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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鸿蒙书 ...


  •   【十】

      当日南宫珏趁夜逃出聂冰的黄金屋,跳下山崖蒙人搭救捡了一条命,那人便是栾阙。云出岫原不知玄一大师兄玄机的俗名,而今看到这《悦风札记》,方才明白。

      “你可还记得离开无虞山前,栾前辈给了你一件什么东西?”

      南宫珏掏出乾坤袋给他,皱眉道:“那天他没来给我们送行啊,不过是谴童子来送了个包袱,里面是……那块毛皮?”

      云出岫点点头,在袋中翻找半日,取出一块长条形的灰白兽皮来。南宫珏拿来蜡烛,对着光细细瞧了半日,并未看出任何异样:“这不就是一块普通的兽皮么?瞧着还不如我先时买的猞猁孙毛长又光滑呢。”

      “确实很不起眼,但问题就在这里。”云出岫咳嗽两声,歪在榻边说:“如果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兽皮,他为何临别之际特地谴童子送来给我们呢?”

      “这东西不大不小的,既不值钱,又没法拿来铺盖,送这个做甚?如果栾前辈就是太师伯,那他必然知道你我的身份,送这东西也肯定另有深意。”

      “或许是你想多了呢。”南宫珏撇嘴道,“难道天底下就许你太师伯一个能叫栾阙不成?重名重姓的多了,总不见得遇见一个就是你太师伯吧,那也太巧了。而且就算他真是,他怎么就舍得把这么珍贵的东西送给你了?”

      “你说得也有理。”云出岫揉揉他发心,笑说:“可是天下之事,无巧不成书嘛。栾前辈仙风道骨,气度不凡,瞧着的确不似寻常人。我心中早有个疑影,如今看见这札记里的话,才觉得顺理成章。而且这块兽皮,实在奇怪。”

      当初他们在玄微山见到的《太上经》原本便是刻写在古树皮上的,想来流传了这么久的东西,自然有非同寻常之处。

      “《鸿蒙书》成书于鸿蒙开辟之初,比《太上经》面世还早,记载在兽皮上倒是顺理成章,毕竟那时还没有纸。”云出岫说着,忽然想到什么,坐起身道:“我们去前面,找涂前辈,现在就去。”

      南宫珏不解,按着他不让他动:“去做什么?你别乱动,本来气息就弱,总是乱动更不好了。”

      云出岫抓住他的手,拍拍他的肩,柔声说:“别怕,眼下有名医在侧,我还愁好不了么?我只是忽然想到,这块兽皮上若记载着什么,定是需要些显形的手段才能看见的。我们不懂这个,但天下恐怕没有人比涂神医更精通这些稀奇古怪的药物了,咱们去问问他。”

      “那我自己去。”南宫珏不想再让他来回折腾,起身走到门口,又不放心留他一个人在这里躺着,踌躇道:“万一那个梦识微过来,你就喊我,别给他欺负了。”

      他说得一本正经,云出岫禁不住笑,歪着头问他:“若他执意欺负我,我该如何是好?我如今手无缚鸡之力,也反抗不得,只有凭着他欺负罢了。”

      南宫珏的眉头果然蹙得更紧了,他忧心忡忡道:“我看也是,他一看就不像是好人,总是拉着个脸,好像谁欠了他十吊钱似的。而且他挂心梦知意的安危,很有可能钳制住你来威胁我。”

      他可得寸步不离地守着云出岫才好。

      云出岫暗暗好笑:“你猜,你若不在,他会怎样欺负我?”

      “这我如何晓得!”南宫珏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来,搂着他肩膀说:“我保护你,你莫担心!他虽法力了得,也未必敌得过我的濯缨剑。”

      “怕只怕他把你调开,然后又来逼着我做那些事。”云出岫此刻气息虚弱,说句话便喘,仍不忘了逗他,“你晓得的,就是那天夜里,在你家床上,我对你做的……那些事。”

      “你又胡说!”那日的苟且画面一一浮现在脑海,南宫珏脸色一红,推开他道:“老贼,我就知道你没个正经,活该你伤得这么重躺在这里动不得!梦识微对你怎会有那种龌龊心思?我是怕他杀你。”

      云出岫伸手在他脸蛋上一划,弯着嘴角说:“哦,那么我对你的心思,在你看来是龌龊了?怪不得呢,睡都睡了,你却连拉个手也扭扭捏捏地不肯。”

      南宫珏见他好好的又扯这些事,转过头道:“我是说他龌龊,又没说你龌龊,你生的什么气,那么多抱怨。我……我何时不给你拉手了?”

