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神的葬礼》古岁

9、夜（3）

　　凛宫，隆呈殿。

　　灯火通明的隆呈殿此时更加热闹，大殿的中央美丽的舞女跳着北方的舞蹈，幽幽的琴声悠扬婉转，柔和的旋律轻抚着每个人的心灵。大殿内的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三两成群的相互嘘寒问暖；奔跑在角落里的下人忙得不可开交，只希望不出差错。

　　羽王和穆宿安早已回到了王城，安顿好先头部队之后便径直赶往隆呈殿赴宴，此时正端坐在右侧地席上欣赏着优美的歌舞表演，手里捧着方樽，但却不喝。

　　穆馨安也坐在大殿右侧放置的书案后面，手里捧着哥哥从傅城给她带回来的小玩意儿，欣喜的把玩着，明显是把那东西当成了宝贝。

　　逊安的十位王爵们全数到场，除去义云爵。他们不像穆侯那样体型强壮，大都是一些身形臃肿的胖子，虽然有心注意礼节，但目光始终不曾从跳舞中的美女身上移开。

　　飘渺的琴声中逐渐混杂进了一些其它乐器，但却并不突兀。音乐也逐渐达到高潮，舞蹈者随着音乐的激昂舞姿也越来越奔放。

　　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只有穗生一个人坐在地席上不知所措，彷徨的眼神中隐藏着的是害怕，仿佛眼前的盛景与他毫无关系，别人越欢笑越热闹，他就越孤独。

　　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融入这场盛大的宴会，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融入这场宴会，在他看来所有在隆呈殿里面欢声笑语的贵族们都是一些吃人的恶魔，弱小的平民被他们吃了，他们都不会流出一丝怜悯。

　　穗生讨厌这样的晚宴，但穗生更讨厌那些人。

　　“嘿，在想什么呢？”正在穗生犹豫着要不要提早离场的时候，他的身旁响起了女孩子的声音。

　　说话的是一位长相清秀的女生，她也是十二岁的模样，看上去就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气质。略带金色的头发盘成了元宝髻，淡青色的长裙垂在身后，随着她坐下毫无规律的折叠在了一起。往上看过去会发现她的领口处有一条显眼的金色刺绣，像是云朵又像是浪花，衬托着她嫩白的脖子。

　　“你怎么在这里？”穗生转头看着女生不解地问道。

　　“这里这么热闹，我怎么就不能来这里了。”盛夏往穗生坐的地方挤了挤，原本此处只有一个座位，但是盛夏硬要挤进来穗生也没办法，只好给她让了一点地方。

　　“我说，你这个闷葫芦真是无论到哪里都这个样子，大家都在喝酒聊天，你不去和你的同伴们一起玩一玩吗？”盛夏从书案的果盘上找了一些果子，自顾自的吃着。

　　“我不喜欢这里。”

　　“因为这里太热闹了吗？”盛夏瞥了一眼穗生。

　　穗生却没有说话，他只是点了点头。

　　“大人们都喜欢热闹的地方。其实我也不太喜欢，但是如果一直一个人的话就太寂寞了吧。”

　　“没听你说过，我一直以为你就是个喜欢凑热闹的性子。”

　　“你才喜欢凑热闹呢！”盛夏伸手敲了一下穗生的脑袋。

　　穗生没来得及躲开，摸着脑袋暗暗叫苦。

　　“在你们王城待太久了，都没有什么宴会，好不容易碰上一个，怎么着也得过来看一下啊。你们逊安不像我们海瑶，我们那里每隔几天就有宴会，起初我还挺喜欢的，但是到了后来就只觉得晚会也就那样了。不过大人们举办晚会的好处在于我能跟许久不见的朋友们一起玩耍，所以不能说是讨厌，只是不太喜欢。”

　　“就是喜欢凑热闹嘛。”穗生嘀嘀咕咕地说。

　　“你说什么？”盛夏冷声道。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穗生赶忙陪笑着回答。

　　对于盛夏这个小妮子穗生是没有办法的，因为她总是这样的霸道，而穗生又是那种不善与人交谈的性格，所以遇见盛夏之后他也没什么辙，只能顺着盛夏的意思来。

　　起初穗生只是觉得盛夏很烦人，自己一个人在北望台等长灵，盛夏就跑过来扰他的清净；自己去王城的城墙上看风景，盛夏也会急急忙忙的跑过来要求穗生给他介绍王城内的景物。

　　印象中这个女生总是喜欢缠着自己，像只黏人的金丝雀。

　　可是时间久了之后，穗生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你说，为什么这里的大人们看上去都是欢声笑语的，宴会就那么有意思吗？我怎么一点都不觉得。”盛夏吃完了果子之后就托着腮帮子靠在书案上，四处张望。

　　“我不知道。你不觉得有趣那你来这儿干嘛？”

　　“在房间里面待得发闷了。”

　　“那还不就是喜欢凑热闹。”穗生在心里面默默地说。

　　“那个就是羽王吗？”盛夏看着已经卸去黑金战甲的羽王说。

　　穗生顺着盛夏的视线望过去，那里端坐着的羽王早已褪去一身黑金战甲，换上了通体黑色带有金色镶边的长袍，手上拿着一柄折扇，隐隐透露着书生气。

　　在王城里黑色绝对是贵族的颜色，所以足见羽王的身份地位如何。

　　“嗯。”穗生简单的地回答道了一声。

　　“凡羽将军……羽王，他这个羽王的称号是穆侯给他起的吗？”

