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憔王爷

42、第 42 章

　　谢子寒先吞了一颗丹药，随后脱下上衣，用刀把外衣割成布条，想要给自己包扎——他本不想为此浪费时间，但看来这已是迫不得已之举了，再不止血恐怕他会当场昏过去。然而，只有一只手，做起这件简单的事来却困难重重。谢欢见他动作不便，便上前来帮他。

　　谢子寒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便把布条交给了他。

　　谢欢取出一瓶止血粉，洒在他的伤口上。随后用布条裹住伤口，一层层地绑紧，谢子寒催促道：“快一点。”

　　谢欢用最快的速度替他包扎好，两人向着慕怀风身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追不多时，视线中便有人影现出，愈行愈近，谢子寒心中暗起不祥之感，为何人群一片混乱。

　　“庄文！”谢子寒喊了一声。

　　庄文匆匆分开人群，他也是一身劲装，全身被雨淋得透湿。“二爷。”他深施一礼。

　　谢子寒的目光从左至右地扫了一遍，寒光怒射：“人呢！”

　　庄文语带惊惧：“这个……属下无能，被他逃走了。”

　　“逃走了？”谢子寒怒极，左臂一动，弯刀已然架在庄文的脖子上：“他瞎了一只眼，连路都快走不动了，这样都能让他逃走？”

　　“二爷明察。”庄文慌忙解释：“原本我们已经围住了他，没想到此时一骑马闯了进来，马上的骑手把慕怀风拽上马去就想要冲突出去，但我们挡住了马。于是那个骑手跳下马来，掩护着慕怀风逃走了。”

　　“那个骑手呢？”

　　“二爷请看。”庄文向人群那边指去。

　　谢子寒一把甩开了他，大步走向前，人群不由自主地给他让出一块空地。地上倒着一个青年的尸体。

　　“他眼看将要被擒，就自尽了。”庄文讷讷地说。

　　谢子寒闭了闭眼，努力平息自己胸中的怒气。他的废物手下不但没有按计划捉住慕怀风，也没有杀死他，甚至连他的一个同党都没有能够活擒……

　　但现在还不是算账的时候。

　　谢子寒蹲下身，查看那具尸体，那是个还面有稚气的少年模样，是个仆役的打扮，顶多二十来岁，致命伤是脖颈上他自己留下的一道深深刀痕。

　　看来倒是个为主殉命的忠仆。

　　谢子寒站起身来，问道：“慕怀风往哪边走了？”

　　庄文忙道：“他往禹王山去了”

　　“我的马呢？”谢子寒不再多话。

　　庄文立刻让从人牵过他的惊风来，谢子寒上了马，以目示意谢欢，谢欢也上了马，随后谢子寒一抖缰绳，惊风载着两人在大雨中往禹王山飞驰而去。

　　谢欢坐在谢子寒的身后，这让他突然想起四年前逃离段府时也和谢子寒共乘一马，不过当时谢子寒为了保护他，让他坐在他的身前，当时自己还是个小孩的身量，坐在前面也不会阻挡谢子寒的视线，而现在——他想象那样的情景不禁笑了一下，如果还想坐在前面恐怕只能像女子一般横坐了。

　　虽然惊风奔跑得非常平稳，但谢欢还是一只手虚虚地扶着谢子寒的腰。雨水浸透了谢子寒的衣衫，触上去冰冷潮湿，透过这层薄衣就是谢子寒的身体，谢欢却没有在此感受到丝毫温度。谢欢突然有些担忧，他没有忘记当年谢子寒的鲜血渗透到他背后的情景，他回想刚才替谢子寒包扎时，由于过于匆忙，他甚至没有看清谢子寒究竟伤势有多重。鬼使神差的，他的手顺着谢子寒的腰，顺着紧绷的肌肉，滑向了谢子寒缠着绷带的胸前。

　　正专心辨路的谢子寒被谢欢诡异的动作吓了一跳，他半回过头，疑问：“你鬼头鬼脑地干什么？”

　　谢欢也被自己吓了一跳，他像被烫着一样缩回了手。他本意只是想确认谢子寒的伤势，却不知为什么会显得这么怪异。

　　“师父，”他讷讷地说，“你的血止住了吗？”

　　谢子寒闻言只答，“无妨。”便不再理会他。

　　谢子寒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谢欢看了看自己的手，却是悄无声息地，存了鬼胎。

　　不多时到了禹王山，雨渐渐地小了，谢子寒拢住缰绳，按轡缓行，辨认慕怀风留下的痕迹。

　　慕怀风逃跑得匆忙，一开始循迹追踪，并不困难，而等他们快上了山腰，痕迹便开始变得越来越难以辨认了。

　　谢子寒已经和谢欢下了马，牵着缰绳缓慢地向前走，谢子寒一边查看四周一边心中疑惑，慕怀风伤得如此之重，怎么能再支持这么长的路，还有余力掩盖自己留下的痕迹。即使他真是毅力惊人，按照自己的速度，也该赶上了。除非……