      他屁股底下生出刺,坐立不安的,想着解释一两句,又说不出口。那日云出岫伤重病危,他分明已经剖白过,这样的话怎好天天宣之于口,心里明白也就罢了。

      云出岫是故意发坏,见他如此,愈发装作生气的样子,道:“若你心里真有我,你就来亲我一口,我便信了。”说着,将脸侧过去,凑在他面前。

      南宫珏险些给他一巴掌,想想又舍不得,别别扭扭地清清嗓子,伸过头轻轻吻了一下,“好……好了吧。还不快干正事!”

      “这也是正事啊。”云出岫顺势搂住他腰身,心满意足地蹭蹭鬓角,“你背我过去,我懒得走了。咱们去套一套涂如丧的话,瞧他知不知道这块皮子的奥秘。”

      “等你伤好了,看我怎么讨债!”口里虽如此说,南宫珏还是背起他,拿着皮子出了门,一径向前面去。

      云出岫却不是懒怠走,只是伤情太重,多走两步都觉得胸闷气滞。这样的话自然是不好告诉南宫珏的。涂如丧说明早给他医治,他也不想过多逼迫,若非迫不得已,他实在不愿求人。

      南宫珏瞧着冷傲不近人情,其实腰身比他柔软得多,但教能达到目的,他才不介怀过程如何。从前上畸零山拜师是如此,今天到昆仑峰求医仍是如此。不似云出岫,表面淡泊柔和,不理世俗陈规,实则架子大得紧,膝盖上面镶金子,比什么都沉。

      “待会儿看见梦识微,你别理他。”南宫珏边走边嘱咐,云出岫两句挑拨的酸话,他便当真了,念念不忘,生怕他大师兄给人欺负了去。

      “有你在怕什么,他敢欺负我么?”云出岫笑得得意。

      南宫珏抿抿嘴角,一路穿花拂柳,将他背到涂如丧的木屋前,嘀咕道:“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

      云出岫在廊下站定,向屋里看了一眼:“正当午时,又是饭点儿,他不该出去才是。”

      “连梦识微也不在。”南宫珏四顾一望,门口一株红豆杉下扔着锃亮的黑锄头和凿子,正是早晨梦识微手里拿的。

      “他去畸零山找知意了!”二人正疑惑,蓦地里忽然传来涂如丧的声音,背后冷风骤起,他不知从何处过来的,倏忽之间飘到了屋内。

      南宫珏忍不住白眼相加,扶着云出岫道:“前辈不会好好走路,非要学鬼魅飘忽不定吗?”

      云出岫倚着他进门,在木墩上落座,听涂如丧冷冷说:“关你什么事,茶水要给钱!”

      南宫珏倒茶的动作一滞,从怀中摸出锭银子,丢给他道:“给你给你,您也忒小气了些。”

      他手肘推推云出岫,递给他一个眼神,“你俩倒像是一家子啊。”

      “前辈。”云出岫笑笑,正色道:“我们等不到明日了,不如现在就请您给晚辈诊脉吧。”他不好直接问那块兽皮的事,只得借诊脉的机会旁敲侧击。

      “你的伤今日我治不了。”涂如丧手里拿着棵乌黑发亮的灵芝,正一点点撕碎丢进一只雪白的小乳钵中。“我叫你明日再来,自然有我的道理。”

      他的三角眼一瞥南宫珏,八字眉抖了抖,道:“你的伤需要用野生红景天入药,整座昆仑山只有西边雪峰上有好的。这两日风大雾重,就算去了也采不下来。”

      “可今天明明有大太阳。”南宫珏一指外面,分明是个艳阳天。

      “你懂什么!”涂如丧颇不屑,“昨晚东边刚落了雪,今日虽有太阳,只怕寒气未散。再说,你在谷中瞧着艳阳高照,怎知山上又是另一样光景?”

      云出岫按下南宫珏的手,微笑说:“前辈说得是,我师弟性子急,多有冒犯,前辈不必介意。既然今日治不得,那咱们等明天就是了。”

      岂料涂如丧却道:“明天也不行,识微去了畸零山,三五日才能回来。没有他,没人采得下药来。”

      南宫珏闻言,“腾”地站起身,厉声斥道:“既然只有他能采得下药来,你为何还要让他去畸零山?我师兄命悬一线,你既答应了给他疗伤,如何能出尔反尔,故意拖延!”

