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我迷信你绝望时的美丽【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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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闻清并没有在医院住上几天就被颜开带走了，她一出病房门口，就看见颜开不耐烦地被几个梁家小辈拥在中间。
对着梁家人看似关心实则冷淡的嘘寒问暖，本来就状态不好的闻清鼻头忽然泛起一阵生理性的酸楚，恍惚中她听到一个声音抱怨道：
“你明明就知道他们不喜欢小琳，能不能别老让他们在小琳跟前晃荡，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给我增加了多少麻烦？”
“这有什么？”回答的是颜开带着笑意的声音，“我只要看见我想要的就行了，他们心里怎么想的重要么？而且，有人关心小琳不好吗？这明明就是一件一举两得、皆大欢喜的事情，我真不明白你在不满意些什么。”
闻清：……这莫名其妙的画外音是什么鬼？这具身体从前的记忆片段？
“小琳，这几天下来休息得怎么样？”门口的颜开也看见她了，盯着她的脸看了约有两秒，像是在辨认些什么，然后才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我知道你不喜欢医院，我带你回去，家庭医生已经在别墅里等着了。”
他的声音和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声音几乎重叠到一起，但闻清仍旧听清楚了被混到一起的那句话：“小霖，你什么时候才能多理解我一点？”
闻清愣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这个突如其来的记忆片段的内容——颜开带着不喜欢梁琳的梁家人到梁琳面前强迫他们关心梁琳，另一个人对此不满，并向颜开抱怨，颜开不以为然，并且认为“小琳”不懂事不理解他。
记忆里的那一幕几乎和眼前重合了起来。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这具身体才会回忆起这样的往事。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往事竟然让闻清这个局外人情绪有些难以自控，她心底莫名有些委屈，低头走路，眼角微红，看起来很可怜的样子。
颜开见此一愣，难得见到梁琳示弱的同时聪明地不把自己的懦弱暴露出来，差点母性爆发拿手去揉她的头。
他轻笑一声，发觉自己也许认错了人，微微一笑，大跨一步和她并肩而行，带着她走向自己的车。
待两人上车后，闻清才开口问道：“是你让他们自我介绍的？”
“嗯，你不用在意那么多，之前也是这样。”
“你的意思是，每次，你都会让他们向‘我’自我介绍一遍？这也是你上次在病房自我介绍的原因？”
“是也不是。“颜开挑眉，“只不过，如果连血缘亲人都认不出来，大概是件很尴尬的事情。你也许猜得到，你跟原先这具身体的使用者，也就是 liang lin 并不是同一个‘人’。上次时间太赶，我没有把事情全都告诉你，准确来讲，梁琳患有解离症，而你只是她的其中一个人格。”
“我在之前并没有见过你，也许你藏得很深，也也许是最近才刚刚出现的。不过这不要紧。我是颜开，lianglin唯一的朋友以及……”说到这里的时候颜开笑了一下，戏谑，“嗯，人生导师。”
但他很快又把脸上的笑收回去，继续开口：“老实说，从你出现到住进病房所需要的时间之短来看，我怀疑你有严重的自杀倾向，你可能不知道，梁琳同样是我最亲近的朋友，重要性远在于亲人之上，所以你这样的‘爱好’对我来说，困扰挺大。”
“当然，我毫不避讳地在你面前提起来这件事，也说明我其实不必忌讳些什么。我不在乎你的杀伤力，但是我本人很不喜欢麻烦，你毕竟作为小琳的一部分，不是必要的时候我不想对你动手。在不伤害到小琳的情况下，我允许你做任何事情。”
“现在你要明白你的身份——我指的是，无论你的认知里你是谁，你都要记住——你是梁家嫡系唯一的大小姐，除了我，在A市，你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当然，我不会随意对你摆脸色——毕竟你是梁琳。”
“因为几乎所有的人格在政治金融方面上都不够强大敏锐或者说是根本就不感兴趣，所以梁家的事务已经大部分移交到旁系手上——当然，即便如此，如果现在的你有能力并且愿意接管的话，想要拿回来，对我们都不会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我的准则是，一切只要你开心就好。
你当然也可以跟以前的人格一样无所事事，反正梁家和颜家完全有能力让你在A市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你只要保证在你使用这具身体的时候开心或者活着就好。
总之，你不能伤害到小琳。
好了，现在愿意向我介绍一下在这之前你认知里的你么？
毕竟如果我们对彼此都一无所知的话，相处起来很麻烦。”
自以为是、（可能是）lianglin的唯一朋友、权势过人、心肠狠硬、道德观歪曲……总之，也是个很无聊很讨厌的人。