　　谢子寒心中一惊，耳边只听风声烈响，久经锻炼的身体立即生出反应，他双眼尚未看见暗器，身形已动，避过了向他射来的暗器。他眼角余光瞥见谢欢也想闪避，然而这暗器的飞行轨迹却是个刁钻的弧形，谢欢正是自己向那暗器撞了上去。

　　谢子寒想要伸手扯住谢欢，若是平时，他自然可以轻易把谢欢从阎王爷那儿救回来，然而此时，他却忘了他的右手已全不听使唤。

　　他只站在原地愣了一瞬，便毫不迟疑地向谢欢扑过去，贴着那暗器的锋刃将谢欢扑倒在地。

　　还没来得及起身，又有两枚暗器向他激射而来，他单膝跪起，抽刀在手，只听叮叮两声，两枚暗器被他击落于地。

　　这样不成功的偷袭暴露了暗处人的位置，谢子寒一跃而起，向前方的某处扑去。

　　虽然雨声干扰了他的感知，但谢子寒似乎听到一声割断绳索的声音。

　　他顿时全身寒毛倒竖，他猛地停住了脚步想要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雨点般密集的暗器从空中向他射来。

　　如果现在谢子寒想要躲开，并不是不可能的事。但他身后，是谢欢。

　　谢子寒还未及反应，令他着实意想不到的是，他身后的谢欢居然抓着他的身子一个滑步，自己挡在了谢子寒身前。

　　“你！”

　　谢子寒潜意识中已经做好了以自己的肉身为谢欢抵挡的准备，此刻这一惊非同小可，谢欢这记步法快到了令他都无法阻拦的地步！他没有想到，这个从来都畏惧自己，也厌恶自己的侄儿，竟会以身相救！

　　谢子寒只震惊了一瞬，但这一瞬却已经太长了。

　　他一把搂住了谢欢的肩膀，用力向后扯，想要重新将谢欢置入自己保护之下。他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但他只知道，谢欢不能死！

　　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谢子寒突然眼前一黑，随后是一阵暗器击打在钢铁上的声音——一面盾牌挡在了他的身前，为他挡下了这阵暗器雨。

　　谢子寒看清了来人，放心之余不禁又微微叹息一声。

　　“谢二，”来人回过头来，对着他邪邪一笑，“你，和你侄子又欠我一次。”

　　谢子寒并不理睬时风，他只是低头深深看了谢欢一眼，随后便放开了他。

　　“你没事吗？”谢子寒很快地问了一句。

　　谢欢神情十分呆滞，仿佛还没从方才那场剧斗中恢复过来。

　　“我……没事。”

　　“在这等我。”谢子寒微一点头，撇下了他，身形一动又绕开了时风，直奔慕怀风的藏身之处。

　　时风气得暴跳如雷，他看了谢欢一眼见谢欢正呆立在原地，似是无事，便不管他，追着谢子寒去了。

　　这两人的背影几个纵跃，便在深夜的林中消失了。

　　谢欢一个人站在原地，全身都还紧绷着。

　　他的心跳得仿佛春雷声震，几乎要撞破他的胸腔，血液在他的胸中翻滚冲撞，滚烫地如同沸水，令他浑身颤抖，喘不过气来——仿佛是将那一瞬的紧张、亢奋与冲动，延迟后压缩在一起爆发了开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让自己持续狂跳的心脏能够休息片刻。

　　雨已经停了，夜空还是漆黑一片，从他和谢子寒到达茅屋到现在，其实只过了一个时辰，而他在这个时辰里历经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危难，几次与死亡擦肩而过——刚才的那一次，无疑是最凶险的一次。

　　他还在微微地颤抖着，那个瞬间不断在他脑中闪回，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仅仅是本能，他想要救谢子寒，便出手了，至于自己能否平安脱身，他没有想过。

　　为什么，自己要豁出性命去救谢子寒？

　　谢欢困惑。

　　也许自己确实已经不讨厌谢子寒了，但远没有到愿意为他而死的程度。

　　好吧，其实师父对自己确实不错，他也不止救过自己一次两次，也许深思熟虑之后，他不一定会眼看着谢子寒在自己面前死于非命，但这样毫不犹豫地……

　　谢欢摸了摸自己的小腿，他的小腿发软，微微地有些抽搐，显然是用力过度后的肌肉撕裂。

　　他抢到谢子寒身前的那个步法完全超出了他本身的极限，他平时运用之时从没有这么快过，而方才，就这么自然而然地使了出来，而这，显然是在他双腿的承受力之外的。

　　谢欢俯下身，按摩着自己酸软的小腿，再一次回忆着这短暂的过程。

　　然而，这次，他却是在谢子寒的目光中止住了。

　　谢子寒走前的那个眼神，一如平常的平静表面下，谢欢感受到了他从没在谢子寒身上感受到的感情——关切与感动。

　　谢子寒确实是在意他的，谢欢虽然早就知道，但能听到他表达，或是至少能看出，令他感到无比地温暖。

　　谢欢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嘴角居然翘起了一个孩子气的弧度。死里逃生后的他，独自一人坐在山林间傻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