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郎（荧惑守心）》止墨轻霜

10、遣散

　　10遣散
　　按照宜靖的吩咐，早饭后请安，靖远侯府所有人齐集静园。先是顾如海田晰夫妇来给新婆婆行礼，田晰是一万个不愿意给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小姑娘行大礼，再加上成亲许多日子，顾如海外表看来一团和气，内里却是顽石不化，她憋了多少火在心里。故而脸色一直不好，不过依礼而行，全无积极态度。
　　相比之下，站在苏暖身后的集美阁的美人们就太争夺眼球了，这些人中，除了苏暖之外，如今还都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夫君顾延年，或有委屈的，或有一见钟情芳心暗许的，或有努力争取注意力的，一个个行礼的时候眼睛都在顾延年身上，竟完全没把新夫人放在眼里。再加上众人容貌各异，又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可算是给顾如海增添了许多乐趣。他在下手坐着，看着这些莺莺燕燕向老爹暗送秋波，再看老爹，木着一张脸低头饮茶，装作不知的样子，实在是好笑。满屋子的人心思各异，唯有这位小爷自得其乐。
　　直到宜靖宣布遣散集美阁诸位夫人，他才算是回神，顾延年一面喝茶，一面迅速扫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儿子。这一下给顾如海刺激的，嘿！放任我胡闹了这么多年，在这儿等着我呢？小爷我倒要看看，你的新夫人能玩儿多大的花样来。
　　心思飞快，耳朵听着宜靖郡主清脆的声音：“都别哭了，有什么话就说出来，我听听都在哭什么。”
　　“求夫人别赶我们走”“是呀，我们不走，我们也是明媒正娶进的门”正厅里乱作一团。
　　“好，不走，也可以。”霎时为之一静，宜靖道：“那一会儿吃完饭就请各位回集美阁，以后不用来请安，仍旧过回往日的日子吧。”
　　“那﹍﹍那怎么行”声如蚊蚋的抗议。
　　“那位，你倒是说说怎么不行，将军不想见到诸位，好像十年来都是如此，我想趁着我进门，开始理家，做一件好事，风风光光送各位走，一来不耽误各位青春，二来也免得将军来来回回还得绕着集美阁走。”
　　等了片刻，没人出声。苏暖便道：“夫人容禀。”
　　宜靖见还是这位侧夫人，想起出阁前奶奶说，你便当没有她就是了。看起来这位侧夫人可不想当没有自己。
　　“说吧。”
　　“夫人有命，诸位自然不敢不从，只是这些人毕竟也是明媒正娶进的顾家门，这么不管不顾遣散也有些不近人情。”
　　冯嬷嬷脸色一沉，上前一步一指苏暖：“放肆。”
　　苏暖跪倒：“妾身知错。”
　　宜靖看了眼冯嬷嬷，冯嬷嬷便退回到她身后，敛眉低首不再言语。
　　“我听到两次明媒正娶了，敢问诸位，媒在哪里？又是如何正娶的？”
　　旁边顾如海差点儿没把茶喷出来，妙啊，实在是个妙人。他看一眼顾延年，见人家正老僧入定一般盯着自己的茶杯，啧，我就不信你没在心里笑出声来。
　　宜靖这话问出来，屋里一片死寂。媒是顾如海，哪有正娶。过了片刻便听到有哽咽的声音了。宜靖拿起茶杯盖儿往杯子上一放，哒的一声。冯嬷嬷向前走两步：“噤声。”
　　苏暖：“夫人，嬷嬷，她们也是心里难过罢了。”
　　宜靖看看苏暖，心里暗暗好笑她总要充好人，便弯起嘴角：“我不是个体贴人。我的嬷嬷说的话便是我的意思。”说罢，冲冯嬷嬷摆了下手。
　　冯嬷嬷便弯腰颔首：“是。”
　　转过身对众人道：“凡是离开的，有三种选择，一，府里聘嫁，一如福伯福妈的女儿；二，赠送银两若干，遣返回家；三，带上自己财物，自己离开，不问去向。各位想好，个人情况不同，我也不勉强，实在不想走就仍旧待在集美阁，只是，这集美阁，以后要改名字做九真观，凡是待在里面的人，要带发修行。”
　　进集美阁最早的两位，如今已有将近十年，早就心灰意冷，仔细衡量宜靖的话，觉得还是考虑自己的出路为好。于是默默行礼，站到一边，如此一来，大家也就安静下来。
　　宜靖想了想又说：“这也是大事，不急于一时，你们回去想想，打算怎么办。想好了，每天午后，可以到这里来找我。我一个一个安排各位去向。到这个月月底仍然没有拿定主意的，就留在九真观了。”
　　顾如海此时的注意力完全被自己的新妈吸引了，这个看起来年纪很小的小姑娘，挺厉害吗。顾延年则在心里暗叫痛快，这个不大不小的麻烦，终于卸下去了。

