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船遗骸》临叶沉沙

8、第 8 章

　　跟在工商局轿车后头的陆禺东此刻正是一背心的冷汗。

　　他可是明明白白地透过前车的后挡风玻璃，看见流波抓了一瓶水。

　　他垂下眼的那个表情分明是在准备故技重施，把这瓶水灌给这位毫不讲理的工商局调查人员啊！

　　幸好他及时冲上去用喇叭提醒了流波，否则这孩子怕是要酿成大错！

　　工商局的调查人员在听见喇叭声之后也适时地回头看去，只见陆禺东驾着吉普车紧追不舍，他冷哼一声，对司机说道：“别管他，直接带到公安里头去，就算查不出他用童工，他用这个没有身份证的流浪人员，也是雇佣黑工！”

　　闻听此言，流波的眸色更加深了，可是一想到他曾答应过陆禺东绝不再动手，握紧的双拳便又软软地松了开来，只是依然盯着那瓶开了口的矿泉水。

　　如果有像上次那样，把水弄到这个调查员的气管里去的话，陆禺东还会生气的吧？

　　他绝对不能让陆禺东生气，也不能让他担心！

　　思及此，流波默默地把矿泉水的瓶盖子给拧上了。

　　陆禺东这里，老江的电话适时打了回来：“东哥啊，事情我听说了，你放心，一会儿要是流波被抓去测骨龄的话，我会和市医院骨科的大夫沟通好的。”

　　陆禺东连忙道谢：“多谢你啊老江，我倒是不怕测骨龄……”他想起流波被带走前那个坦然的眼神，心中想，流波一定是知道自己的骨龄不会有什么问题，才会如此淡定的吧？

　　老江说：“正好给他做个检查吧，公家出钱了。真要查出什么不对的地方，也有我兜着，你不必担心。”

　　听完老江的话，陆禺东的心才放下来一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实在是麻烦你了老江。”

　　老江道：“我也没啥别的要求，就是最近所里出水了一条元代沉船……哎呀，具体的情况一会儿见面了再说。”

　　“好的。”眼看着前头的小轿车上了朱家尖跨海大桥，陆禺东连忙收了线，专心跟车。

　　工商局的小轿车先是驶入了区公安局，之后换了一辆警车，又朝着市立医院开去。

　　陆禺东一路上穷追不舍，前头的车子倒是不畏惧他跟车，转弯前还会提前很久用转向灯提醒他变道。很快，警车载着流波驶入了市立医院的大门。

　　陆禺东看见两个便衣警官极其不客气地把流波从车子里拽了出来，流波下车的时候还回头朝陆禺东看了一眼。

　　那眼神让陆禺东觉得心头一疼——明明两米的大高个在那两个小民警面前犹如擎天柱一般，可在陆禺东的眼里，他就像是一条无助的奶狗。

　　他三步并作两步追赶上去进入了门诊区。

　　白天的市立医院人来人往，挂号交费的窗口前排起了长队，一路绵延至门口。

　　陆禺东拨开人群，看见流波被两个民警架着往楼上检验放射科而去。

　　他的身高太惹眼了，凡是见到他的人，很难不被他吸引去目光——更何况他长了一张如此惊艳的面孔。

　　很快医院的电梯上出现了一波人潮，每个人都挤在电梯上伸着脑袋往流波的方向看。

　　这让陆禺东更难追赶上那两个民警的步伐了，还没踩上扶梯，就被人给推搡着挤下来。他只得放弃电动扶梯，从另一侧消防楼梯那儿走。

　　等他好容易爬到二楼，走到放射科诊室门口，又被那候诊区乌泱泱一大片人给惊到了。

　　在候诊区等着的大多数都是女人呢，从十几岁到六十岁，无一不伸着脑袋朝里头不断张望，还有好几个护士三五成群地交头接耳。

　　陆禺东才不相信就一个门诊放射科，一个白天能有这么多病人！

　　他朝着众人张望的地方看去，果然看见方才那两个便衣民警守在X光室的门口，而那方脸的工商局调查人员正抱着臂站在门口，享受着众人的注目——尽管这些目光都是给流波的。

　　一个小护士的眼睛恨不得能变成伽马射线，穿透X光房间的沉重铅门：“刚才那个不会是个模特吧？来照个X光还要有两个保镖护送的。”

