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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涂如丧 ...

  •   【九】

      “是谁在说话?”

      云出岫受伤之后中气不足,声音也弱下去,他却自信说话之人听得见。

      南宫珏拿起长剑,守在他身边,眼神转着圈地打量四周,只听那人又笑:“你们是哪里来的,难道是来求医不成?”

      “我师兄有伤在身,特来求涂神医医治!”南宫珏立刻说,“阁下若识得神医,请务必现身相助,我们必有重谢!”

      “凭你有什么,能谢得起我?”那人嗤道,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愈发显得空旷。

      南宫珏听他言中之意,竟似认识涂如丧,忙道:“只要阁下能带我们见到涂神医,便让我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你赴汤蹈火,与我有什么好处?”那人语气颇不屑,“我也没什么求人的事。”

      “我……”南宫珏被他噎住,搜肠刮肚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打动他的。云出岫见他如此,淡淡一笑,握着他的手腕说:“生死有命,不必如此求他。我不要你为我这般低三下四。”

      “这便觉得低三下四,若真见了涂老鬼,你们岂不是要奴颜卑膝了?”那人讽刺说。

      南宫珏生恐他一个不高兴,拂袖而去不帮忙了,赶着说:“阁下要什么,尽管开口便是。我们也并非贸贸然来此求见,此行也是受朋友指点,否则万万走不到这里。请阁下看在这份渊源的面上,赐见一面吧!”

      他遣词造句已是谦卑之极,云出岫深知他素来骄傲,何曾有过折节的时候,此刻见他为自己如此屈辱,心里的愤懑真比身上的伤痛还难受些。

      说话那人又问:“你们受谁指点,是谁告诉你们涂老鬼的行踪?”

      “是我们的一个朋友。”南宫珏不知此人究竟和涂如丧是何关系,若说出梦知意的名字,结果可能适得其反,可眼下也别无他法了,“他叫梦知意,是涂神医的外甥。”

      “你们认识梦知意?”那人声音陡然变调。

      云出岫只听周围风声呼啸,不知哪里窜出一道青影,眼前忽然出现一人。他左手拿着一把锄头,右手攥着一个凿子,站在一丈外,说:“他现在哪里?”

      南宫珏闻言,灵机一动,道:“他被人追杀,一路逃亡到梦安洲,恰好被我师兄救了。现在他正在我家养伤。我们此行过来,除了求涂神医救命,也是来给他报信的。”

      他一面说,一面取出梦知意给他的手信,“这是他的信,要我亲自交给涂神医。”

      那人上来便抢信:“给我!”

      “这如何使得?”南宫珏却收回手,故意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既让我们把信交给涂神医,我们岂能轻易给陌生人看?纵然我们有求于阁下,也不能行此背信弃义之事!”

      那人一怔,忿忿说:“好罢,我带你去见涂老鬼!”

      南宫珏喜出望外,却不敢形于色,扶起云出岫,在他耳畔悄悄道:“成了。”

      “数你机灵。”云出岫笑着瞥他一眼。

      那人嫌他们步行太慢不耐烦,一直催促他们快走,最后忍无可忍,将锄头往虚空中一抛,带着他们御风而起,倏忽之间便落在了一处风和日暖的山谷中。

      此处高山环绕,冷风困在外面进不来,因此地气格外温暖,花木也十分繁盛,恰似这连绵雪山中的一处世外桃源。

      南宫珏不禁想起当日跳下悬崖,在无虞山养伤的日子,那里也是一处避世隐居的好所在。从前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报仇,功利心迷了眼,从不曾细细品味“山中岁月长”的好处。而今他和云出岫两情缱绻,只盼着清清静静,一世厮守,却偏偏不能了。

      云出岫瞧他神色黯淡,心有灵犀,猜着他在想什么,拍拍他的手背,说:“不怕,我们时日还长呢。而今找到这里,也就有了指望,还愁什么?”

      “我知道。”南宫珏颔首说。

      山谷中有几间松杉木屋,那人将他们带到最大的一间门口,道:“涂老鬼行踪飘忽不定,这会儿也不知道死到哪里了,你们且等着吧。现在可以把梦知意的信给我了?”

      他伸出左手,要信。

      南宫珏不肯给,抱着云出岫的胳膊挡住胸口,说:“我们怎知你是不是在诓我们,万一这里不是涂神医的地方怎么办?再说了,梦知意的信是给涂神医的,就算这里真是他的住处,我也得先给涂神医,再问他愿不愿意给你看。”

      “你——”那人气得脸色涨红,双手握拳,右脚上前一步,立时便要出手抢信。南宫珏不理会,懒洋洋道:“你若在此伤了我们,我们自然也有办法叫你这辈子见不着梦知意。”

      云出岫勾勾嘴角,坐在台阶上说:“麻烦你让一让,挡着太阳了。”

      那人冷哼一声,甩手站到了一旁。

      南宫珏忍俊不禁,见他吃瘪心里甚是高兴。他拿出水囊递给云出岫,让他趴在自己膝上,又问:“涂神医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那人靠着廊柱说:“他来无影去无踪的,就算回来了,见你们在此也必会躲开!”

