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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虎威寨 ...


  •   西街拐角新开了一间赌坊,名叫镜轩阁,一片翠绿挺拔的竹林里面,坐落着一座四角的小平楼,竹林外喧喧嚷嚷,竹林内小桥流水,鸟语花香,闹中取静,十分惬意。乍一看去,这四角小平楼十分普通,若再走进瞧一瞧,这小平楼的装饰非常考究,八面玲珑的灯笼,入门处一座拱桥流水,水中几条金龟张着嘴呼吸,那小桥上端一座假山,假山上端坐一樽眉眼端庄的菩萨像,菩萨半眯着眼,仿若将这小楼里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了如指掌,却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身后雾气缭绕,烟雨朦胧,如同这世道,世人皆被蒙着眼睛,看不真切。
      殿子期的弟弟殿汐是这里的常客,他人赌博大多都是一赢九输,到了殿汐这里却是逢赌必输,他到是也不在意,从府里库房拿来的名人字画,珍珠翡翠,通通输在赌桌上。
      “他倒是赌品好,旁人输的精光都是一闹二叫想回本,殿家小少爷是什么时候输光什么时候走,倒像是心甘情愿的一般”赌场里的小厮打着哈欠站在门廊下聊天。
      “可不是吗,许是他殿家家大业大,不在乎这点钱吧”
      “真是羡慕,何时咱们也能投胎在这样好的出身”
      你看我来,我看你,索性摇摇脑袋,这辈子是别指望了,下辈子看看吧,多烧香,多拜佛,兴许能有个好出身。
      说着双手合十朝那假山上的菩萨像拜了几拜,那菩萨始终眯着眼,身后烟雾缭绕。

      “少爷!少爷!”殿府里顺财欢喜雀跃的拿着一封信笺朝殿子期跑来“户部来的信函,说是过些日子要送战备药材去寒口关,让您早些将活血化瘀,消炎去肿的药材提前备下 ”
      商家的生意做到最大也无非是多了几两银子,但对于朝廷的指认,那是一等一的殊荣,挣钱是次要,名声是关键,能接上朝廷的订单,那是对于一个商贾来说最大的认可。
      “知道了”殿子期却不慎在意,好似算准了一般,放下手中的茶盅,拿一棵栗子来包,两手轻轻一捏,栗子立刻打开一个小口,这栗子叫开口笑,入口绵软香甜“放着吧”
      顺财眨巴眨巴眼,放下手中的信函,怎么这么大的殊荣殿家大少爷也好像稳坐泰山一般,那可是朝廷的订单啊,百思不得其解的顺财转头再看看,刚好瞅见殿家败家子的小少爷殿汐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
      “输光了?”刚走到殿子期身边,殿子期仰头便问了一句。
      “嗯”殿汐懒散的回应,伸出手伸了个懒腰。
      “明日可还有局?”