      “我就是故意拖延,你能奈我何?”涂如丧也站起身,与他小眼瞪大眼地对峙:“我就是拖延,就是拖延!你师兄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

      “你——!”南宫珏气得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委屈担忧一并憋在心里,实不亚于五内俱焚。他粗粗喘了两口气,“哇”的一声,竟哭了出来:“你……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这一惊不小,不止涂如丧,连云出岫也吓了一跳。他连忙站起身,将人搂紧怀中,一下下拍着南宫珏单薄的背脊,温言道:“好了好了,怎么说着说着还哭了,越发孩子气了。我这不是好好的?赵郎中说我半月内无碍,你忘了吗?嗯?”

      南宫珏气堵喉噎,满面泪痕,一双凌厉的眼睛此刻红肿如桃,却还不忘瞪着涂如丧。他边抹眼泪,边抽抽泣泣地同云出岫说:“你说得好听,又不是……又不是你师兄受伤,你当然不心疼!说好明天的,他说话不算数,我……我好生气!”

      “你……你哭什么呀?”涂如丧彻底傻了眼,呆呆道:“我明天自己去采药还不行,你别哭了,给人听见只当我欺负你呢。”

      云出岫心想这也是个色厉内荏的,冲他笑笑,又抱着人哄道:“卿卿乖,不许哭了。你瞧,前辈跟你开玩笑呢。你再撒娇儿,他可就看咱们笑话了啊。”

      南宫珏从他怀里抬起头,脸颊红扑扑的,揉着眼睛说:“明天一定得给我师兄吃药。”

      “啊好……好好。”涂如丧见他不再哭闹,顿时松了一口气,想想又觉得憋屈,气哼哼道:“药材也得给钱啊!”

      “知道了!”南宫珏扁着嘴巴扶云出岫坐下,从怀中拿出那块兽皮给他,“你帮我看看,这上面的字为什么显现不出来。我一并给钱的。”

      云出岫被他哭乱了心思,也没再拐弯抹角,便由着他直截了当地问去。涂如丧接过兽皮,凑在鼻端嗅了嗅,嗤道:“这有何难,不过是写字时涂了些龙骨粉。拿些五味子捣成汁子涂在上头,夜里就能看见字了。”

      南宫珏偷偷看了一眼他身后满墙的药匣子,低声道:“你可有五味子?”

      涂如丧也偷偷看他,指着后窗户外面的药圃,说:“窗根底下种的有,要给钱啊。”

      “知道了。”南宫珏咕哝,“什么都要钱,小气鬼。”

      云出岫忍俊不禁,不由得咳了两声,揉小猫一样揉着南宫珏的脑袋,同涂如丧说:“前辈,晚辈家中有一张调息理气的药方,家母说是出自您手。后来晚辈瞧梦知意手中也有这张方子,他被九幽门雇凶追杀,也是因为那方子。不知那方子是否真有奇效?”

      “知意因为药方被人追杀?”涂如丧一怔,伸手道:“方子给我看看。”

      “要给钱啊!”南宫珏以牙还牙。

      云出岫捏捏他脸颊,笑道:“别闹,拿出来给前辈瞧瞧。”

      南宫珏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地掏出药方,递了过去。涂如丧打开一看,随即了然:“的确是我早年开的药方,那时我于药理不精,后来给知意的那张改了几味药,比先时温补许多。这张旧方虽有调息理气之效,但时间久了容易三脉浮虚,引起血弱之症,不可常用。”

      “那以后你不可再用了。”云出岫拍拍南宫珏的胳膊,又道:“晚辈听说九幽门得了失落百年的混元鼎,正图谋不轨。混元鼎内有几代邪魔的毕生法力,他们怕是担心如此深厚的修为一下子灌入体内驾驭不了,所以到处寻这调息理气的方子,以便将那法力融会贯通,称霸玄门。”

      “呵,可是做梦!”涂如丧神情异常轻蔑,像是听说了极荒唐可笑的事情一般,“天下哪有这般好事,凭一张方子就能克制邪魔戾气了?就算是玄门正派的修为灌入体内,也须依据个人体质悉心调理,且要功力深厚者在一旁护持,才不致走火入魔,何况邪门妖法。”

      云出岫听如此说,不觉放了心:“那可好了,叫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自作自受去,图谋不成反送了性命。”

      南宫珏见他们聊得正兴头,留他们两人在屋里,自去后面厨下做些吃的拿给二人,依例又付了涂如丧一块银子。

      至晚间,云出岫催促南宫珏将下午捣烂的五味子,依着涂如丧的指示,用粗布沾着刷在兽皮上。约莫等了半盏茶的功夫,那上面果然隐隐显出萤火般的幽光。

      “拿蜡烛来。”云出岫招招手,南宫珏便将木桌上的灯拿给他,前者映着光看了半日,拍手笑道:“原来如此!”

