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憔王爷

1、第 1 章

　　“……二爷，就是这样，那这孩子就拜托您了。”年迈的管家揉了揉眼睛，心情复杂地注视着面前这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

　　谢子寒简短地点了点头，然后微微低下头，看了看谢安手中牵着的小男孩。

　　那孩子只有十来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华贵的宝蓝缎子的绸衫，个子在同龄人中不算高，脸蛋圆圆的，眉清目秀，一双灵活的大眼睛透着伶俐聪慧。这本该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然而此时，他却一脸戒备地打量着谢子寒，细细的眉毛蹙了起来，两眼瞪得大大的，是一种带着稚气的威胁表情。

　　谢子寒默默地望着他有些出神——这孩子的面容勾起了他一些遥远而隐秘的回忆。

　　谢子寒长久的沉默令谢安感到了一丝不安，他轻轻拍了拍那孩子的肩，诱导着：“少爷，我之前是怎么教你的，快叫二叔啊。”

　　那孩子仍旧满怀敌意地瞪着谢子寒，眼中是满满的不信任。他突然说道：“我又不认得这个人，我才不要他来照顾我！谢安，我们快点回家吧！”

　　“这……”谢安难堪起来，他慌忙向着谢子寒陪笑：“二爷，小少爷年纪还小不懂事，您别放在心上。”随后他转而安抚那孩子：“少爷，怎么能这样说话呢，二爷可是您的亲叔叔啊，以后您就要和他生活在一起了。”

　　没想到这孩子听了这话反而更撒起泼来：“我才不要和他在一起，我要回家！我要见我爹我娘！”他一边嚷嚷，一边抓着谢安的胳膊使劲摇晃。

　　这番吵闹终于令谢子寒回过神来，眼见此情形只觉不堪入目，但他对外人向来不喜动声色，此时脸上依然一片沉静，只是问道：“谢欢几岁了。”

　　谢安忙回道：“少爷上个月刚满十二岁。”[12 23
　　01 4月]

　　“十二岁，不小了。”谢子寒自言自语般地说道，然后转眼看着那孩子，说了声：“谢欢，过来。”

　　那孩子哪把他这句话听在耳中，对他翻了个白眼，继续纠缠谢安。老谢安一边小心地应付着少爷，一边替少爷不住地对谢子寒赔礼。

　　“大哥太宠这孩子了。”谢子寒微微一笑，仿佛是很宽容地没有在意，他走了过来，抬起一只手，像是想要去摸摸谢欢的脸蛋。

　　“别碰我！”谢欢瞪了他一眼，不耐烦地伸胳膊去拨打谢子寒的手——没想到却打了个空，紧接着，谢欢只觉眼前一花，脸上火辣辣挨了一巴掌，这股力道将他小小的身体打得飞出了三四步远。谢欢摔倒在地上，头晕耳鸣，脸上痛得都麻木了。他呆愣愣地坐在地上，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好一阵子他才醒过神来，“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谢安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谢子寒把自家的小主人一巴掌打飞出去，一时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谢子寒背着手缓缓走到谢欢面前，蹲下身来，让自己的目光与谢欢处于同一高度。面对着这双似曾相识的眼中流露出稚嫩的委屈、畏惧与仇恨，谢子寒轻声说道：“我收留你，并不意味着我愿意像我兄嫂那样忍受你。谢欢，你已经十二岁了，该懂事了。别惹我生气。”

　　谢欢捂着自己高高肿起的脸颊抽泣着，他骄纵惯了，爹娘宠着他，下人们对他更是众星捧月，从没人动过他一根手指头，现在这个第一次正式见面的二叔居然给了他这样的下马威——被那巴掌打痛的不光是他的脸，还有他那小小的自尊心。

　　“我才不要你收留！你是个大坏蛋！滚！滚！”谢欢爆发似的大喊起来，尖细的童音震得谢安耳中嗡嗡作响。

　　“二爷！”谢安见谢子寒脸色阴沉下来，是个似笑非笑的样子，忙过来劝阻，但出于对这位身份特殊的二爷的敬畏，更是惧怕，他不敢直接上前拉扯，只能不知所措地围着两人团团转，“二爷，少爷还小，您也不要太严厉了，有话可以好好说嘛。”

　　谢子寒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反手又是一巴掌扇在谢欢脸上，这一下比刚才更重，谢欢眼前一黑，几乎晕倒。

