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英雄养成日记》修栉

2、2.蝙蝠

　　145年
　　围墙外第四军区-茵曼城
　　书店在每周一都人满为患，大多是少男少女们，他们排着队等着抢购新一期的CAMP周刊。
　　然而一个男孩费力挤过他们，走进了书店的更深处。
　　他有一头黑色卷发，蓬蓬松松垂到耳际和额前，像极了金吉拉的被毛。两腮带着点婴儿肥，一双圆鼓鼓的眼睛镶嵌在眼窝中，如同白色锦布托着的淡蓝色宝石，内蕴神采，即使在采光不足的这个昏暗角落里，也如同晴天下茵曼河的河水，漂浮着无数星星点点的亮光，叫人初见印象深刻。
　　他骨架子天生有点薄，显得他有点纤瘦，但是露出的小腿、手臂上薄薄的肌肉以及手指上的薄茧说明他并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种“文弱”。

　　他名为海烨。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样子，实际已经快十岁了。同龄的男孩都比他高半个头以上。
　　海烨穿着的灰色中裤和旧球鞋上粘着点泥巴和草屑，看上去像是平时在农地里打滚来去的吵闹孩子。但那并非是他贪玩导致，是爬过铁丝网落下的泥泞。
　　他认认真真地挑选着他想要看的书，尽管他想要拿的书在别人看起来，和他年纪有点不太符。
　　在左手边角落的第五层架子，他在这仅放着几本厚书的地方找到了“术能”的标签。
　　术能是一百年前这个世界突然出现的新能源，直接带来了第五次科技革命。它不同于以往的煤炭、核能，它是一种“幻想”出的能源，产生于人类的心灵。人人都有思想、情绪和想象，但并不是所有人能够利用它，大多数人需要专用的设备（被称为术能道具）和专用‘电池’（能量石）才能激发出预先设定在术能道具内部的术阵，达到目的。
　　而能不经过任何道具，仅凭自己直接利用术能的人万里挑一，他们多任职于国家机构，有高额稳定的收入，是人人羡慕的公务员。他们被称为“心灵术士”。心灵术士一直在和异兽的战斗中发挥重要作用，作为一个特殊职业被普通人崇敬着。

　　海烨仰望着高高在上的那层书架，这些大块头的书多是黑灰色的硬皮包装，从哪一本读起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但人的目光往往会首先注意到自己所熟悉过的东西。海烨的视力又是特别好的那种，仅在书脊不起眼的角落里的‘费尔诺.凯达著’却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视线。
　　费尔诺.凯达？不是那个写童话出名的人吗？
　　费尔诺.凯达的童话寓言故事耳熟能详，作者本人比他那些老前辈们幸运的是，在他成名的时候，他还活着。
　　海烨好奇地伸手去拿，却差着一个小臂的距离。
　　他看了看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几乎所有的顾客都围在门口左手边和右手边了。海烨心里以为仅是CAMP周刊发售的缘故，但他不知道的是，现在正是开学季，来这儿的成年人多是陪着（逼着）自家孩子来买辅导书的。老板在收银台，老板娘被一群家长们围堵着问东问西，忙得无暇顾及这个偏角。
　　海烨眨巴了下眼睛，确定了周围不会有人注意到他，正要一脚踩着书架的隔板向上爬时，有人轻轻拍了他他的肩。
　　打算干点不文明事情的男孩惊吓地退了一步，脚踩到一个软绵绵、凹凸不平的东西，背脊则撞上了一个又弹又软的东西。
　　接着，书架上的书，明明没有人去碰它们，却一本本掉了下来。
　　海烨注意到时已经晚了。
　　眼前黑影越来越大，随即额头一痛，一本书盖在了他头顶上，砸得他眼泪汪汪。
　　他没好气地拿下这本罪魁祸首的书，一看名字，乐了：这不就是他想要的那本《异生物见闻录》吗？
　　海烨一手托着这书，另一手揉捏着额头的肿包，觉得明天早起时一定青了。
　　“哈哈……”
　　海烨扭头，一个又大又圆、像是不折不挠地试图从衬衫的扣子中挤出来的肚腩出现在眼前。
　　他视线一寸一寸向上望去，看到了一双可笑的豆豆眼和酒瓶底的眼镜。这个戴着一顶鸭舌帽的胖子鼓着有淡红色的雀斑的苹果肌，黑色豆豆般的小眼睛乐不可支地看着他。
　　“小先生，高抬贵脚？”
　　“对不起！”
　　海烨的右脚赶紧从这位胖先生脚上挪开。
　　离他远了才发现，这胖先生双臂抱着一堆书，正是刚才和砸中海烨那本书一起掉下来的，如果他没有接住的话，砸中海烨脑袋的可是一堆书了。
　　海烨恍然过来后，又是道谢。
　　胖先生一本本把书叠好，他个子不高，也不能放回书架。
　　海烨看了看地上一摞书，很是发愁，这里连把椅子梯子都没……
　　“要不我们合作一下把它们放回去？”
　　对方笑眯眯地将书往隔板上一摆，向海烨敞开了后背。
　　等一下，我怎么没想到？！
　　胖先生把他扛了起来，两人合作把这些书重新放回了高处。
　　只剩下一本《异生物见闻录》。

