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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胡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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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胡闹
庆功宴摆在乾兴殿,三门俱开,百官同贺,靖远将军顾延年加封靖远侯,长子顾如海为靖远侯世子,加封兵部行走。
本朝惯例,父子兄弟很少同殿为官,依例要避嫌,顾家父子不仅同殿为官,还都从属于兵部,可见荣宠。朝臣们没有反对意见的理由倒是很实际,顾如海吗,哪里做官都一样的,不过是陛下给个闲差,陛下倚重顾将军,谁在这个时候找晦气。
靖远军各级将领封赏均按顾将军新靖远侯所上奏折准奏,一字未驳回。内阁、兵部和御史台不是对皇帝的态度全无迟疑的。可问题是顾延年其人,仿佛不是顾如海亲爹一般,做事情踏实靠谱,毫无可指摘之处,所有功劳记载请封请赏的条陈,有理有据,立功者本人和其人的各级主管将领一律签字画押,偶有特殊情况,无不附详细说明。
翻来覆去一番,以田国舅和辅政大臣为首的内阁先点了头,兵部自然从善如流,御史台是无话可说。
这一场大捷恰逢其时稳固了泰安帝的皇位,一扫永泰帝驾崩的阴霾,仿佛为汤王朝开辟了一个崭新的纪元。另一个重要的后果,顾延年荣宠加身,顾家骤然间如烈火烹油一般炙手可热起来。顾延年吃了快一个月的流水席才算是接受了在朝所有官员的祝贺。
最令老管家顾福全意外的并不是如今的车水马龙,而是圣旨上有这么一条,十夫人苏暖封靖远侯侧夫人。这才是最令人头疼的安排,为了这个横空出世的侧夫人,集美阁头两年入府的夫人们都闹了两回上吊,三次投湖了。这叫人如何看得住?福全每日里头大如斗,心里腹诽大少爷胡闹的没个边。
一事阁
“海儿,你说说这事怎么回事儿?”顾延年正低头写信,眼睛抬也不抬。
“什么怎么回事儿?”装傻充愣,“我都几天没在府里睡个囫囵觉了,爹您问我还不如问福伯。”
“回将军,老奴,老奴实在是,实在是无法可想啊。这人一进了府,那就是老奴的半个主子。您体谅老奴吧,总不能咱这侯府传出什么不好听的闲话不是。”
“真要是闹出人命来,不是玩儿的。”信写完了,顾延年抬头看看儿子,“海儿,这事儿你来想办法。”
“爹,父亲大人!您的夫人,您让儿子想什么办法,真是的!这于理不合。”顾如海手里还逗弄着蛐蛐儿罐儿里的大黑头,头都没抬一下。顾福全心说,往家里娶的时候可没见这位爷说于理不合。
“昨日散朝后,圣上多留了我一刻,说是想给你指婚。”
啪的一声,蛐蛐儿罐儿掉到桌子上。福全抿住嘴角,眼观鼻鼻观心,大少爷的笑话看不得,吃不了兜着走啊。眼角余光看到顾如海冲自己眨眼眨的快要抽筋,只好清清嗓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将军,陛下是看好了哪位千金,老奴也好奇的紧,我们少爷也大了,老奴又能伺候一位少夫人了。”
福伯话音一落,就看到顾延年呆了一下,自知说错了话,紧着弯下腰去。
“福伯”低沉的声音唤住了他,“你先问少爷解决问题的法子。”
福全无声地转脸看着顾如海,顾如海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爹又没老糊涂,您的夫人嫁进府里多则十年八年,少则三年五载,连你个面都见不到,那不闹自杀才怪。”见父亲没生气的迹象,顾大少爷往前凑凑接着道“您就拨冗进进集美阁,个个房里都抚慰一下,就完了。”
“海儿,你知道为父不会那么做。”
“爹,娘都没了十年了,你这苦行僧的日子还没完了,她回不来了。”
顾延年一声厉喝:“海儿无礼!”顾福全老胳膊老腿难得的伶俐,一个箭步蹿到顾如海前面挡住顾延年凶神恶煞的眼神。颤着声道:“少爷,您别吓着小少爷。”他一急,把往日的称呼搬出来了。主仆三人一时僵住,半晌无声。
顾如海慢条斯理地伸手揽过老管家的肩膀拍两下安慰道:“福伯,就你知道疼我这没娘的孩子”边说边拿眼看自己父亲,顾延年脸色瞬时煞白。
顾福全长叹一声,心说我的小爷,你都拿这句话欺负了你爹十年了,竟然还管用。
“爹,集美阁那些,你可以不管不顾,可是陛下亲自封的侧夫人你也不理不睬吗?总归日子要向前走,我们爷俩得换个活法儿。”
半晌沉默,“海儿,你的话为父明白。可你还是太过胡闹了。”
胡闹,胡闹你也默认了十年,没有我胡闹,谁给你的赫赫战功打掩护,让你低调做人却牺牲了我的大好名声,你还回过头来教训我,啧。
眼皮撩了一下,声音不大,但口齿清晰:“前九个许是我胡闹了,可这最后一个,可是人家自己要嫁进来的,我不过是顺水推舟成人之美。”
顾延年看着儿子:“你确定?”
