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有隐疾》摇周

1、打架（捉虫）

　　“第八套广播体操，放飞理想，现在开始，预备节……”

　　茂盛的小树林里，一千多位学生按班级排成数列，随着广播里的节拍开始慢慢摆动手臂，只不过幅度不一，显得不甚整齐。

　　“哎，这群学生，学习学不好，让他们做个操还做成这样，真是没法管了。”有个穿着浅色西装的男人语气充满失望，捏了捏鼻梁，看起来相当头疼。

　　“行了老李。”旁边的女老师笑道，“咱们几个班就你们二班的学生听话，看看我那个班才叫气死人呢！”

　　西装男人呵呵一笑，说你们三班这次英语可是考了全校第一啊。

　　“哪有，比不上你们，数学物理都是第一。”

　　两人打太极般互相吹捧了几个来回，前面，四班的班主任听见他们的对话，脸色变得不太好，嘴唇嗫嚅半天，最后也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在长长的队伍里监察自己班的情况，这群本来还在敷衍做操的少年少女，立马被吓得抖了抖身子，伸不直的胳膊腿也都一下子如同钢板般挺直。

　　中年男人脸色好了些，他回到队伍最前面，对比隔壁班的情况，心里舒坦。

　　只不过这种舒坦的心情还没来得及发散，就瞥见队伍后面的状况，鼻子里立刻哼出了一声不太欢愉的气息。

　　他快步走过去，把最后一位站在原地睡觉的女生拉出来：“顾昭！”

　　迷迷糊糊的顾昭被这一声气吞山河的吼叫吓得全身一哆嗦，她睁开眼，看见班主任呲牙咧嘴地对着她：“好啊你，做个广播体操也敢睡觉！下节课就给我站在教室后面睡个够吧！”

　　顾昭：……

　　班主任走了，脚步有些粗鲁，带起了地上铺满的黄色落叶。

　　前面几个男生回过头嘻嘻哈哈地落井下石，尤其陆峰，一米八的大小伙露出一口白牙，虚心求教：“可以啊昭昭，这站着睡的绝世武功能不能教教我们哈哈哈哈。”

　　顾昭连白眼都懒得翻，她抬手打了个哈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好像格外的困。

　　明明昨天晚上十点钟就睡了，感觉却像是熬夜一般。

　　陆峰注意到她的样子，疑惑地问：“通宵了？我看你都睡了两节课了。”

　　“没有，就是很困。”

　　“那也不至于站着都能睡着吧，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说完，男生不知道想到了哪里，脸有点儿红，“要不，我去给你接杯热水。”

　　顾昭看神经病一样：“这么热的天为什么要喝热水。”

　　“你…你肚子不疼吗？”

　　一开始顾昭没明白他的意思，反应过来后，气得脸又红又黑，干脆不再理旁边的人，三两步迈上楼梯。

　　学生们陆陆续续回到教室，陆峰也回来了，黝黑的脸上红晕还没有消退，他把篮球从桌子底下抱起来，温柔地吹了吹，回过头想和顾昭说话，没想到女生早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只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烫得人眼睛发晃。

　　＊
　　“啪——”

　　紧闭的厕所门，里面突然传出响亮的巴掌声，原本还在抱怨的路人立刻远远散开，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惧：“我们还是去别的地方上吧。”

　　说完，便拉着同伴的胳膊匆匆离开，唯恐身后那扇破旧的木门被打开。

　　这间公共厕所地方比较偏僻，当初建的时候大概偷工减料，男间和女间“遥”相对应，因为经常出现尴尬的事情，后来便给女生那间安了一个外门。

　　几缕阳光从生锈的铁窗间投进，狭窄的空间，三个染着黄发的女生叉着腰，吊儿郎当地站在那儿，其中一个嘴里还叼根点燃的烟。

　　不远处的地上，狼狈地趴着一个人，她身上穿着件脏旧的三中校服，此刻，衣服已经被水淋湿，连带着她那头整齐的短发，也一捋一捋贴在了脸颊上。

　　她的身上，隐约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这种味道和厕所相得益彰，在此刻，二者颇为和契，让人分不清彼此。

　　怎么看，也像极了一条丧家犬。

　　“你这副表情，不愿意？”

　　朦胧的烟圈从女生嘴唇边吐出，带着呛鼻又迷人的气息：“一百块钱，又不是不还你，这么小气干什么？”

　　那两个女生也应和：“就是，你亲爸可从我们晁哥这借了三十万呢，怎么，一百你都不舍的给？”

　　“那你们找他要。”短发女生喘息着，语气不善。

　　“好歹我们也是初中同学。”薛婷脸露“不忍”，“可是你爸跑了，欠的钱也只能你来还了。”

　　“现在拿出一百，我们就马上放你走，快要上课了吧？识相点，说不定还能赶上老师的课。”