      “好似没有,终于可以歇一歇了”殿汐伸长懒腰,深深的打哈欠,眼角瞬间便挂上一滴疲惫的泪。
      “歇着去吧”殿子期伸手递来一碗晾至刚好的燕窝,殿汐接过来只喝了两口便放下,轻轻道了一句“我去睡了”
      “去吧”殿子期接过他手里的燕窝,看着殿汐因为疲惫略弯起的背影,轻轻笑了一声道“辛苦了”
      殿汐没有回头,摆了摆手,大步朝自己房内走去。

      两月后,打凉州来了一位姓刘的商人,凉州所属贫瘠之地,又因为常年暑热,当地的人多穿土纱,这商人前脚进了京城,后脚便听说京城现下流行黛绢,跑遍了京城所有的布铺,土纱全都缺货,这大老远跑一趟,空手而归对于商人来说,是实打实的亏本买卖,急得是一筹莫展。
      布铺的胡掌柜看着自家库里堆得满仓满谷的土纱,手痒痒的简直没地方放,然而询问了殿子期多次,都被一句:再等等,给压了回来。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呢?”胡掌柜提着烟袋锅,烟袋里的烟丝已经见底,这几日没少着急上火,抽的直咳嗽。
      “再过几日”殿子期给胡掌柜端上一碗冰糖雪梨,提着衣摆缓缓坐下,淡淡的说:“现在予他岂不是太容易了,过几日就到春末了,凉州好起风沙,他便走不了了,前前后后又要多住好几日,折损颇大,那时候再予他,好谈价”鬼魅一般狭长的眼带着一丝笑,端起面前的冰糖雪梨,洁白的瓷勺缓缓送到嘴前,梨子甜糯沁心,用舌尖钩了一下嘴角的汤汁,头也不抬轻声说:“六月晦日,你请刘掌柜在盛贤楼一聚吧”
      胡掌柜头点的如小鸡啄米,将那烟袋锅里烧成渣的烟灰使劲的往烟盅里磕,可算是等到头了。

      六月晦日这天恰逢春末夏初,再多几日凉州便要起风沙,刘掌柜心急如焚,一早便等在盛贤楼的小隔间里,坐立难安,直从小二楼的窗户往下望。
      殿子期一如往常的在小院里晒了会太阳,又吃了一盅燕窝,看过了早晨才回殿府休息的殿汐,才缓缓去了盛贤楼。
      酒也未喝,菜也未动,殿家大少爷刚坐定便笑盈盈的直奔主题:“土纱我这里有三千批,想必刘掌柜都要得”
      “要要要!有多少要多少!”刘掌柜两眼放光,仿若面前的殿家大少爷脖子上顶的不是眉目如画的面孔,倒是个大金元宝。
      “我按市场价予您,不加一分一毫,并给您送至凉州,您看可好?”手里的酒杯与通常的习惯一样,不往嘴边送,只是在手里打着转,清澈香甜的酒液在杯里转成一个小小的旋涡,如同着商场上的“陷阱”。
      “当真?”刘掌柜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狡黠的殿子期,都说京城殿家大少爷聪慧机敏,最会经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连刚吸进一口浓烟的胡掌柜也吓的一哆嗦,咳咳咳的又咳嗽了起来,浓雾缭绕,青烟四溢。看着面前好整以暇的殿子期,心里暗搓搓的想,这又是唱的哪出啊?
      “不卖关子,殿某也有一个条件”抬起凤尾般的眼,眼底尽是笑意,纤长浓密的睫毛一颤,加深了这个笑:“殿家希望与您长期合作,希望刘掌柜您今后在凉州出售的土纱,都从我殿家出”
      噢,原来包袱在这里。
      古人都道:商场如战场,九死一生。
      商场是场持久战,短线眼前的利益算不得真正的利益,对于殿家这样的大户商贾来说,放长线钓大鱼,才是真的利益。
      “于您,年年有持续稳定的土纱来源,于我,不必再分散销售给小型商家,这生意很划算”
      “好!”一口答应下来,刘掌柜也是凉州的大型布商,这笔账他还是会算的。
      莞尔一笑,殿子期这才缓缓举起手中转了许久的酒杯,与刘掌柜手中的杯子相碰,“”的一声,白瓷酒杯发出清脆的声响,仰头一饮而尽。
      这往后多年的生意便算是敲定了。

