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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凯旋 ...

  •   1 凯旋

      顾将军班师,轰动了洛阳城。皇帝的车驾要在城郊迎接,城内黄土铺街,清水洒道,好不肃穆威风。将军府里封爵的圣旨早已经下了,匾额楹联一色换了新的,每日里宾来客往,道贺者络绎不绝。老管家忙的脚不沾地,还要一个头两个大地应付大少爷的孝心。

      洛阳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顾将军府上的大少爷顾如海是个孝顺儿子,顾将军镇守边疆十余载,这少爷硬是为父亲纳了十房小妾。

      头两个娶进门的时候,可说是平地一声惊雷,洛阳城从酒肆茶馆到闺阁绣楼,茶余饭后人们整整议论了小半年,没有一个不张口结舌的;到第三个第四个进门的时候,大家表现为奔走相告:听说了吗?又娶了一个!听说了听说了,这都第四个了!简直是一片喜大普奔的气氛。

      现如今,再听说如海少爷给顾老将军纳妾娶美,谁要是还当回事儿说,那就是没见识。所以说,无论多么荒唐的举动,只要有坚持下去的勇气,总有一个天会被接受的。

      话说这大少爷的第十颗孝心,姓苏名暖,乃是洛西县富商苏添九的第十二个女儿。这位苏老爷一生无不良嗜好,唯好一色字而已,不管哪里有个出色的女子,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威之以势诱之以利,不娶回家里誓不罢休,偏老婆一堆,儿子只得一个。庶出的女儿一大串,逢年过节家庭成员到齐的时候,苏老爷自己并不能记清楚哪个是哪个。

      苏暖小姐四月时进洛阳城赏牡丹,惊了马,当街上被顾如海大少爷相中,隔日便去苏家下聘,苏首富知是京中贵人,有心巴结正中下怀,不出月余,吹吹打打娶回家里。

      要说爹给儿子张罗娶媳妇,天经地义的事儿,这儿子给爹爹娶媳妇,没完没了地娶媳妇,当真是个匪夷所思。好事者每每想要议论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道学的大骂孽子悔老将军清誉,油滑的眯了眼咂咂嘴,由衷羡慕:我怎么不生这么个好儿子!

      如此已经十年,无论哪一路饶舌者对着纨绔少爷的行为早已提不起好奇心,本来苏暖夫人进门也就这么着了。谁曾想,花轿进门第二天,快马来报,前线大捷。顾将军一举将突厥诸部赶出了漠北草原,靖远军开拓出本朝立国以来最辉煌的疆域。

      十夫人苏暖顿时成了洛阳城里仅次于顾将军的传奇人物。算命先生险些捻断了山羊胡,此女旺夫旺国,甚是难得,甚是难得。如此牵强的断语反而成就了苏暖的神奇命运,于是全洛阳城的百姓都憋足了劲儿不错眼儿地等着候着,看看这十夫人到底入不入得将军爵爷的眼,这一不小心,戏台上的传奇就要发生在眼皮子底下了,何其激动。说书先生们都备好了纸墨笔砚,就等着记录精彩的传奇了。

      老管家顾福全老腰都要折了,连作揖带打拱:“我的少爷哟,苏姑娘她跟九位姨娘一起住在集美阁挺好的,这当口,咱哪有功夫再起一座暖香坞啊?”

      顾如海大大咧咧仰在花梨木大靠椅上,打打扇子掸掸尘:“福伯,你这什么话?咱们十姨娘是什么人物?你去洛阳城大街小巷打听打听,旺夫旺国,这要是没有她,我爹他怎么就一下子打了胜仗了?”

      “我的小爷诶,你可别这么讲,将军打胜仗,那是万岁爷的福气,是咱们爷拿命换的。连万岁都要郊迎,您可别一句话都归拢到一个女人身上去。”福全无奈又生气。

      “好了好了,我没闲工夫跟你胡缠,你且照我的吩咐做去。”

      “少爷,五天了,郊迎就剩下五天了,您让我怎么给您变出个院子来呢?”

      “就剩下五天了吗?”

      福全颇不耐烦他如此糊涂“可不就五天,这一回不是老奴不想,是万难从命,少爷你收回成命吧。”

      “你这老货认真跟我杠上了还,好了好了,福伯,这么着,把父亲大人的一字阁改成暖香坞,你看怎么样?”

