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天下]天下》中诉

5、遇见

　　哥舒也奇怪，北地那么大的利益宋廷一点也不肯分人，光从他把所有的探子都或明或暗处理了就看得出来。宇文护虽然没在北地伸手，但也不是没探子。他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那几位的人马的确是被清的一干二净，倒是我们的......”他们的竟是一个都没动，还换了比较隐秘但是有实权的地方任职。

　　宇文护自然知道：“你忘了？我的那些老师是谁找的？”

　　“这样说来，宋廷站主上？”哥舒道。他说的主上是宇文护一人，而不是宇文泰。

　　“我？太早了。说不定还不是我们宇文家。”宇文护摇摇头道：“我现在还记得周先生对宋氏的推崇。”

　　“哥舒，宋氏不是这么简单。当时来的那个宋管家递给了我三封书信，信封上面只有一朵牡丹花。可你知道吗？我拿着信去找那些大儒的时候，他们只看了信封就欣喜若狂，看了信就主动收我为徒。一个人如此就算了，关键是三个人都是如此。因为我要守孝的原因，还为了我主动来到长安。”

　　“啊？”哥舒吃惊不已，当时宋家人走了之后，是宇文护自己拿着信去的。他知道的不过是主上拿了信去请了大儒回来。

　　“你可能不知道那三位大儒的身份。”宇文护看着窗外接着道：“我一次去赵先生那里时，亲眼看到崔家家主对他行跪拜大礼。听门房说，崔家主来了多次都被赵先生赶走了，还是拦了车架才进来的。”

　　“你说，这等大儒，连五姓七家的家主都要折腰。被其中任何一个人收为弟子就足以使天下人艳羡。可他们却同时收我为学生，还为了我放弃多年的清修，主动踏入这风云旋涡。”宇文护摘了窗外依旧青翠的竹叶：“只是一封信罢了，一封印着宋氏门庭印记的信罢了。”

　　“如今你还想着他们是否站在宇文家吗？”宇文护回头看着哥舒。

　　哥舒那张常年没表情的脸上充满了震惊：五姓七家都要为之低头，这是何等的身份？平日五姓七家的人哪怕见到皇家也是轻易不行礼，尤其是跪拜大礼。还是五姓七家的家主，这......

　　宇文护也没管哥舒，总要让他知道：哪怕当初他宇文护救了宋氏嫡出的女儿，可宋氏延请大儒教导已经是足够大的回报。更何况还有那一箱古迹和那朵在他叔父手里的牡丹花。
　　宇文护过了一会才道：“宋廷回来了，那北地是谁在？”

　　“是张威。”哥舒回过神来：“听说是宋廷亲手教出来的。前两天还有宋廷上的折子，说是要让这张威官升两级成从四品的将军呢，好像都督已经允了。”

　　“嗯。”宇文护点点头，心中却想起来前两天传回来有关于张威的消息，查到的张威之前不过是一个寒族子，自从到了宋廷手里却屡次立功。虽然宋廷故意捧着，真本领也肯定不能小觑。

　　宋廷倒是会教人。

　　不过宋廷既然把张威留在北地，想来他应该会在长安呆上一年半载，这样的话倒是有必要在长安好好会会。

　　“给官道上的人传信，让他们替我邀请宋廷在龙兴寺一聚。”

　　“这.......”宋廷会应吗？哥舒想。

　　“去吧。”宇文护摆手道。

　　“是。”

　　长芙给宋廷换好衣服，准备好手炉之后还是出口问了一句。
　　“公子真的要去？这马上要进长安城了，等着我们安顿下来不一样吗？”

　　“欸，你......”长莲想把人拦住也没拦下来。

　　宋廷打开帘子看着窗外，已经模糊可以看得到龙兴寺的大门和那长长的阶梯，收了手道：“可进了长安之后和现在见是不一样的。”

　　长芙噎了一下：她能不知道不一样吗？公子现在也是个驻守边疆的大将了，可这宇文护约着私下见面。怎么想都有问题，尤其是宇文护和他们公子的渊源，要是让宇文泰知道了可不是小事。

　　果然宇文家都不是好人，说什么情种呢，哼。

　　长芙愤愤的想，见拦不了自家公子，只能在那手炉里多放点碳，还得不烧着宋廷。长莲也在一旁拿出点心泡上茶，如今大多数都把茶当做小食来吃，更有那厉害的人，能在冲泡茶的时候使得水雾成型，弄出一朵花来只是小技，还有人能水雾幻化成街道，道上人物栩栩如生，不过这都是宋廷从游记看来得，也是几十年前的游记了，现如今天下战乱已久，保命还来不及，谁还有闲情逸致。

　　倒是长莲曾经做出一幅花开富贵的牡丹图，也是因为此才来了宋廷身边。

　　如今虽然在马车上，冲泡的东西不是那么得心应手。可长莲手艺仍旧是不错，不一会就弥漫了淡淡茶香，沁人心脾。

　　就连一直觉得只煮茶叶太过苦涩，向来不喜的长芙也道：“别的不说，就这个香气也值得莲姐姐泡。”

