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戏太深》云静以致远

4、谈天

　　叶帆睁大眼睛，许昊知道他不会拒绝，自信地向前走去。

　　“等一下。”叶帆在后面叫了一声。许昊意外回头，认真地看着他，像是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什么。叶帆连忙解释：“不是……等一下，让他们先走。”

　　想得真周到。许昊点头赞许，叶帆窘迫地垂下头。

　　等那群人走过好远，他们才从林子里走出来。月色下，两人并肩而行，清晰的脚步声踏实地响起，时有清风往复，撩拨思絮翩跹。

　　许昊的心静了下来，亲切地问：“你今天拍什么剧？”

　　叶帆兴奋地说：“年代剧，讲的是民国秦淮河上的爱情故事，中间穿插着谍战、商战还有江湖，挺有意思的。”

　　许昊盯着他在月光下闪亮的眼睛，难以想象：他不过是一个群演，说起来这样兴奋，倒像这部剧是他的作品一样，这样的投入和兴奋，只是因为年青吗？

　　叶帆见他盯着自己不说话，有些紧张地住了口。

　　许昊问：“你不是高中生吧？”

　　许昊估量他的年纪应该不只十八岁，不然不成了童工？那就应该在上大学，但怕万一不是，年青人容易伤自尊，所以故意这样问。

　　果然叶帆说：“去年高中毕业，九月开学都该上大二了。”

　　这下许昊反倒有些好奇：“学什么专业？”

　　叶帆犹豫了一下：“数学。”

　　许昊惊叹道：“厉害啊！我上学的时候，最不灵光的就是数学。”

　　叶帆说：“你一定语文特别好。”

　　许昊奇道：“你怎么知道？”

　　叶帆见猜对了，高兴地说：“搞艺术的人，多数都这样吧？”

　　许昊的笑容僵住，不想冷了气氛，顺势问：“你呢？对艺术很感兴趣吗？”

　　叶帆点头：“所以很羡慕你们。”

　　许昊一哂：“是想一夜成名吧？像我这样。”

　　叶帆摇头又点头，迟疑着说：“你是全民偶像，好多同学都是看你的剧长大的，平时聊起你来都佩服得不行。现在男演员、小鲜肉这么多，一年就换一茬，只有你一直是风头最劲的。谁不想有一夜成名的运气，但要说十年热度不减的实力呢？你能有今天的万众瞩目，绝非偶然，别人只能羡慕，但效仿不来的。”

　　许昊心头一震，这几句话真是说到他心眼里了，难以相信竟出自这样一个素昧平生的人。

　　叶帆在他的注视下，有些惶惑，轻声道：“我到了。自行车就在外面。”

　　许昊抬头，基地大门就在前面：“怎么这段路这么短？平时开车出来都要十多分钟。”

　　叶帆说：“是，我们只走了三十分钟。”

　　许昊微笑：“路上小心。”

　　叶帆向他道别，带着年青人特有敏捷姿态蹦跳着跑过去，出门不忘回头向他摆手，这才消失不见。

　　许昊转回身，深吸一口气，夏夜的风顿时充盈了整个胸肺，令他神情为之一振。

　　他迈开长脚，大步走了回去。

　　第二天气温陡升，热得妆都留不住。好在拍秦正与女一号Helen的对手戏，这照例是许昊的拿手戏，基本都一遍就过。即便这样，一场下来，夹克里面的衬衫都快湿透了。许昊快步出来，想着让小袁用冰块帮他降温，偏偏左右不见她的人影。

　　正寻思着，一缕香风飘过，却是周莉殷勤地为他送来电风扇。许昊连连道谢，暗忖周莉的戏份还没开始，心里明白了几分。

　　果然没聊几句，周莉便问：“昊哥，后面的戏你同导演定了吧？”

　　许昊谦虚地说：“这事儿由导演定，哪有我说话的份儿？小周妹妹你可别损我了，还是找导演最靠谱。”

　　周莉来找他，当然是得了风声知道他在片方的话语权，见他推托，索性把话说白了：“昊哥你还用谦虚？都知道林总那边有人带资进组，接着就签了你这尊大神，这事儿谁来定都得你点头不是？我一个小演员跟导演哪儿说得上话？都说昊哥你为人义气、最照顾晚生后辈，我才来求昊哥帮忙哪。”说着话，纤纤玉手擎着小风扇着意更靠近许昊的颈前喉结，巴结的意味不能更明显。

　　许昊对这样的小明星、类似的小殷勤已近乎无感。但混迹娱乐圈多年，他深知“不怕大腕压顶、不惹小鬼缠身”的道理，当即做出推心置腹的姿态：“谁带资进组我不知道，不敢乱讲。但剧本这事儿，最后一定要导演首肯。你最好先跟他表个态，如果导演屈尊来问我，我一定会帮你。这一点，你放心。”