　　另一个小护士道：“个子那么高，长得又这么好看，肯定是个模特，就是看着年纪挺小的样子，才十四五岁吧？就出道了呢！啧啧啧！”

　　“看看人家的十四五岁，再看看我们！”

　　“天哪，我好想要他的签名照啊，刚才他从我面前经过，那个睫毛，有这么长——”

　　“怕不是种的！”

　　“怎么可能，我种过睫毛我知道的，种出来的睫毛肯定没有那么自然的！而且他的鼻子也好挺啊！不是那种假体的挺，就是那种自然长出来的挺！”

　　“要不然让放射科的医生给他照个脸上的X光看看是不是假体？”小护士开玩笑道。

　　“走开！别破坏我对帅哥的幻想！”

　　小姑娘们聒噪的讨论纷纷扰扰地往陆禺东的耳朵里头灌，他皱着眉紧张地看着那紧闭的铅门。突然身后被人拍了一巴掌，他转过头去，只见老江满头大汗地从人群的包围圈里挤出来：“一看这儿这么多人就知道你家那流波铁定在这儿。”

　　陆禺东问道：“骨科那边打好招呼了？”

　　老江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绝对出不了差错，不管测出来几岁，都报25岁。”

　　陆禺东小声道：“其实我还真想知道他到底几岁的。”

　　正在这时，人群又发出了一阵骚动，两人伸长脖子一看，果然流波从X光室里出来了。看见陆禺东和老江就等在外头，他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老江不由偷偷戳了戳陆禺东：“东哥，我看他好像也不怎么担心自己有什么异常。”

　　陆禺东蹙眉：“希望是我白担心一场吧。”

　　“再不济还有我给你兜着呢。”老江说。

　　人群开始随着流波往骨科诊室移动，身边熙熙攘攘的小姑娘们不停地拿出手机给流波拍照拍视频，一边还在讨论：“这是不是哪个明星啊？怎么那么多人看？”

　　而见到这边人挤人，更多不明真相的看客也往人群中张望来，结果导致人越来越多。

　　陆禺东简直要为大舟山人民看热闹的热情所折服。他好不容易挤过人群来到骨科诊室的门口，两个民警已经快要无力维持这里的秩序了，于是他乘乱哧溜一声钻进了诊室。

　　“诶诶！干什么，出去！”骨科大夫瞧见他进来，立刻呵斥。

　　那陪同在旁的工商局调查人员一个箭步上来要把陆禺东给推出门外。

　　“等等！”坐在一旁等着看片子的流波适时出声，陆禺东灵巧地躲过那工商局调查人员，站到流波的身侧。

　　原本缩着的流波在看到陆禺东之后，立刻伸手抓住了陆禺东的衣袖，一副谁也别想把他俩拆散的模样。

　　陆禺东站在流波旁边，流波纵使坐着，脑袋也直到他的胸口，他便安心地将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靠近他的怀里，活像一条见到主人的幼犬。

　　两个民警瞧见他这般依恋模样，更加确信此人年龄不大了。那调查员问医生：“看骨龄几岁？”

　　医生举着流波的X光片——光片上左腕的骨骼和常人并无区别——他指着照片上的骨骺线说：“看这里已经闭合了，绝对已经成年。”

　　那调查员惊讶地看着医生，似乎不太相信这个结论：“怎么可能，虽然他个子长得高点，但你看他的脸，肯定不满十六岁！”

　　陆禺东抱着流波的脑袋，对那调查员怒目而视：“就不许人家长一张娃娃脸？我已经多次重申他是25岁了，你偏不信，还把人带到医院来！”

　　流波靠在陆禺东的胸口，颇为痴迷地享受着他的心跳。

　　那调查员见此模样，说道：“看看他这个样子！哪里像是个成年人，智商充其量也就十一二岁吧！像这样的人员是需要监护人的。”

　　流波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依然攀着陆禺东的外套，埋着脑袋。

　　陆禺东道：“本来你怀疑我们店里用童工，还强行把人带来医院，已经不符合你们工商局的办事流程了，现在医生专业的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我们没有用童工，他也早就成年了，可以放我们走了吧？”

　　那调查员还想说些什么。

　　正在此时，他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调查员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顿时脸色一变。

　　陆禺东松了口气——沈公子的人脉总算派上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