      “哎呀,那可怎生是好?”南宫珏好容易逮着个把柄,自然吃定他了,“若真如此,你岂不是要陪我们在此等一辈子了?”

      “倒也用不着。”那人轻飘飘道,“再有十日,你师兄必死无疑。那时也不必再等了。”

      云出岫见南宫珏脸色转阴,倚着他肩膀,满不在乎地同南宫珏说:“三十日内我若回不去,梦知意也必死无疑。他的确无需多等,咱们怕什么。”

      “你们到底将他怎么了?”那人起身问,“他若有事,我也叫你们走不出这山谷!”

      南宫珏不屑,嗤了一声,叹道:“这可真是东郭先生与狼,我南宫珏救人一场,没得句谢谢也就罢了,反倒救出仇家来了。你有这威胁人的功夫,还不如找找那昆仑十三剑,问问他们为何要受雇于人,追杀手无缚鸡之力的梦知意。”

      “昆仑十三剑追杀他?”那人眉心一皱,“谁?谁雇的昆仑十三剑?”

      “凭什么告诉你。”云出岫捏捏南宫珏的小拇指,笑说:“你猜,咱们今天见得着涂神医吗?”

      南宫珏也不避嫌,搂着他道:“谁知道呢,这就要看梦知意的分量在某个人心中重不重要了。”

      “不必拿话激我!”那人转过头,背对着他们说:“就算我把他请来了,他愿不愿救你们也还说不定呢。”言罢,他匆匆去了木屋对面的树林。

      云出岫坐起身,道:“这人看着厉害,却是个没城府的,受不了两句讥讽。看他往树林中去,自是知道涂如丧在哪儿,咱们此行不算白来。”

      左右等得无聊,他从怀中掏出那卷竹简,又津津有味地看起来。南宫珏百无聊赖,绕着木屋转了两圈,见周围晒着许多药材,和重明的药庐差不多,想来此处当真是涂如丧的住所。

      “你过来,别进去看,省得冒犯。”云出岫见他趴在窗子上向屋中窥探,朝他招招手,说:“涂如丧性格诡僻,咱们谨慎些,别得罪了他。”

      “那好吧。”南宫珏坐回来,下巴枕在他肩上,问道:“看什么呢,里面写的是什么?这么入迷。”

      云出岫笑着指给他看:“你瞧,这里记载的是玄微之秘的下落。你这次可是歪打正着,凭空捡了个宝。”

      “真的?”南宫珏盯着那上面曲里拐弯的字,问他:“怎么说的?快给我译出来!”

      “这上面说,玄微之秘失传百年,下落就隐藏在三件宝物里。”云出岫道,“这三件宝物就是《鸿蒙书》、《玄微图》,还有《太上经》。师祖临终前,将它们分别传给了三个徒弟,其本意就是想告诉他们,只有三人齐心,才能窥到真正的要义。可惜自师祖去后,这三人分道扬镳,太师伯远走避世,太师叔自立门户,山上只剩了太师父。”

      “哎!”南宫珏眼前一亮,“那咱们差不多集齐了呀,现在就差一本《鸿蒙书》。这上面有没有说《鸿蒙书》的下落?”

      当初在玄微山,他们和天行门的倪京英约定盗书时,曾将《太上经》原本拓下来。而《玄微图》一直在云出岫手里,重林拿去之后不久又还给了他。如今只有《鸿蒙书》尚不知藏在何处。天下之大,要找一本书,何如大海捞针。

      云出岫辨认着字迹,继续向下看去,“这札记是师叔祖写的,他老人家活着的时候,太师伯还在山上住着,他自然不可能知道太师伯下山以后的事了。你看这里,他说……太师伯是师祖从栾州捡回来的孤儿,因他姓氏无法考证,只有他脖子里挂着的玉佩上雕琢着一个‘阙’字,所以给他起名叫栾阙。”

      “栾阙……”南宫珏猛然一惊,“栾阙!”

      云出岫反应过来,蓦地想起一事,忙道:“快,把乾坤袋拿出来给我!”

      话音刚落,门前骤然刮起一阵冷风。一道白影从林中闪出来,在二人眼前晃晃,又凭空消失了。

      南宫珏拔剑而起,后颈上阴风缭绕,忍不住打个寒颤,只听一个细细尖尖的声音说:“谁让你们来见我的?我不救人,快走吧!”

      云出岫见这架势,知是涂如丧到了,心里笑他摆架子,口中却恭维道:“涂前辈果然神龙见首不见尾,来去如风一般潇洒。晚辈们冒昧打扰,实是情非得已。您的外甥托晚辈给您送来一封信,还请您过目。”

      “信在哪儿?”背后忽有人问。

      南宫珏吓了一跳,险些出手攻击,幸而云出岫按着他胳膊,才没有惹祸。他定定神,转过身,总算看清了涂如丧的真面目。

      此人身着白衣,两条八字眉比鬓边头发还长,一双三角眼斜吊着,脸色苍白如纸。南宫珏一见他,便觉“如丧”这两个字当真名符其实。

      云出岫扯扯他袖子,将梦知意给的信递上去,道:“他如今在畸零山住着,一切安好,前辈可以放心了。”

      涂如丧拿着信进了屋,也不招呼他们。南宫珏不管许多,直接搀着云出岫进门:“前辈,我师兄身受重伤,求前辈救命。”

      “我说了,我不救人。”涂如丧坐在屋中的木墩子上,看着信说:“别以为你们救了知意,我就会破例了。我肯见你们,还是瞧着识微的面子。”

      “你岂能见死不救?”南宫珏急得两眼冒金星,奈何不能发作,咬牙跪下,朝他磕了一个头,“求前辈网开一面,救我师兄性命!”