      “怎么了?”南宫珏探着头往跟前凑,“写的什么?”

      云出岫指着最后一段蓝盈盈的字符与他瞧:“这里是后添上的字样,你瞧颜色都更重些——这是篇注解。正文中说,鸿蒙开辟之初,神人共处之时,有玄微秘要,其参天地之道法,合自然之灵力,若汇乾坤混元之气于一体,则仙凡之别可以日渐消弭矣。”

      “什么意思?”这文绉绉的话,南宫珏半个字都没听懂。

      “就是说,所谓的玄微之秘其实和九幽门图谋的差不多,它不是什么修炼秘籍,而是一股浑然天成的法力。有了它,就等同是将乾坤自然之力化为己用,无异于一脚踏入了仙门,可以天下无敌了。”云出岫解释说。

      “注解中又说,玄微之秘原本藏在混元鼎中,但数百年前邪魔外道争抢不休,当时江湖上的有识之士便想出一个法子,大家约定让命格五行最旺,且心志最为坚定的正派人士,以血肉之躯为容器贮存玄微之秘,世代守护传承。”

      “这法子极为巧妙,即便他被奸人抓去,只要他不肯主动将法力灌注到别人身上,别人就拿不走。如此一来,只要确保后世传人心性纯良、意志坚定,玄微之秘就永远安全了。取出玄微之秘后,那混元鼎便落入了我家那叛逆云霄河手中。”

      南宫珏想起当初在畸零山上,玄一和他们讲述混元鼎的来龙去脉时,的确说九幽门前身幽仇门的始祖是云家的叛逆,此人名叫云霄河。

      云出岫叹了口气,续道:“他知道混元鼎以前是承载玄微之秘的,因得不到玄微之秘,就想出了那个让世代门主将毕生法力贮存在鼎里的阴邪法子。这方法伤人命、损阴鸷,后世传承之人往往死于非命。”

      “所以他们才想方设法要找涂如丧的方子,以为能凭借它调息理气,将那股强大的邪门法力融会贯通。”南宫珏补充。

      “不错。”云出岫颔首说,“这书上还说,数百年前,幽仇十八修士烧了幽仇山之后,得到了混元鼎。几番商议之下,他们不忍将这天地孕育出的宝物毁去,因此决定让其中一人带走这鼎看护起来。大家自此隐姓埋名,再不出现在修真界,以此确保混元鼎的安全。”

      南宫珏恍然大悟:“难怪呢!世人都说幽仇十八修士失踪得蹊跷,皆不知他们为何下落不明,却原来是这样。”

      云出岫抖抖那块兽皮,道:“玄微之秘毕竟是仙门中的无上密法,是带来灾难,还是带来福祉,全看后人怎么使用它。十八修士都认为,玄门密法不能遗失,更不该毁灭。因此,他们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记在了这《鸿蒙书》中,并将玄微之秘的下落,记载到了另外两卷《太上经》和《玄微图》里。”

      “这三样东西原本就是十八修士所有,之后也分别由那三人继续保存。若有一日天下大乱,邪魔压正,后世英杰可凭借此三样东西,寻到玄微之秘,拯救苍生于水火之中,还天下以朗朗清明。如此,也就不至于使玄微秘法永远蒙尘了。”

      “竟是这样。”南宫珏听完,连连摇头,不住感慨:“这可真是煞费苦心呐!”

      “幽仇十八修士一直被后辈铭记,自是有其道理。”云出岫一面说,一面将人搂进怀里揽着,把玩着他的耳朵,道:“咱们今日能得到这三样东西,是极大的渊源。既然天意如此,可别辜负了。”

      “你想怎样?”南宫珏倚在他胸前,抬头看他的眼睛,那里面漆黑一片,星星点点闪着光,不知蕴藏着多少算计。

      云出岫一笑,低头吻了吻他额头,“你猜,那玄微之秘现在藏于何处?”

      南宫珏觉得他此言大有深意,喃喃问:“到底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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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鸿蒙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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