　　“哟，这是嫌弃公子我让你莲姐姐泡的太容易了，埋汰我呢。”宋廷笑骂一声，抿了一口茶。这是少有的白茶白牡丹，跟她家的标识倒是一样。

　　白茶醒脑，因为早起的迷蒙，两杯茶下去也消了不少。

　　“可不是？”长芙笑嘻嘻的。

　　龙兴寺。

　　自从传了信过去，宇文护就带着哥舒来了这里。要说这宇文护敢在这里见宋廷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龙兴寺离长安不远不近，还是皇家寺庙。平常还允许平民过来祈福还愿之类的，临近除夕早就封了寺，专为皇家祈福。是也整个寺里根本没有香客，容易避人耳目。二则是寺里的主持早就云游出去了，如今做主的人正是宇文护当初去寻大儒时在一次大雪里救过的人。这样一来，更是万无一失。

　　就在宋廷饮茶的时候，宇文护也向官道方向看去。哥舒随着宇文护看，道：“来了。”

　　的确是来了，远处的官道上传来整齐马蹄声。

　　宋廷的五十私卫，穿着劲旅黑衣。两人驾着马车，其余人将马车围在中央，一行人整整齐齐的过来，瞬间就像一阵风吹了过来。

　　快到龙兴寺的时候变了车型，马车向前慢慢减速，正好停在了阶梯前的五十步处。

　　宇文护早在马车减速的时候就下了阶梯，等他走到阶梯中间时，马车就停了。他听到马的叫声，下意识停了脚步看过去。

　　车上下来两个女子，穿着不似鲜卑女子的服饰，一个水红绣裙一个浅蓝绣裙却一样明丽温婉，长相也各有风姿，似乎让这寒冷的冬日都回暖不少。

　　宇文护对女色向来不感兴趣，正要接着迈步的时候看到了那个人。

　　冬日寒寂，满目灰蒙。那个人的出现却让这天地有了颜色。

　　初初看到不过是一个精致的下巴，和那薄薄的嘴唇。宇文护不知怎么就想来自家生母说过的一句话：薄唇无情。

　　跑神了一瞬，再看时正是宋廷从马车中出来抬头的那一瞬：玉难掩其色，冰难述其骨。

　　一抹白就这么从他的额间划过，下雪了。

　　宇文护就这么看这人失了神，直到宋廷与他四目相对。

　　宇文护这才反应过来，脑海中只有四个字：举世无双。

　　宋廷没让长芙跟过去，毕竟是谈大事。

　　见宇文护一直不动，宋廷只得自己过去：“宇文公子。”
　　又转向哥舒：“哥舒将军。”

　　宇文护这才反应过来，带着宋廷走进寺庙，一路上对着宋廷没少试探，宋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倒让宇文护有些尴尬，毕竟他也不确定这人是敌是友。
　　宋廷对宇文护还算满意，已经过去六年了，虽然宇文护守了三年孝，但一直都让哥舒在外面招兵买马。虽然他出战不多，但从无败绩。看似一直都在南方，但对于北地也算略有掌控。

　　宇文护在想北地的形势，宋廷也不想干扰就提出要去上柱香。本来只用哥舒带着去的，谁料宇文护让哥舒去准备餐食，宇文护亲自带着他去了佛殿。

　　三个人早就绕着佛殿走了一圈，如今三人进去正是从佛像后面进去，却见那佛殿之中跪了一个女子。

　　宋廷观她身形，行为有度，举止大方，礼数不错但有着鲜卑女子的不羁。身上的杏黄色衣裙在跪地时不见一丝褶皱，看着也是价值不菲，就下了定论：应该是个贵族女子。看向宇文护的时候就见他正看着殿上之人。
　　许愿这样私密的事，宋廷不想打扰旁观，正要走人的时候听到那女子的话。

　　“佛祖在上，信女别无所求，只求他日得嫁天下之主。心愿达成之日必定重塑金身。”

　　熟悉的话让宋廷停了下来，等那女子退出去后，宇文护才问旁边的人：“这位是？”

　　“是独孤家的女公子。”那个掌院道。

　　宇文护让掌院出去招待，独孤家来人了，他这个掌院自然是不能避着。

　　“得嫁天下之主......”宇文护自己在那里呢喃，正对那女子略有沉迷的时候，却听到一声低笑。

　　“得嫁天下之主，想得倒美。”宋廷走到那女子刚刚跪过的地方接着道：“说的好像天下之主就是她家的一样，天下之主还不知道是谁呢，就要嫁。天下之主还不同意呢。”

　　被宋廷一闹，那一点旖旎心动也烟消云散。宇文护本就是心志坚定的人，一点点涟漪似乎就这么被抚平了。

　　宋廷的话难免刻薄，毕竟只不过一个女子的美好期盼。但宇文护却能听出她语气中满满的志在必得，这番底气，不愧是独孤家的女儿，也值得有那个独孤天下的预言。

　　只是这把天下之主握在手里，却让宇文护暗生反感：不过是个世家女子，五姓七家都是联姻，却也不能将皇权置之度外。世家，不过如此。
　　宇文护心里最不能让人触碰的就是那老是被宇文觉辱骂的话，低贱。

　　呵，就是要夺了江山。

　　宇文护想的越来越偏，右眼不知不觉中变成了蓝色。他沉浸在自己的自卑不忿中难以自拔，宋廷一眼看过去就看到了难忘的一幕：

　　一个充满了矛盾的人，有着极大的自傲又格外敏感自卑，一只天蓝的眼睛纯洁无瑕，一只黑色眼睛墨云翻滚，长剑出鞘的锋利与稳重斯文的气质，有着浓浓的杀意，旁边是含笑敏人的佛祖。光怪陆离之间，宋廷似乎懂得了前身的不甘。

　　这个天下凭什么就不属于他宇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