　　“婷姐说的对，你看你假清高的模样，这样怎么做朋友呀。”

　　……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苦口婆心地“劝慰”了半天，可是地上的人就是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到她们的话。

　　像一具死尸，除了轻微起伏的胸膛，看不到半点生气。

　　这下倒显得她们像跳梁小丑一样了。

　　“操！徐清欢，别不识抬举！”

　　薛婷像抓着一把枯草，把徐清欢的脸拉近，对方眉头狠狠皱着，一双眼睛却像黑夜的天空，深邃无边，让人看不透情绪。

　　“我……咳咳没钱。”徐清欢吐出一口浊气，不再妄图和社会上的几人讲道理。

　　身体撞到门板，发出一阵不满的声明，似乎在叫嚣着自己的委屈。

　　三中校园，上课的铃声响了起来。

　　＊
　　这铃声一响就响了十几分钟，仿佛没有穷尽一般。

　　半梦半醒中，顾昭感觉到了难以忍受的痛苦。

　　她的整个身体，连一个毛孔的呼吸都会带来阵阵疼痛，让她怀疑自己是否被卡车碾压过。

　　鼻腔间充斥着血腥、腐臭，以及难言的尿骚味。

　　这种情况下，不用强迫，顾昭也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她看见的的不是四班教室，也不是写着高考倒计时的黑板，而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白色的木门，白瓷砌起来的洗手台，脏兮兮的蓝色地板……像极了甜甜小卖铺后面的公共厕所。

　　再之后，顾昭注意到了前面的三个人。

　　她从地上爬起来，湿哒哒的衣服不断往下滴水，让人后知后觉到身上的状况。顾昭抬起手，手背那儿有一处烫伤，外围焦黑，中间嫩肉外翻，看起来有些恶心。

　　窗户里吹进一阵小风，哪怕还是初秋，也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更何况她还发现，之前那味道好像是从自己身上传来的？！

　　难道有人趁她睡觉，把她丢进了粪坑？

　　顾昭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然而这还没有结束，就在她皱眉思考问题的时候，最前面的女生突然扬起巴掌，狠狠打了过来。

　　顾昭反应极快，几乎是下意识往下蹲。

　　但巴掌还是擦着她的头皮拍过去，这次的动静比之前更为清晰，顾昭觉得自己像被扒下来了一层皮。

　　她火气噌得涌了上来，猛地一脚踹到女生的肚子上：“操.你妈的！”

　　熟悉顾昭的人都知道，她从来都是个瑕疵必报的个性，更何况还是无妄之灾。

　　从把人按到地上再到接连甩了对方四个巴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竟是让三人硬生生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地上的薛婷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她的两个跟班才回过神。

　　“徐清欢你干什么！”

　　浅黄色头发的女生抬起脚，大概是想把骑在薛婷身上的顾昭踹下去，却不想顾昭早就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不仅没躲，反而用一种巧劲控制住女生踢过来的小腿，直接把人撂在了地上。

　　剩下的一个见状不敢再过来，一脸警惕地退到了水池边。

　　顾昭嗤笑，收回视线，然后蜷起胳膊狠狠捣了薛婷一肘：“敢打我？叫什么名字？”

　　薛婷以为顾昭是在嘲笑她不自量力，眼睛里的火气如同实质化。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人前一秒还是唯唯诺诺的模样，眨眼睛就变成了不可理喻的疯子！

　　满腔的怨恨无处发泄，恨不得把人抽筋拔骨，她呛道：“怎么徐清欢，不装小白兔了？”

　　顾昭皱眉：“徐清欢？”谁啊？

　　脑海中有什么翩然而过，只不过太快，没来得及抓住。

　　听不懂女生的胡言乱语，也懒得跟这种人讲道理，顾昭问：“你不是三中的？”

　　薛婷警惕地看她：“干什么？”

　　准确来说，她曾经是三中的学生，后来上着没意思，辍学了。

　　顾昭在脑海中翻了一遍，确定三中的确没有这号人物：“你们骚扰未成年学生，下次我可以选择报警。”

　　虽然这些人根本打不过她，但她可和她们不一样，怎么说也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学生。

　　薛婷啐了一口，被躲开，她像疯子一样骂道：“嗤，你以为你是谁，残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明天我就找人干.死你这个贱.货！”

　　顾昭脸瞬间沉下来，心里对薛婷更加厌恶。

　　她想起学校里的一些事情。

　　“恶心。”

　　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将旁边快要熄灭的烟头捡起来，她已经意识到手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了。

　　拐过墙角，尖叫声越来越模糊，顾昭感觉大脑昏沉，眼前仿佛蒙了一层薄纱，突然，少女身子一晃，像失去控制的提线木偶，颓然跌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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