　　“嗯，羽王当年替父王夺回了王城，所以就身份地位而言，羽王在整个王城里面是仅次于父王的人。父王赐予羽王这个名号大概就是为了提醒众人他的地位吧。不过那些事情都是我出生之前发生的，所以具体内容我也不清楚。”

　　“不过羽王看上去还挺帅的，听说他有三十多岁了，但是看上去和二十出头没什么区别啊。”盛夏还在仔细打量着羽王。羽王似乎注意到了盛夏炙热的目光，微微偏头看了盛夏一眼，脸上带着笑意。

　　盛夏立马小脸一红，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穗生从不觉得羽王是个好相处的人，他与羽王的交际大概仅限于在凛宫里面偶遇之后能礼貌的点点头，行个礼。他关注的重点也不在羽王身上，进来隆呈殿这么久了，他还是没有看见义云爵和雪儿，一股不安的情绪在他心里面躁动起来。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努力的告诉自己，义云爵可能只是迟到了。

　　“羽王身旁坐的是你大哥，我认识，但是那十位王爵我就认识两个，穆戎爵和任单爵，其它八个是什么来头？”盛夏悄悄的跟穗生说。

　　“我也就认识那两个。”

　　“你好歹也是逊安王城的三王子诶，自家的几位王爵都不认识？”盛夏没好气地说。

　　“嗯。”穗生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盛夏看了看穗生，他脸上就差写上“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这几个字了，最后只能作罢。“那你说说你知道的那两位王爵吧，他们我也就只知道名字而已，为什么他们两个能坐的离穆侯那么近？”

　　“穆戎是父王的弟弟，当年帮父王打下王城也有他的一份功劳，任单则是因为拥有逊安最大的商会，真要说的话，他的城池比我们王城还要繁华，所以父王也要敬他三分。”

　　“怎么听上去有一种拿钱买官的感觉。”

　　“可能吧……”

　　穗生向来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所以对于任单王爵是如何得来这个王爵之位的他也不清楚，记得这些事情还是大祭司告诉他的，如果大祭司不说，他估计连这两位王爵的身份都不知道。

　　“那义云爵是哪一位？”盛夏在没有被穗生提及的八位王爵里面找了一下，可是并没有发现那个市井传说中有着杀人眼神的人，剩下的那些人更像是贪生怕死之辈。

　　“我也没有看到义云爵，要是他来了的话那雪儿肯定也会来的，但是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看见雪儿。”穗生说完之后又四处望了望，仍然没有发现义云爵和义云雪的踪迹。

　　“雪儿是谁？没听你说起过。”盛夏翘着鼻子问道。

　　穗生想了想之后说：“一个朋友。”

　　应该说是在认识盛夏之前的唯一一个朋友。

　　他与义云雪是怎么认识的？

　　时间回到一年前，那是穗生第一次去傅城。通向傅城的那片旷野让他心里面很舒服，远远的望过去看不见尽头，天上有雄鹰在翱翔，远处时不时能看见几只跳羚，就像是一副庞大的画卷，和谐得如此自然。

　　义云爵早早的就站在望星台上远眺着从王城来的穆侯，看到行进的队伍之后急忙跑下城墙，驾着马，带着等候多时的队伍出城迎接。

　　也就是那个时候，穗生第一次遇见了义云雪。

　　一身红色的广袖长裙，乌黑的头发盘成了凤冠，精致的小脸上微微泛着红，那是因为头一次跟随父王出面迎接宾客所以有点不好意思。她静静的坐在装饰华丽的马车上，两匹拉车的骏马都是雪白的，头顶和四周都有或金色或红色的装饰，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义云雪看到了穗生，穗生也对上了义云雪那双碧蓝色的眼睛，穗生不知道该怎么做，微笑还是点头，或者微笑着点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义云雪已经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去，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雪白的小手。

　　穗生的脸上带着微笑，这样的初次见面比和盛夏的初次见面简直是好太多了。

　　“我还以为你只有我这一个朋友呢。”她的话里面有点儿吃醋的意思。

　　穗生愣了一下，其实他对朋友的概念只是在一起觉得开心他就认为是朋友。他和义云雪在一起很开心，所以他们是朋友。他和盛夏在一起好像也挺开心的，姑且也算是朋友。

　　“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也只有你们两个朋友。”穗生微笑着说。

　　“那我倒要看看能和你成为朋友的那个雪儿是什么人，想必要忍受你这个臭屁的性格应该很难吧。”盛夏嘟哝着嘴巴说。

　　“哪有……”

　　音乐声突兀的打断了穗生接下来要说的话，琴声、笛声、鼓声在同一瞬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契合，舞女们优雅的卷起手中的长袖然后用力抛飞出去，像是仙女下凡扬起了她们的彩袖。曲停，舞停，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隆呈殿内目瞪口呆的看客们。

　　坐在王椅上的穆侯不紧不慢地鼓起了掌，他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用掌声赞赏舞女们的舞姿。随后整个隆呈殿的人都鼓起了掌，掌声一时恍若雷震，吵得穗生耳朵疼。

　　“好，跳得好！”说话的是任单爵。

　　他从地席上站了起来，信步走到大殿中央，然后单膝跪下，“穆侯威武！”

　　“穆侯威武！”大殿内的所有人都跟着任单爵一同下跪，齐齐地说出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