      云出岫咳嗽两声,伸着手去拉他胳膊:“起来,谁许你跪来!”

      南宫珏抬头望着他,眼中泪光闪闪,说:“我师兄命在旦夕,与你倒是没有什么关系。可你外甥也在我们手里,若我师兄有个好歹,我就叫人杀了他!”

      “从没听说过救人还要勉强的!”梦识微听不下去,进门道,“我弟弟若有不测,你以为你活得了?”

      “我师兄死了,我也活不了,难道还怕你威胁!”南宫珏哼了一声,又望向涂如丧,目光里满是企求。

      云出岫笑了笑,拉他站起来,柔声道:“何必如此唇枪舌剑,不过是看个病罢了。卿卿,拿我的乾坤袋出来。”

      南宫珏不知他要做什么,但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他掏出乾坤袋,递在云出岫手里,说:“要拿什么东西?我帮你吧。”

      “不必。”云出岫摆摆手,在里面翻找半日,捧出一株白色的红蕊小花来,“晚辈这里有株小佛莲,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此物价值千金,一株难寻,落在我手里却无甚用处,倒不如奉与前辈吧。”

      果不出他所料,涂如丧一见这花,三角眼立刻直了:“快给我!”

      南宫珏见他上来夺花,一把抢过去道:“哎,世上焉有此等便宜事!我师兄大方,我可小气,岂能白给?”

      涂如丧眼神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花,迭声说:“轻些!轻些!莫攥坏了花蕊,那就不得用了!”

      “是吗?”南宫珏故意伸出两根手指,作势去掐花蕊:“我师兄的病如何,可还救得?若救不得,我还要这破花做什么,掐了它完事儿!”

      “救得救得!”涂如丧提心掉胆,生怕他真的鱼死网破,一个劲儿地摇手示意,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快放下它!三十日内,我必治好你师兄。”

      梦识微见他如此,似乎是嫌他没出息,白眼一翻,拂袖而去。

      南宫珏大喜,将花高举过头,道:“你若反悔如何?”

      涂如丧比他矮许多,站在木墩上仍够不着,满口里直嚷:“绝不反悔,绝不反悔!我一向重诺,你放心便是。快把它给我!”

      “好吧,信你这一回。”南宫珏暗暗好笑,将花交给了他。“若有反悔,你外甥性命难保。”

      涂如丧拿到花,长舒一口气。他抱着只金凤凰似的,对着灯细细瞧了半日,方道:“你们到后面住去,那里还有两间屋,随便挑一间便是。我虽答应医病,可不能白给你们吃住,一应饮食都要格外给钱!”

      云出岫点点头,说:“多谢前辈,我们懂得规矩。”

      南宫珏却不像他好性子,听涂如丧言下之意是让他们赶紧走,心里老大不乐意:“你不给我师兄把脉?”

      “着什么急,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人。”涂如丧看也不看他,眼里心里只有花,此时此刻,恐怕连梦知意都被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如不是有求于他,南宫珏早已破口大骂,他忍辱负重,搀着云出岫说:“那咱们先去休息,明天一早过来看诊。”

      云出岫半个身子靠着他,笑道:“好,那咱们先走吧。我怀中还有两颗玉琼丹,晚上吃了调息调息,至少还能再坚持个十日。”

      他何曾有过什么玉琼丹,若有,这几日为何又不见他拿出来服用?南宫珏狐疑不解,刚想问,就见涂如丧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你有玉琼丹?你可知此药乃是极寒之地的琼草和极热之地的玉蔻,二物混合,佐以数十种罕见药材制成?天下早已没人配得出此药,你从何处得来的?给我瞧瞧是真是假!”

      “今日天色也晚了,晚辈一路过来甚是劳乏,还是明日再给前辈看吧。”云出岫牵起南宫珏的手,回头道:“前辈,我们自去睡了,您早些休息。”

      “可是……”涂如丧见他二人走远,扒着门框大喊:“那玉琼丹,你……你可别吃了!”

      南宫珏转过木屋,忍不住放声大笑:“你可真是坏透了,太解气了!”

      云出岫摸摸他脑袋,也笑说:“谁叫他欺负你,这下让他晚上抓心挠肝睡不着,看他如何。”

      二人穿过一片药圃,走到山谷后面,进了左边的木屋。

      南宫珏见屋中床褥皆有,将云出岫扶到跟前坐下,又想起方才被涂如丧打断的话,问他:“对了,你先前要乾坤袋做什么?”

      云出岫道:“我知道《鸿蒙书》在哪儿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涂如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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