　　谢子寒放开了他，任他摇摇晃晃地仰面摔倒在地上，语声平和地说道：“同样的话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既然现在你爹不在了，就由我来替他管教你。听好了，以后，无论什么事都不许违抗我。不然我打死你。”

　　谢欢畏缩了，他毕竟只是个孩子。他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惊恐地望着谢子寒，微微地颤抖。

　　谢子寒站了起来，向谢安一点头：“管家，你别心疼，我也是为他好，他已经不是什么少爷了，以他这样的脾气，今后少不得要吃苦头，有些道理，晚学不如早学，他早些懂事了，也免得日后受苦。”

　　谢安不知该如何回应，他虽然早知这二爷干的是那见不得光的人命买卖，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也没想到他会对自己的亲侄子下这么重的手。

　　“谢欢，站起来。”谢子寒不再理会谢安，目光又转向了谢欢。

　　谢欢浑身一震，抬起头，迟疑着——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还从未对谁低过头，他那小小的自尊心仍在试图反抗。

　　谢子寒这下似乎真的有些生气了，他冷着脸，一把抓住谢欢的衣领，像拎一只小猫般把他拎了起来。谢欢张牙舞爪地挣扎着，但谢子寒又怎会把这微弱的抵抗放在眼里，再次扬起了手。

　　“二爷！”谢安实在看不下去了，大着胆子拦在谢欢身前：“二爷，孩子不听话是应该打应该骂，但您这下手也太重了，少爷毕竟是您的亲侄子。况且老爷和夫人平日里教训少爷都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少爷是个懂事的，好好的说自然会听，您这样粗暴，我怕反倒适得其反。按理说我只是个下人，不该在您的家务事上插嘴，不过我是看着小少爷长大的，少爷的性子我可能更懂得一些。”

　　谢子寒冰冷的眼神缓缓落在他身上，“自古慈母多败儿，若不是我大哥和你们这些下人惯的，谢欢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没出息的样子。他这臭脾气，我更希望能一次性解决，而不是让他一次次地重犯。管家，你说的不错，你只是个下人，不该插嘴。”

　　谢安愣了一下，不敢再说话。

　　谢子寒不再看他，把满脸是伤的谢欢掼在地上。“谢欢，我再说一遍，站起来。”他冷冷地说道。

　　谢欢再也不敢违拗，他浑身颤抖地在地上蠕动着，抽泣着努力地想站起来。谢子寒等了片刻，见他只是像条毛虫一样扭曲地在地上换了个姿势，便不耐烦地踢了他一脚，虽然他自觉脚上没有用上什么力，但也踢得谢欢捂着肚子痛苦地满地翻滚。

　　“我数三下，再不站起来，我就让你从这儿爬回去。一——二——”

　　谢安悲愤地注视着谢欢发疯似的在谢子寒的计数下挣扎着站起来，梳理得油光水滑的头发散开了，一身鲜亮的绸衫沾满了尘土和血迹，脸上泪痕与血痕交错，原本一个衣冠楚楚的富家公子，现在只像个在泥地中摸爬滚打的小乞儿。

　　谢子寒淡淡地看了谢欢一眼，那双灵活而顽皮的眼中已经没有了生气，有的只是恐惧和痛苦。他略感满意，说道：“以后好好听话，就能少挨些打，明白了吗？”谢欢木然地低着头站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谢子寒的话。谢子寒皱眉，他本打算再教侄子更多尊重长辈的道理，但看了谢欢一眼，发现谢欢两眼发直，脸色白中泛青，嘴边还在冒着小血泡，可能再禁不起他的“教导”了。

　　“管家，你的任务完成了，回家养老去吧。”谢子寒向谢安点了点头，递给他一张银票。

　　随后，他带着谢欢，转身走了。

　　“后会有期。”

　　谢安手里攥着那张数额可观的银票，满眼含泪地注视着谢子寒托着谢欢的后背飘然而去，很快消失在树林之中。

　　过了很久，他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承州谢家倒了，他作为一个忠诚的奴仆，为主人完成了最后的遗愿，他也自由了。但这自由为何来得如此空虚，如此惆怅，如此……不安？

　　谢安又最后看了一眼少爷消失的方向，若非无处可去，他也不会带着小主人来投奔这位疏于联络喜怒无常的二爷。而打这以后，便不是他所能触及的领域了。

　　谢安狠狠一咬牙，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