      再看,京城往西数百里是雍州境地,土地贫瘠,不产稻麦,当地百姓多生活贫苦,又好起风沙,夏暑冬寒,实在不是适合居住的地方,故而人烟稀少,就地起寇,各成一家,规模有大有小,有的三两人靠强抢,有的两三个靠偷盗,也有的规模甚大,几十余人,雍州往西有一虎威山,虎威山上有一虎威寨,势力颇大,再加上雍州政府多为犯赃滥者无人管辖,这一带的山贼恶匪则是十分嚣张。
      这日,雍州初夏时节,山间略起黄土,三个刚从山下抢完人家的彪形大汉怀里抱着几个包裹,正路过虎威山地界,几人抢了十几吊钱,一床破被子,五六件衣服,心里很是得意,如今这三不管的地界能抢到这些东西确实也够他们生活一阵子了,几个人兴高采烈的走,心里正满是盘算着晚上要买什么样的酒,吃什么样的菜,突然,看见前方路中间,有一个清瘦的少年身披包裹独自一人行走。
      那少年十分清瘦,身穿淡黄色棉布衣裳,袖口挽至肘间,露出光滑白皙的胳膊,胳膊十分纤细,仿若一使劲便可以折断,柔弱不堪。
      在这荒芜人烟的山头,一个肤白孱弱的少年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便好似小绵羊入了老虎穴,几个彪形大汉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心照不宣,心里大声叫好,抢了钱,夺着货,再掠上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少年,今晚的日子简直要比神仙还快活。
      几人迅速冲至少年面前,身边突然多了这么多人,那少年着实吓了一跳,惊讶着连忙想后退,却发现身前身后身侧都被围满。
      然而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少年大约也就十六七的年岁,长的真是眉清目秀,白皙透着水一般的脸庞,双眼脉脉含霜,因为惊吓透着淡淡的红,眉心间还点着一粒朱红色的福点,朱唇微启,因为惊吓而快速喘着气。
      这番景象着实惊呆了三人,恨不得当时当刻便扑上去将这少年压倒,却还没来得及动手,便听那少年用颤抖的声音说:“好……好汉,好汉饶命,把这包裹给你们,里面有、有我返乡的二十吊钱,你们都拿去吧!”
      “哟,没看出来,竟还是个有钱的”其中一人坏笑道:“可惜你今儿是走不了了,老子今天钱也要,人嘛,也要!”话音刚落,三人便走上前来,那少年赶紧将包裹挡在身前,哆哆嗦嗦的说:“好、好汉,我这包裹里还有两、两块玉佩、你们也拿去,放、放了我吧”
      “还有玉佩?”其中一人笑道,“拿来我看看”,一把将包裹抢过去,还没打开,旁边一脸络腮胡子的人便粗着嗓音说:“这玉佩和钱归我,人归你们了”
      “凭什么?”拿着包裹那人扯着嗓子喊:“老子抢的!凭什么都归你?”
      那络腮胡子大手一挥,骂了一声道:“妈的,那人归我,玉佩和钱归你们”
      三人想了一会,拿着包裹那人率先开口:“草,算了,钱大家一块分,人嘛”转头看了一眼身侧哆哆嗦嗦的少年,一扬眉毛:“轮着来”
      几人点头如捣蒜,可算是得到了一致的赞同,几人迫不及待的打开包裹,想看一下这返乡的二十吊钱和两尊玉佩的真容,仿佛都已经浮现在眼前了,却刚一开包裹便冲出一缕白烟,直迷的几人鼻涕眼泪齐流,止不住的打喷嚏。
      “妈的!什么东西!”看不清眼前的路,络腮胡子咒骂一声,却只听见旁边树林里“啪啪啪”三声鞭响,连扭头的时间都没有,一道软鞭便缠上了脖子,那鞭子速度极快,刚缠上便立刻收紧,从喉咙到后脖颈都被一道致死的力量所扼住,不知道是一口气没上来还是那软鞭早已勒断颈骨,一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瞬间倒地。
      身侧抢包裹那人眼睛还睁不开,却已经听见络腮胡子倒地的声音,知道情况不妙准备逃跑,却被人一鞭缠住脚腕,那鞭子朝后一拉,整个人向前扑了个狗啃泥,下巴狠狠撞在地上,只听见一片骨裂牙碎的声音,还没来得及爬起来,身后又是一鞭子,那鞭子极软,所以抽在身上极狠,一鞭下去皮开肉绽,鲜血横流,几鞭子下去早已不省人事。