　　苏暖回到暖香坞，对着窗纱外头的花草发呆。如果没有那道一时兴起加封如夫人的圣旨，恐怕此时，她也在那些人里。到那时，可真是不知道何去何从了。之前一切，步步为营，机关算尽，终于实现了嫁给顾延年的目标，怎么到了这儿，就好像走进了死胡同呢。
　　静园里，因为新婚不用上朝的顾延年仔细打量正在画风筝的小娘子，早上的事情真是太突然了。
　　“靖儿，你是早就想好要送走她们吗？”
　　“是啊，我成亲之前，奶奶就把你家里的情况都仔细告诉我了，她说，你从来没去过集美阁，那些人都是你儿子给你娶回来的。”
　　“是。”
　　“我就想着，你一定觉得很别扭才对，自己儿子给自己娶回来的女人，一定想推多远就推多远。我就问奶奶，我能不能把她们都送走，奶奶说我一嫁过来就是当家主母，当然有权利这样做，可是要为她们想好出路。”
　　“所以，你就想好了怎么做？”
　　“哪有，我就问奶奶，什么叫出路，奶奶说，就是别让人家过不下去。娘说，女人吗，要么嫁人，要么出家，要么孤独终老。我想着，出家好办，就让她们在咱们家里修行，孤独终老，终归还是有父母兄弟姐妹的，不如给些钱送她们回去，唯有嫁人麻烦点儿，得慢慢找了。反正，怎么着也比总在那个地方等你，而你又绝不会去找她们强吧。”
　　顾延年的嘴角微微翘起来：“做的很好，看来能学会理家。”
　　“那是。”语调间满是得意。
　　“那些要嫁人的，就得慢慢找了，我可以在军中物色合适的人选，供你挑选。”
　　“好呀，那就麻烦将军了”笑靥如花的，“等她们做好了选择，就把打算嫁人的，送到福伯褔妈的院子里，算他们的干女儿。”
　　“好。麻烦是麻烦了点儿，可这件事情若能如此解决，也了结了我心头大患。”
　　莫名其妙地，回京数月一直周旋于各个势力之间的顾延年，心情好的很。他抿了一口茶，心里合计，海儿这次可是吃了瘪，本来等着看我笑话，没想到就这么解决了，不费吹灰之力。暗自得意。

　　成亲三日，新人归宁。安亲王府自从决定与顾家结亲，早就把一切俗礼置之脑后，提前一日差遣了一位管家来，请郡主郡马爷带着世子和夫人明日过府同聚。顾延年心下感激安亲王府通情达理，处处为自己着想。安亲王府诸人热情周到，待客至诚。顾如海沐浴在许久没有感受过的家庭和乐气氛里，深深感慨：我爹命就是好。
　　郡主归宁的家宴刚刚结束，靖远侯父子与安亲王父子便换便服从王府花园的侧门出府。王府的花园实是一处颇大的园林，这一方向的侧门本就与皇家的别苑葵园毗邻，而皇帝和太后早已于葵园相候。
　　临出门前，安亲王世子悄悄拉了一下靖远候衣服嬉笑道：“妹夫，我昨日在外面喝酒，跟兵部侍郎的小儿子闲聊几句，仿佛只是小股突厥人又开始犯边，你这突厥打的不彻底吗？陛下和太后连你这新婚三天回门都不放过，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顾延年还有些不习惯世子爷的称谓，但人家是宜靖郡主一奶同胞的亲哥哥。他沉吟片刻：“千头万绪，我现在也只是一鳞半爪的有个猜测，未能完全体察圣意，王爷心里或许有数。”
　　舅兄抬眼看看妹夫，心道顾延年还头一回说这么长一句话：“父王。”
　　“嗯？”
　　“我说你得叫父王。”
　　“哦，父王心里大约比我们都知道得多一些。”
　　世子脑子里突然冒出奶奶的评价：说好听的叫老成持重，说不好听的就叫三杠子压不出一个屁。暗自低头弯弯嘴角，心想不知道那个叽叽喳喳的小九怎么跟顾延年相处。
　　舅兄大人想心事的时候，妹夫也迅速理清了思路，太后之所以急三火四地给他们爷俩指婚，除了要掌握军队，看来恐怕要用到军队，而且是眼前就要用。可这用到哪里呢？突厥是肯定打退了，说突厥小股犯边他都不信。若是马贼，林氏兄弟在西北，马贼是翻不起浪花的。
　　这小股突厥犯边的消息，所为何来呢？若不是边患，军队也要用到哪儿？内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