上桃李艳艳之光,语气低婉,竟无半分骇人模样,反倒是携了丝恶趣味般,嘴角扯出笑意来,然这笑意却渗着半分凉薄,半分失控,亦看不出平日的潇洒气度,倒像是盛怒下仍旧敛着情绪,不敢放纵。
我分不得闲暇擦掉泪珠,已被凤凰捉进了怀里,全身气力挂在了腰间臂弯上,实是心里忐忑的不行,支支吾吾着,看了几眼长琴,他怔仲片刻,立时上前来,抱拳作礼:“还请魔尊勿要动怒。夫人不过是稍作停留,家父本就打算遣长琴将夫人完好无损的送回,一则便是怕魔尊担忧,二则,也确实是夫人需要好生休息,此番随行,全因长琴之过,却乃有失,改日定会登门致歉。”
乖乖,他将罪责一并揽在身上,且说的言之凿凿,是何道理?
况,他既有这番言论,可是早已知晓我此行目的?才将腰牌摘下收了起来,便是怕我有意询问?
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他既非小人,如何忧惧,如何欲语还休,正如在殿前石栏旁,在山路半道子间,他皆是一副退缩姿态,哎,想的头痛!
“哦?如此,岂不是还要多谢帝君考虑周到了?”凤凰哼出一句,我却以为他语气十分之不爽。
“不敢,呃……魔尊既已入山,不如,饮茶休憩一番,再行离去。”长琴好生相邀,白白送了个绝世大好时机。我颔首,忙不迭道:“好啊,好啊!”
过了这会,凤凰大约不再恼了,闻言,偎近我,无可奈何的摇头叹息,“为夫可还有拒绝的道理,夫人如此想留下,便遂了你罢。”他淡淡笑道,眼光满是柔情,毫不避讳的望着我。
“咳,咳……”长琴有些羞赧,微微别开面去,不再看过来,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抚着嘴角,似在隐忍笑,可又不像,肩头小幅度的耸动,又像是在哭,哎,我瞧不着他面孔,只恨不得挣开凤凰。
过了半刻,他转过来,却是眼圈泛红,长出口气,缓缓走在前侧,凤凰遂“夹着”我紧随其后,没错,是夹着,我几乎是被动钳制在他臂弯,毫不费吹灰之力,甚是难受,不过,比我还难受之人怕是狐狸仙。
他竟还在掰着指头,冥思苦想,最后许是横竖思不出个好果子来,索性拂起袖摆,小跑着追了上来。
我转首看着气喘吁吁的狐狸仙,他依旧有些郁结,可我并未细细去问,他便拧起了五官,低声道:“小锦觅,老夫这记性越发不好使了,记得起前日的事,记得起月余前的事,如何就记不起长琴这娃何时生辰了呢?可是得了凡人所说的痴呆癔症?”他忧心忡忡,只片刻后这忧心救被他甩到了九霄云外。
回到偏殿后,凤凰这厮难的一见的谦虚坐在中位,上首空着,长琴则坐在了凤凰右侧位置,狐狸仙似乎忘了适才的烦忧,欢欢喜喜的捧了杯茶水,兀自饮了起来,我瞧他自在惬意的模样,没来由的想起从前他也是左手事右手忘,他想不起长琴生辰倒也不奇怪。
几人默默,我火急火燎的搅着杯盖,喝下的香茗顿觉滚烫难以入口,乖顺的在嗓间盘旋一阵后才咕咚咚咽了下去,喝了一盏后,瞥到凤凰腰际的牌子,来了兴致,起身去讨,他初时不允,不过我自有锲而不舍的精神,最后他摇头解下腰牌递与我手心,眼角余光看到长琴愣了下,复低头小口小口的抿着茶水,半晌未抬头。
啻离不在,那些侍从也被打发了下去,我暗自开怀,举着凤凰的腰牌故意踱着步子来到长琴身边,因是傍晚,殿内已燃起了烛火,火光明亮,映的腰牌如夤夜,让人无法忽视。
“小山君,我记得你也有块令牌与这块极为相似,可我见你爱惜的紧,是以不好相借。”我想了下,这么说也并无不妥,虽然是我好言好语并未如愿,有些难为情,才这般说与自个台阶下,不过看样子,长琴比我还要难为情,那小脸已是绯红,连耳廓也肉眼可见的晕了起来。我咂咂舌,思忖道:如此厚脸皮不过潜移默化,近墨者黑而已。
“原来山君也有这样一块令牌,不知本尊可否有幸一看?”凤凰接话也太及时了,不仅及时,还威慑力十足。果然长琴听后手上一抖,茶水四溢,倏然抬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渐渐笼罩在周遭。
可不巧的是,啻离不合时宜的杵在了殿门口,带着一身夜露和青草气息,乍见凤凰,忙赔礼道:“竟不知魔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怠慢了!”他才说完,狐狸仙却挑眉笑了笑,“你个小老儿虚礼倒是不少,你适才将我与小锦觅晾在外头,也不觉着怠慢了?”
啻离眼光微暗,悲伤似一泻千里,堪堪顺着他仍有些湿润的眼角漫了出来,“离山数日,心中记挂内人,这才失礼了。”
哦,莫不怪他衣袍雾湿,裾角有草屑,又神思哀伤,原是去了长琴母亲的墓前慰藉愁绪了。想来也是,那样一个敢爱敢恨,甚至为了啻离而牺牲的女子,也定是他心中不可磨灭的存在,情感和悲痛也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历久弥新。
“帝君重情,实在撼天动地,这些俗礼大可不必介怀,只不过,本尊今日怕是要叨扰帝君了,锦觅身有不适,想借帝君宝坻稍作调息。”凤凰淡淡开口,我则摸了摸鼻尖,惊叹于凤凰这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从何而来。狐狸仙亦是不明所以,与我眼神暗语,只他眼中迷蒙混沌,看不甚清。
啻离忙命人备好了上等的客房,他这内殿一环套一环,连走了半柱香,七拐八绕,才到了门口,我按捺不住揪着凤凰衣角,他顺势覆着我手背,冰凉的触感叫我心下微惊。凤凰这是怎么了?手心这样冷。
狐狸仙被安排在了另一条长廊的尽头,他似乎不太乐意,走时回首的频率几乎赶上他足下步子的频率,我生怕他扭到颈子,毕竟年事大了。
接连诸多事情太多费神,有些吃不消,我困极,可心中牵挂着魔界的俩个小娃娃,强撑着眼皮,问道:“小花楹和凤翎呢?”
深以为,我是个不称职的母亲罢,完全撒手给了爹爹,可既知晓长琴许是故人,又如何坐得住,如何置之不理呢?
“别担心,长芳主她们将孩子照顾的很好。只是锦觅……你这般蕙心明镜,处处为我考量,事事以我为主,却叫我如何不心疼?”他伸手抚上我发髻,那凤翎在他掌下熠熠生辉,映的房中星光斑驳,那片斑驳中,他俯身,沁凉的薄唇缓缓贴在我额头,温情似水流动,无风,却又风不止,原来是心中涌动的情爱摇曳着发丝纷飞,情之甜蜜,便是如此!
我一时醉在他温柔的攻势下,枕在他腿上,酣然入了梦境。
夜半时分,凤凰出了殿门,却是径直去了青莲池子旁,依旧是皂色长衫,腰系着同色大带,别一条墨色牌子,穗子是我手编的同心结,尾巴滴了几颗琉璃霜花形状的珠子。他十分珍视,即便睡着也要压在枕头下。
那琉璃珠子互相碰撞出细微之声响在凉薄的空气中,惊醒了玉砖石栏前沉思的人。
那人回首,正是长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