      三个彪形大汉转眼只剩一人,那人应声出了一身的冷汗,就着脸上的汗猛擦一把眼睛,方才模模糊糊看清眼前逃命的小路,连滚带爬正准备逃命去,却被一双纤瘦的脚腕挡住了去路,顺着这细长的腿看上去,刚才还一脸惊吓惧怕的清秀少年现在确是一脸狠厉,白皙如玉的脸颊上微微翘起一侧的嘴角,带着一丝狡诈的笑。
      “大哥,别走啊,留下来晚上一起玩啊”那少年的声音同刚才一样清亮,此刻再听却如同来自地狱,透着阴森森的寒气。
      惊吓的发不出声音,这彪形大汉只能从嗓子里硬挤出一阵嘶哑的呼吸声,连救命都没来得及喊,那少年从身后飞速掏出一把匕首,反手一划,便瞬间割断了这大汗的喉咙,鲜血喷洒而出,沉重的身体立刻瘫软下去。
      待一切尘埃落定,那少年将匕首上的血在大汗身上擦了擦,又反手收进腰侧,一道黑影一跃,那树林里的少年身着一身黑衣,手拿一把软鞭,笑盈盈的走了过来,这软皮长鞭的握手处,正镶嵌着红白蓝三色宝石,有几颗已经随年月掉落了。
      “我说你他妈以后能不能别老让我演这种被人压的角色”那黄衣少年不耐烦的说道,顺手将自己眉心的红点抹去。
      黑衣少年弯腰去捡地上的包裹,一抬头看到那人眉心的红点被他自己抹向一侧,本身红彤彤的一个点被他抹成了横着的一道红,嫣嫣绯红的颜色更趁着白皙清秀的脸庞格外好看。
      “那还不是因为文书你长得好看,连大当家都说,你比那山下的邱寡妇长得还好看几分”
      “我呸!”文书歪着脑袋啐了一句:“陆凌老子告诉你,别再让我演这种角色了,这他妈是最后一次”。
      “好吧好吧”陆凌一边用小拇指掏着耳朵,一边坏笑着露出一颗虎牙,两侧的酒窝颇深,虽没有文书长的那般清秀,却也是相貌姣好的凌厉少年。
      “每次用这个套路不都是百发百中吗?你说你长成这样,不演被人压,难道还想压人吗?”
      舌头在牙端舔了一圈,嘴里还因为刚才的打斗含着一丝血气,文书闻声眯着眼,狠狠瞪上陆凌,阴森森的声音又回来了:“陆凌嗓子疼吗?我给你看看吧”
      喉咙一紧,脖颈发凉,天不怕地不怕的虎威山二当家陆凌也怕虎威山三当家文书,外表清秀,内心阴森可怖,一把匕首快如闪电,见血封喉。
      是陆凌的鞭子快还是文书的匕首快?虎威寨也曾经讨论过许多次,但都没有结果,最重要的是陆凌和文书是过命的交情,两个人整日以互相攻击,互相谩骂为乐,却从不真刀真枪的吵。
      文书看起来像十六七的少年,实则也早已过了弱冠之年,他从前是雍州县城唯一一间书馆里的教书先生,文采奕奕,写得一手好字,据说后来因为地界太乱,整日有山匪劫道,官府又不管,久而久之这书馆便不开了,书馆关门文书没了地方去,便上山落草为寇。
      从前陆凌问过,也就打听出这么多,具体的也就谁都不知道了,文书不说,便不好有人问,有时候问的多了,文书一条腿蜷缩着踩在凳子上,手里包着花生,眯着眼问:知道我为什么落草的人都被我割喉了,你要听吗?
      白皙清秀的脸庞眯着一双阴森森的眼,认谁看见了都要抖三抖,还是不问的好。
      如今山上山下不成气候的匪贼草寇太多,陆凌和文书有时候知道山下谁家被抢,便在山上等着,大多都是这么一出,文书演饵,陆凌演刀,来一招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将被抢的包裹夺回去再给山下人家送去,这么一折腾多年,再加上文书本来在山下教过书,大家都认得他们了,便有时候也给他们一些自家做的小吃、布料,好似陆凌和文书都是自家村子里的人一般,小孩子们也都唤陆凌一声陆哥哥,叫文书一声文先生,只不过黑吃黑的行当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陆凌文书心里清楚,大多时候也是小心谨慎。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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