顾如海打心眼里佩服父亲这张面无表情的脸,多重大的消息都炸不出一丝破绽来,真是门功夫,自己恐怕一辈子学不来。
“我确定。她是故意让我看到她,故意让我感觉到她的与众不同的。也是我这几年孝心虔诚,名声在外才把她引来吧。”说罢,弯弯嘴角,笑了。
“如此,我知道了。”一皱眉,“还是太过胡闹。”
“哈哈,福伯,你就对集美阁的夫人们说,侯爷不日要见她们,估计你就得几日清闲了。”说完得意地翘起二郎腿,有一下没一下地啜着茶。
可怜福全抬头看看老的,看看小的,一时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完全不知道父子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顾如海慢慢靠回椅子上,吸溜一口茶,悠悠地道:“福伯,你当陛下是一时兴起才册封的侧夫人吗?这是拿咱们府里当杂耍卖艺唱戏的使唤呢,借着我这个纨绔子弟的荒唐行径制造点儿市井传奇,缓解一下紧张气氛。陛下让咱们继续留在台上,那咱们就端好架势,把这戏唱起来,宝啊,耍起来。”
顾延年抬头示意福伯:“去吧,照少爷吩咐的做。”
“是,侯爷。”汗都透了。许是人老了,总觉得脑子不够用。
宁坤宫
湘帘低掩,宫女们垂首默立,田太后以手扶额斜靠在美人榻上,身后立着一身孝衣的宫女,正轻轻地揉肩。
大宫女毓秀轻盈利落地走进来:“太后,皇上来了。”语罢,转身去打帘子。泰安帝姬青岚大步走了进来。新皇帝正当20岁,面如敷粉琢玉,眉如墨画刀裁,簇新的龙袍冠冕,既有朝气又兼威仪,做母亲的田太后如何看得够。看儿子正要行礼,一把拉住拽到身边坐下。
“皇帝这半日可是在朝堂上议事?”
姬青岚言笑晏晏,眉目语气间竟还含着向母亲讨赏意思:“正是。母后这半日做些什么?若无趣怎么不叫皇后贵妃她们陪着?”
田太后一面抚摸皇帝的发际,一面心里苦笑,这孩子如此单纯明了,如何坐得住这刀架火烤的九龙宝座。当下微微笑着道:“哀家未曾嫌闷,在这儿等着皇帝下朝呢。你且跟母后说说,今日朝堂上,大臣们都议了些什么?”
一说起这个,小皇帝又高兴起来:“母后,六部的尚书们都称赞顾将军战功卓著并且不骄不躁,是个难得的人才。”
“哦?那皇帝怎么说?”
“孩儿遵从母后教导,跟大臣们说,顾将军为国立下如许功勋,十分难得,应当褒奖。”
“大臣们可有建议?”
“礼部尚书认为,顾将军爵位已经非常之高,况不是闲职,不日仍将领兵戍守边疆,不宜再封官加爵。其他大臣也都同意。倒是舅舅出了个主意,母后你猜如何?”
“如何?你舅舅想必是想给人家做媒吧?”
“母后!你如何知道?”皇帝大笑起来,“母后真乃神人,一猜即中。舅舅说,顾将军父子俩一双筷子——俩光棍,哈哈,您说可笑不可笑,大家都笑起来。”
田太后以帕掩唇,轻轻笑起来:“你舅舅呀!那皇帝有什么主意没有?大臣们可建议了谁家的女儿?”
“母后,儿子自幼读书学的是治国安邦之道,并不知道如何给人家娶媳妇。”
“傻孩子,你以为做皇帝是用书本上的道道就够的?那不够。做皇帝呀,就得通晓人情世故,熟悉人伦纲常。”
“母后,孩儿不懂。”
“不懂不要紧,慢慢学。我且问你,你舅舅推荐了哪家的姑娘?别的大臣们怎么说?”
“舅舅没说哪家的姑娘,他只说顾将军功勋显著并且现在是侯爵,该当娶一位皇亲国戚世家大族的女儿。我心里合计,莫不是舅舅想将表妹嫁到顾府去?可是顾将军是续弦,舅母如何舍得?”
田太后闻言一惊,听皇帝后面的推测不免又笑起来:“皇帝推测的没错,你舅舅打的正是这个主意呢。只是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想招顾将军做女婿,我本以为他也就是想结个儿女亲家。”
田太后说完心下突然欣慰起来,皇帝虽然有时候一派天真,不擅长权谋之术,但可喜极其聪慧,性情宽厚稳重,是个福泽深厚的。兄长一番筹谋竟让这孩子一下子猜中,若不是皇帝提醒,田太后一时间也想不到兄长竟然要把女儿嫁给顾将军。
皇帝见田太后陷入沉思,也没打扰,静静在旁边等着母亲。早有宫女摆好了井水里镇着冰凉的瓜果来。
田太后缓缓回神道:“顾将军正当壮年,招这个女婿,的确强似结个亲家。皇帝怎么想?若不嫁表妹给他,嫁谁更好些呢?”
“儿臣琢磨着,若给顾将军娶亲,总要人家女方父母自己愿意才好,毕竟将军年龄稍长且是续弦。”
田太后欣慰地点点头:“皇帝说的对。咱们且等等看,看谁愿意嫁女儿给顾家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