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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三人行4 ...

  •   直到那厢俩人酒过三巡后东倒西歪,一只狐狸尾巴露了出来,另一个面泛红光,隐约瞧出灰白色长喙,此番正懒散的伏在桌前似醒非醒,口中犹自喃喃,我端详半刻才辨出这竟是一只鹤,因饮了酒,视线索性盯着面前虚浮不定,勉强撑住的身形左右晃了晃,他举了手中空杯,还未凑到唇边,一声轰然震天响,人已经栽到一边。我尚来不及施以援手,殿内便多出一丝熟悉的气息,喟叹如风飘来,我回身,见着凤凰一袭幽冥金丝缠绣长衫,依在门处,发冠束起,鬓角似墨,眼尾微微挑起,“作何手上拿着宣纸?”
      我顿了下,将纸往前递了递,笑道:“狐狸仙要帮啻离之子保媒,记了相貌特质招亲。”凤凰颔首,面上又是一片醉人浅笑,“嗯,倒是不错。”说罢信步走来,大手一挥烛火又亮了几分,映的他身姿挺拔,风情无限,日日看着此等绝色亦不觉厌倦,反倒是总会多出些新鲜,便如少女怀春一般,无论是一个眼神或者淡入春色的笑,便会心动不已,恰如当下,凤凰见我腮上赤红,心情似乎很好,探手摸着我脸颊,故意打趣道:“这是喝酒了,醉成这样?”
      我一把捉住他不老实的指尖,笑的没心没肺,“你猜?”闻言,他一惊,紧张的反握住我,蹙眉不悦,故作恶狠狠的道:“你竟真将我的话当耳边风……”一面将我拢进怀里,一面扬声喊着:“速传魔医!”不过一句玩笑话叫他当了真,我本想制止,然则不待出口,外头魔侍已一阵烟雾般跑的飞快,只肖几口茶功夫,便拖着魔医匆匆而来。彼时,凤凰正侧坐在塌边,大掌伸在丝被下与我牢牢相握。
      安静的四周仅闻几声极轻的细鼾,正是醉酒的狐狸仙与啻离,方才凤凰命人将他们拖到偏殿去休憩,结果二人似被人扰了清梦般挣扎抗拒,动静之大,甚至要上房揭瓦,无他,便是为了霜降殿的一砖一瓦不受摧残,已然满头大汗的众人只得在魔尊的默许下,长松口气,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夫人哪里不适?”隔着纱帐,魔医小心询问,我正要回应,凤凰却猛地压住我的手,不紧不慢问道:“若是饮了酒,可有碍?”他温和的望着我,凤眸晶亮,掩着几分明了几分戏谑,另有几分略带惩罚的意味。我瞬间幡悟过来,他定是早就看穿我的小把戏,居然拉了这么一帮人附和着演了起来,真是,他做戏倒是手到擒来,可怜见的,我只能默默再不敢搭话,缩着身子躲到了被窝深处。
      这么一躲,后果便是不知何时睡了过去,耳边细微的声响渐行渐远,连着梦里也是一派祥和安谧。
      黑甜一觉,再次醒后,眼前入目平稳起伏的胸膛,隔着薄薄的亵衣,耳边亦是他沉着有力的心跳声,像无数个他揽着我入眠的夜晚,双臂紧紧圈住,或是下巴或是脸颊摩挲着我,挣了挣,发现他并未睡着,只睁着眼缱绻的望了又望,似也瞧不够。
      终是被他盯得面如红枫,遂婉转着音调低低唤了他一声,后背即时覆上一只手掌缓慢的拍了拍,继而听到他自喉间溢出细微的应和。
      我趴在凤凰胸前,良久,攥着他衣襟的手指紧了紧,似是下了莫大的决心,半撑起身子仰面与他四目相对,虽然他不曾提及,但我晓得,无论是秦潼还是燎原君皆是他心里不愿触碰的话题,是他视为知己好友,患难相共的人,便是万年后,但凡他魂灵尚在,那个人,就如同沧海桑田里弥足珍贵的记忆,燎原君死了,却是因我而起,无论怎样推脱,免不了干系,可是,因我而伤的何止他一人,那位九重天卿华如烟的风神,又何尝不是因我香消玉殒,陨丹之祸,不在情,不在爱,而是心,封了心门,情爱不得法,谈不了慈悲,如一叶障目而已。
      可我心有疑惑,恐被搅的愁绪纠结,加上本性藏不住事,思虑再三,趁着灯下绰约,启唇低语道:“今日啻离浪费了许多美人醉,既有此别号,自然是要给我这样的美人才好,”我扯着凤凰襟口,无比认真的模样,他宠溺一笑,凑近我,口鼻薄薄热浪混着淡淡的熏香袭来,凤眼如丝,殷红的唇畔一抹标志性的笑勾魂摄魄,我堪堪迷失,忙垂着眼睑,颇有些认命的自顾叹息,果然眼睛是心灵的窗口,若多看几分,约摸要被他勾的忘了初衷。