　　小袁赶回来，周莉才离去。

　　小袁便问：“我哥不是说片方会增加她的戏份吗？你干嘛不直接答应她，做个顺水人情？”

　　许昊白了她一眼：“你懂什么？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越是这种肯定会发生的事，越不能当炮手。送她人情未必有用，留下雷点尽早会爆。刚才干什么去了？”

　　小袁忙道：“我去盯着二组的进度。”

　　许昊便没言语。今天摄制分组进行，一组拍许昊，二组拍陆辰。问题是，副导演跟着一组，胡导自己却跟着二组。所以一早，小袁就在许昊的示意下不时“观摩”二组的现场。

　　小袁汇报道：“他的进度不比这边快，但胡导的风格没一点改进，每一条都恨不能拍个三四遍才过。”

　　每一条？以陆辰的水准应该不用。许昊立时警觉：“机位有变吗？”

　　小袁奇道：“你怎么知道？每次都是远、中、近景各拍一遍，所以至少拍三次才过。不说场租、人员时间、耗材，就是这折腾也让人受不了。你说，这效率是不是太低了？”

　　许昊气得闭紧了嘴巴。远、中、近景各拍一遍，时间、材料的成本极大增加，只有导演非常欣赏某个演员，才会在同一幕剧里把尽可能全的角度拍下来，这是为后期准备最大可能的自由度，最后剪辑时选择最好的镜头演绎故事。

　　小袁看出他脸色不对：“你怎么了？是太热了吧？中午我叫他们特意准备的绿豆汤，给你解暑。”

　　许昊一笑：“好啊！叫上陆辰一起吧。以后，你要跟他的助理搞好关系。”

　　小袁会意：“明白。他的助理叫小马，青海人，跟了他有十年，现在还没有女朋友。”

　　许昊满意地拍拍她的肩膀，提醒道：“让你盯住，别被他拴住，那可太便宜这小马驹了。”

　　小袁气道：“哥！你说什么呢！”别看平时那么爽利，脸上居然羞红了。

　　中午许昊带着陆辰、加上两位助理，一起去附近的云南馆子吃饭、喝绿豆汤。

　　席间，许昊开玩笑问陆辰：“当时听说你来演东方泽，我还满期待的，咱俩这么帅，够饱腐女眼福的，那算是给粉丝多大的福利啊！没想到你这么封建，还表演专业出身呢，一点为艺术献身的精神都没有。”

　　陆辰一脸正气地说：“谁说的？我可听说是昊哥你提出来，‘这剧只能直、不能弯’，我才放弃了为艺术献身的想法。难不成你想弯？没关系，你还年青，总有机会让你献身的。”

　　“臭小子！”许昊笑骂道，“要弯一起弯，凭什么只让我一个人献身？”

　　陆辰哈哈笑道：“这可是规矩，想献身也得有原则不是？”

　　小袁好奇道：“这儿也讲原则？”

　　陆辰立刻超级耐心、甚为绅士地为她解释：“耽美剧在国内只是起步，在国外拍得比较多，不乏佳作。通常，两个男主在选角上都是一直一弯。为什么呢？两个直男，怕演不出那种感觉，同性群体或腐女们感觉很假；两个主角都弯，让人以为这片子本身太弯、只给同性群体看，会影响直男或非腐女观众的观看欲望。”

　　小马憨厚地说：“国内耽美剧很少有成气候的，会不会跟选角全部是直男有关？”

　　陆辰只笑不语，许昊已道：“人家弯不弯你怎么知道？”

　　陆辰点头：“的确，在中国，很少人出柜，毕竟国情不同。”

　　小马猜：“主要家里人很难接受吧。”

　　许昊道：“对于我们这行，事业上的影响只会更大。你想，如果天下人都知道你是同性恋，你在剧里演如何爱一个女人，观众怎么会有代入感？基本上，片方、导演会自动将你从选角名单上去除。”

　　陆辰赞同他的观点：“任何时候，同性题材肯定都是非主流、作品数量极少的，这基本就决定出柜演员从出柜之日起，他的事业将步入下降通道。所以，不要说出柜，就是演这种题材，都要小心被影射猜忌，从此被束缚住。”

　　许昊半开玩笑地问：“你不是怕这个，才不敢演咱俩的男男线？不会是，你真是个GAY吧？”

　　陆辰意外他的玩笑这么直接露骨，简短却干脆地说：“我不是。”又笑着补充了一句缓和气氛：“我得赶紧找个女朋友，免得被我妈成天盯着催，压力太大。”

　　回去时，小袁低声问许昊：“你是在套他吗？”

　　许昊笑笑：“真意外，我有点喜欢上他了。”

　　小袁瞪着他，半天才道：“你那天管那个叶帆叫‘郎’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