      “啊?”福全因为过度地不可思议,连生气都忘记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少爷。

      “就这么着,你去办吧,换个匾额,院子里花草布置布置,门帘帷幔让福妈给挑些喜兴的颜色换上。你且忙去,我这就出门,除了匾额可以晚一半天的,其余的到傍晚我是要查的。”说完一震衣襟,折扇刷地一合,修长的人抬腿就离了一事阁。

      “诶哟喂,我的个亲祖宗。”福全就差没晕过去了。

      郊迎大典正如火如荼的时候,苏暖被一顶小轿颤巍巍地抬进了现今的暖香坞,曾经的一字阁。

      新皇帝正襟危坐在御撵上正往城外迎去,保养得宜的皇太后却在后宫谋划着一宗姻缘,靖远军大捷带来前所未有的胜利喜悦,而这喜悦的背后暗藏着太多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观望。

      先皇猝然驾崩,太子慌张继位,田氏一族兵不血刃就簇拥新皇君临天下。然三皇子羽翼早已丰满,况且太子外祖田家口碑极差,一面是名正言顺;一面又似乎是众望所归,堪堪是一碗溜满溜满烫手的热汤,危机四伏,一触即发。如今是脓包没捅破,谁知道哪里裂个口,就演变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能借靖远军大捷掩盖一时,却无法坦然安心地稳坐龙椅,新皇帝的卧榻之侧,哪里是有他人安睡,分明是虎狼环伺。

      田太后默默理理朝服的前襟,垂首不语,似乎在沉思,又似乎等待着什么。倒是礼亲王王妃忍不住了,款款抬起头来,万分谦卑柔和地道:“太后容禀,按理说我们柔儿早已到了待嫁的年龄,可是柔丫头的身子太后是知道的,妾与王爷何尝不想替太后和陛下分忧,况且顾将军军功显赫,顾公子,咳咳,也是少年英雄,原是好的,奈何柔丫头没这个命。”

      说顾将军军功显赫还能不卑不亢,说顾如海少年英雄,得多亏心。饶是城府颇深的人,也未免觉得这说辞太过牵强,分明是不愿意女儿嫁到顾家。礼王妃说完自己也红了脸,然而还是摆出一副寸土不让的表情,毕竟是女儿的终身大事,这时候哪个做娘的会拉不下脸来。嫁到儿子给老子娶妾的人家,呵呵,又不是后娘。

      田书瑶心里暗道,这是个不舍得女儿,看不上顾家的,遂一笑:“礼王妃哪里话,自然不要柔儿嫁去侯府,柔儿身子也太弱了些。”语罢目光一展,将宁坤宫里的几位王妃侧妃们看了个遍,没有待嫁女儿的还好,家里有适龄女儿的,无不谦卑地垂首回避。

      田太后脑袋里又把昨日夜里兄长的话过了一遍“封爵赐婚,想尽办法拴住这匹千里驹,让他为我田家所用。”哼,为田家所用,兄长打的好算盘。想至此处,稳稳地开口道:“诸位王妃,哀家今日请大家来叙叙,是为家事亦是为国事。书瑶虽居高位,奈何年轻见识浅,倒要请教诸位嫂子婶娘一句,从我朝高祖皇帝开国至今,几位老元勋不算外,可还有军功能过今日之顾侯爷者?”

      又是一阵尴尬的静默。内宫不问国事,是历来规矩,慢说不是十分明白,即便明白谁又敢多嘴。

      田太后看着满屋子的闷嘴葫芦,浅浅一笑接着道:“哀家在诸位婶娘奶奶们面前讨回打吧,诸位心里何尝不明白,揣着明白装糊涂罢。顾延年投军二十载,所立战功无数,是大行皇帝手里使出的第一匹千里良驹,以往权且不论,单单就今日肃清漠北一役”,一低首,正是年岁最大的安亲王太妃李氏,安亲王姬子淇是新皇泰安帝的爷爷辈,这位老太妃恰是田太后的奶奶辈,“当日老安亲王曾随太宗爷打过仗的,老太妃自然明了其中轻重,您老人家可说说,顾延年是不是把咱们天家几辈子的梦都圆上了。”

      李太妃听她提起老安亲王,自然感伤,长叹一声道:“太后所言极是。老身乍闻捷报,第一个让淇儿去祠堂上香,告诉老王爷知道。”

      田太后听了这话,眼含热泪道:“若先帝爷晚走月余,,,”语未成声,泪就下来了。

      一时间,宁坤宫内外鸦雀无声,诸位王妃也默默陪着抹眼泪。

      田太后款款站起身来,走到地当中,转回身来,一弯腰,深深地施了一礼,慌得众人纷纷起身跪倒,口中都道“折煞”“不可”,惶惶地匍匐着不敢起身。

      田太后上前搀扶李太妃,紧紧握住李太妃手,眼睛殷殷地望着旁边搀扶婆婆的安亲王妃,口内道:“老太妃请起,书瑶不过为夫为子,为家国天下拴住这匹良驹,况且将来凌烟阁悬图绘像的股肱之臣,并不辱没了哪家的郡主千金啊?请太妃教我。”

      太后话一落,安亲王妃愁眉紧锁抬眼看着自家婆婆,偏她女儿最多。李太妃袖子里捏捏媳妇的手,嘴里长叹道:“太后让老身刮目相看。今日之事必当回去跟儿子媳妇们商议,万望太后不可再折煞我等。”说完,大礼恭恭敬敬行了下去。

      皇后身边的太监进来回话:“皇后娘娘在前殿脱身不得,使奴才来恭请太后和诸位王妃,陛下的御撵已经进了午门,典礼快开始了。”这里田太后携了李太妃的手,众人围簇着凤撵往乾兴殿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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