闻清默默在心里下定义，然后兴致冷淡的靠在椅背上。
当然，这只是闻清正常情况下的反应，可是无论她其实对颜开这样的“威胁”多不屑一顾，她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她听见自己咄咄逼人：“可是你不觉得你这样反而会让他们觉得lianglin莫名其妙么？正常人哪里会每见一次亲人就要对方自我介绍一次的？”
“嗯？”颜开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无论是哪个人格，他们都不曾这么对颜开说话过。
——也许曾经有。
那曾经是他们相识的理由，但自从他们真正认识了以后，她的勇气就好像自己长了眼睛，全都跑到他身上了一样——开玩笑地讲，颜开觉得所有的“梁琳”都好像变成了藏在暗处的大boss，以黑暗为饲，见光即死。
他就像挡在她面前的物攻法伤槽全满的坦克，她承担了所有开隐身躲在他身后的脆弱角色，看上去一个技能就能让她掉半管血，但是攻击极高，冷不防就送人回城。
想到这颜开一怔，神色意味不明，他竟然想不起来自己刚刚想了些什么。隐约中好像有个声音要他遵守规则，呵，规则么？他很快从自己的沉思中缓过来，用一种特别认真的口气回答道：“你本来也不正常，你要承认。”
闻清：？？？
你再说一遍！你会不会聊天！
颜开忽视闻清不好的脸色，接着说下去：“何况他们怎么看很重要么？你只要知道他们心底再多想法，到了你面前也只能挤出笑脸讨好你就够了。”
“当然就算这样你也用不着自我感觉过于良好，你要知道，有时候过于自信的人在遇到意料外的状况时反而更容易自卑，这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说起来我好久没看见小霖了，这说明在某种程度上你可能比她更加强大。
不然，在你用碎玻璃割伤你自己的时候她就应该站出来，履行自己inner self helper的职责了。
所以，如果你肯好好配合，放弃你原先那愚蠢的念头的话，小琳就可以更快地好起来了。你要知道，你没有资格，决定小琳的生死。”
颜开的话完美地塑造了一个为了让自己关系永远亲人之上的朋友——梁琳不被自己有自毁倾向的人格伤害不择手段的良友形象。
然而闻清只觉得自己像在看着一部视角奇怪的电影，她冷静且无能为力地看着同一时空里另一个自己与颜开嬉笑怒骂，活活被分裂成灵与肉完全不同的两部分，她的灵魂和身体好像有不一样的想法和行动——当然，这也仅仅是好像
作为曾经辅修过应用心理学的实习医师，记忆力极好的她时隔多年仍旧记得那个喜欢以“拓展学生知识面”的名义瞎扯的老师PPT上关于解离症的定义。
“解离症指的是在记忆、自我意识或认知的功能上的崩解。
起因通常是极大的压力或极深的创伤……主要表现为自我认同混乱、自我认同改变、失现实感、失自我感（自己看自己就像在看一个‘他人’一样，即我不再是我各有各自的年龄层，各自的性别，各自的价值观）、失忆。”
人格与人格之间并不能互相干扰，他们也许可以认识到彼此的存在，却不能共享记忆，这也是解离症患者时常感到记忆缺失的原因。然而她很清楚自己当时割脉时除了想自杀以外的第二个想法是，她的手可以取悦某个人，至少她要毁掉这一部分……所以她并不认为自己是梁琳的其中一个人格。
她不明白，请求她帮助的梁琳到底想要做什么：是死亡，还是逃离面前这个人？
她可以随意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诚如颜开再三强调的那样，作为医生……曾经的医生，她确实不是一个草菅人命的人，她不能故意去杀死一个并不想死的人——她当然不介意帮那些无法活下去的人一把，但那是在没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之前……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穿越的意义何在——她帮不了那个小女孩。
她连自己都救不了。
由于闻清对自己的存在这样三大哲学命题之一进行了认真且纠结的思考，所以在颜开说完那么长一段话以后闻清没有做出任何言语上的反馈，她脸上依旧保持着微妙的讽刺，可眼神里却又明明白白地透着茫然。两种完全不搭边的情绪看起来极其矛盾，但是，放在那张美艳动人的脸上就是很不讲道理的好看。
颜值即正义，颜开原本因为闻清的自杀而一直不满的心，忽然稍许平静。
如果你能一直这么可爱下去，我倒不是不能放过你。
“总之，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也会节省出时间陪着你，不会有人不长眼到你面前添堵，你只要一直保持好心情就好了。这个世界，很好很好的。”
说着，颜开的手终于按捺不住，快速伸到闻清头顶揉了一把。
闻清回神，口齿清晰：
“如果你能少一点在我面前出现的话，也许我就做到了。”
她没有说清楚，但颜开听明白了——如果你少来碍我的眼，也许我就会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好很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我迷信你绝望时的美丽【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