      凤凰眯眼仔细打量片刻,他许是察觉我的异样,也是,哪个会大半夜讨论这般无趣的事,又许是我这开篇过于跳跃了些,叫他不知怎样回复。
      “若是想问便直接问,绕来绕去可是要我使出非常手段,嗯?”他说时整个人挨着我,尾音长长高扬,似雷声鼓点震得我心跳加速,下意识的推了推他。
      所谓非常手段无非是惯用杀手锏,偏巧我就吃这套,古往今来,美人计美男计百试不爽。
      好吧,投降!不待他下一步动作,我酝酿几番,状似无心道:“便是啻离醉后说了个奇闻,魔界大长老年轻时在人间留了段姻缘,据说守了几世,还赠了那女子一枚令牌,纹刻是株彼岸花,通体墨色,但炙阳下会显出半赤半乌,我总觉似曾相识,却又记不起是在何处见过。”
      凤凰怔了怔,抬眸看向头顶盏盏红灯,指腹无意识的沿着我肩线来回摩挲,如小虫啃咬,一阵酥麻,触手所及带起层层战栗。不想他只无声无息的沉默着,吊梢凤眼微微眯着,俨然变作从前那只寡言少语的鸟儿。
      他似乎陷入无端端寂寥的回忆,眼神时而阴郁时而浓烈,面色波澜未起,只周遭原先温情氛围渐渐拢上几分骤低的气压,有凉风穿过外殿卷了进来,开春后,人间已临近芳菲,柳叶抽新枝,桃夭竞灼灼,与魔界接连的几处荒芜之地亦是长出了清新可爱的草穗,倒显得生机了不少,可这会,连着点点盎然被冰冻般,我将将打了个哆嗦,朝他怀里缩了缩,寻求更多温暖。
      凤凰低眉,思绪回笼,紧拥着我,微凉的薄唇浅浅印上我额际,右手梳理我如瀑长发,脉脉含情的凝视一刻,那眼里盈满潋滟光彩,盛比天边流云彩霞,艳丽无双,我心神一动,糯糯开口,问道:“凤凰,是我叫你想起不开心的事情了麽?”
      那日,辉煌大殿中央,历历在目,我方才顿悟,自己何其残忍,抛出这样一个问题,惹得他为难,一时间,心揪成一团,使劲搂住他精瘦腰身,软言软语又道:“好凤凰,你当我说了胡话罢,都怪狐狸仙,自个醉酒倒没忘把我也绕晕了,他与啻离扯的那些陈年旧事,虽然有趣的紧,但总归是过去了。既是过去之事,更上不得心。”说完,脸颊贴在他白玉般的胸口,便觉那一方柔韧胸襟瞬间收紧。
      “咳……本尊可是一个字未说,却听得夫人喋喋不休了半日。”他这一扭头,兴致极大的将我望了一眼,白嫩嫩的脸上荡漾的笑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末几,见我被逗得愈发藏着不愿露面,便止了笑声,叹口气,平平说道:“你莫要这样小心翼翼,自与你重修姻缘后,心境不再如从前,我曾言天地间未有惧怕之物,然则唯一惧怕的便是一人走过漫长无望的生命,可世人皆要受尽七苦八难,神仙如何,妖魔又如何,又有哪个能未卜先知,是以,无论过去经历何种摧心剖肝之痛,当受之,当铭之!”
      当受之,当铭之!我与他,何尝不是如此!
      凤凰眸上水润,瞧着我,继续道:“你适才所说令牌的确是秦潼随身佩戴之物,而何人相赠,他也不知,乃是一对耄耋老人,感念其善意举动,故而相托!”
      他和风细雨与我说着,眉宇间全然放松,但闻他又道:“你呀你,再与他说些稀奇古怪浑事,我可不再宽纵了!”我吐了吐舌,做个鬼脸,继续将他当做暖烘烘的垫子,一面欢喜不已,一面压抑着心中亢奋的情绪。
      今日百无禁忌,万事顺遂,只因……我暗暗搓了搓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蓦然回首,那人居然就在祝融山处,而时机如此巧合,四千余年,正是凤凰润玉殿前对峙那日,正是我吐出陨丹真正识得情爱那日,正是天魔颠倒,宿命重启那日,此确乃吉祥数字,甚好,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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