　　海烨低头翻看《费尔诺异生物见闻录》的目录。
　　“你很喜欢书吗？”那人还没走，站在海烨旁边饶有兴味地问道。
　　海烨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我喜欢，讲术能的。”海烨回忆了下爷爷的书房，上面琳琅满目什么类型都有，就是没多少术能的，而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些讲述心灵术士事迹和“外面的世界”的书——是那么神秘、值得向往。
　　“你看得懂吗？”
　　海烨闻言，有点自得地扬起了笑容：“当然，我学过一些心灵术士的文字。”
　　说完后，海烨又觉自己不够谦虚，加了句：“不过，费尔诺的书我看的不多。只看过他写的童话。”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太难为情了，问别的作者的话他都能说出几本比较有名气的书，不巧偏偏是费尔诺呢！这个心灵术士可是一个怪胎……他如果不是心灵术士的话，也许能写出更具想象力的作品。（这是CAMP周刊对他辛辣的点评）
　　总之海烨对他的印象完全不是一个值得尊敬的英雄或偶像，而是一个……慈祥的老婆婆。
　　海烨不留神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了。
　　“咳咳，你是这么想他的吗？”
　　不知怎的，这位胖先生笑容有点僵硬。
　　“虽然因为名字的缘故，很多人没有看，但我认为可以看做是一本内容很充实的异兽百科。”胖先生止住笑，认真地说道。
　　海烨翻了翻手里的书，却觉得它更像是一本笔记——话说这纸张质量真的不行啊，纸张又薄又黄，感觉廉价得跟厕纸一样。
　　不过上面图片倒是印刷得很是精细，手绘部分的笔触就跟真的一样。
　　但总而言之，多少够不上一个伟大的心灵术士的档次啊！
　　“既然你看过……你还记得关于王宫蝙蝠的故事吗？你有什么想法？”旁边那个胖男人像是要考验他一番地抛出这个问题。
　　海烨点点头，他记得故事内容大概是国王看到一群蝙蝠盘旋在政务厅上，他相信这是不好的预兆，想起蝙蝠怕火，便命令宫人用火把驱赶它们，结果，蝙蝠群发怒了，抓起所有火把，将王宫付之一炬。
　　“这个故事忠告我们不能迷信，而且要友善？”
　　“《费尔诺的童话》初版是用伊凡斯文字写的，而且绘了图。如果你看到插画版本，或许就明白了。这里的蝙蝠是北海血蝠，和洞窟普通变异种不同，如果你拿着一个火把，他们会首先将你视作猎物，优先捕杀你。更加凶暴。”胖先生微笑道：“他们是一群聪明的小家伙，相当有纪律性，得到它们的忠诚后你就有了一支军队。所以，一些达官贵人千方百计去捕捉它们的幼崽、挑选最强大的作为‘王’。”
　　想象到一只没毛的大老鼠站在自己肩膀上蹭自己的脸。海烨浑身好像痒了起来。
　　海烨没法体会到他的喜爱，暗自比较下，比起一堆吸血蝙蝠，一只有倒钩型的喙的巨型尸鹫鸟似乎更有用些，至少可以坐在上面飞。
　　对方肉鼓鼓的脸颊一张一合，努力说服眼前这个听众接受这种另类‘宠物’。
　　也正在这个时候——
　　门口抢购CAMP周刊的人群中传来一阵惊恐的高分贝惊叫。人群争先恐后地往周围散开，而后面的人又想知道发生什么往里挤，吵吵嚷嚷中有人声音格外高亢：“异兽！异兽吃人了！”
　　这下看热闹的人也往外逃，但窄小的书店门口设计时大概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危机吧！一时间，想逃的逃不了，各种哭爹骂娘。
　　这时，又有人在前头大喊：“我是心灵术士，让我过去！”

　　海烨听了，拔腿就往人群中心里挤去。
　　“喂，你往哪去！”
　　后面胖先生招手，见听众义无反顾地要去看热闹，不得不跟在后头。

　　海烨着了魔似地钻到前面，忍耐着周围几个人的汗臭味和不知谁尿裤子的骚味，看到一个头发上了蜡油、耳朵打了耳钉、穿着颇为高档讲究的年轻男人拿着一根火红色的短棍，对周围忍不出掏出便携设备开拍的群众，用含住一根筷子的标准微笑和标准通用语说道：“没想到被我遇见一只沙蝠！真是好极了。”后半句他说的可轻了，只有他自己听到。
　　那只蝙蝠身上浑身金黄，有木纹似的图案，难怪混进来都没人发现。他细细尖尖的尾巴勾起，金红色的眸子变成横线，像是完全无视这个心灵术士。
　　或许因为异兽体形小，又有罕见的心灵术士站了出来，围观群众竟然还留了一些胆大的没走。其中不少人是因为舍不得自己排队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