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戏太深》云静以致远

2、叶帆

　　许昊故意说：“除了你，美女都对你昊哥有意思。”

　　小袁刺激他：“不仅对你有意思，对借你上位更有意思，这么大一便宜，不占白不占。”

　　许昊笑着敲她的头：“一个小姑娘思想这么复杂，男人都吓跑了，小心嫁不出去！”

　　小袁撇嘴：“我是怕你一个都不忍心撵，凑齐一个女子加强连，真打起来可咋整？还不得成天断官司，戏都演到家里去了，外面的剧就没心思演了。”

　　许昊倒不在意，凭他在影视圈儿的成就地位和他的形象魅力，投怀送抱的女星什么样的没有？他自有分寸。虽然没有固定的女朋友，从不缺少夜生活。只是这么多年保持交往的，只有姚星。这女人不仅漂亮，还很有见识和想法，是个可以聊得来的人。

　　只是，两人的交往一直处于地下。许昊是想保持单身形象、持续提升商业价值，尤其不想影响粉丝情绪。而姚星，尽管比许昊还大三岁，却也无意谈婚论嫁。甚至，许昊偶尔会有错觉：即便他求婚，姚星也未必肯嫁。难得，两人安于这种情人现状，均无意更进一步。

　　但小袁刚刚那句“没心思演戏”，还真刺激到许昊了。

　　晚上，他躺在酒店大床上，又想起下午那条NG，不甘之余仔细回想：走神那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左思右想不明白，脑海中那个青年一脸愕然的青葱学生模样倒越发清晰地被唤醒。

　　入梦前，许昊迷迷糊糊地想着：不管怎样，希望今天这事儿没让那小子丢了群演的饭碗就好。

　　半夜，许昊突然从梦中一惊坐起。他定定神儿确定：闹铃没响，小袁没来敲门，天还没亮——他怎么就醒了？

　　他记得好像听到了什么。对，是一首歌，他的脑海中立刻飘起一段旋律：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人的旷野中……

　　梦中就是这段，由一个压抑着嗓音、低沉而又粗犷的男声，在他耳边一直唱。

　　他一激灵：下午就是这歌儿让他NG了！

　　对，那个青年走过他身边时，哼着这首歌。

　　这在平常没什么，但在片场，所有群演都严格按副导演的安排，规矩地在他身边走位，与他擦肩而过时完全不会发出声音。所以，当这个青年哼着这么不搭调的歌儿从他身边晃过去的时候，他有一种错觉：这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的走在国贸旁边的长安街上。

　　于是，他居然就这么出戏了！

　　第二天一早，拍摄秦正去医院首次见到父亲孔雀王的戏，搭戏的除了女一号Helen、医院副院长杜寒等专家外，为了显示医院的排场，副导演让几个群演穿上白大褂，挤在门口做人墙背景。

　　今天许昊状态不错，目光睿智、机警从容地试探孔雀王的病情，沉思中他收回目光准备离去，正看到门口一群白大褂中，一双斯文却明亮的眼睛充满敬慕之意在盯着他，正好与他转过来的目光对视上，忙躲闪着压低。

　　许昊心中一动，立时认出那人就是昨天让自己NG的青年，虽然戴着眼镜、衣服也换了，整个人就像一个斯文、安静的青年医生，与昨天唱“北方的狼”那个牛仔混混判若两人，但他眼里似乎有种神采，让人过目不忘、绝不会错过。

　　不过许昊这回变聪明了，目光没一刻停留地从他面上瞟过，完全保持住状态，一条即过。

　　导演叫停后，他本要离去，就听到副导演在那边训人：“那个戴眼镜的高个，你刚才盯许昊的眼神太明显了吧？在镜头里这么直瞪着主角，谁教你的？想抢戏吗？”

　　这帽子可不轻。许昊立时停下来，听到低沉的嗓音在一个劲儿地道歉，居然不辩解，这一点跟许昊的作风倒很相似。只是，若这么认下这错，怕是真要丢饭碗。

　　许昊犹豫了一下，刚要开口，胡导已经发问：“你是许昊的粉丝？”

　　片场经常有粉丝探班，甚至当群演，希望有机会接近自己的偶像。

　　青年忙道：“不不。我是觉得秦正是集团总裁，年纪这么轻就能管理这么大一个集团，我这样的年青医生，跟在这些专家后面，不会是因为资历深，多半是哪个专家带的研究生。所以，这应该是第一次可以这么近地看到集团总裁，肯定又兴奋、又敬佩、又紧张，站在外面就大着胆子想好好看个清楚、一瞻风采。只是我可能没掌握好分寸，看得有点过了。对不起，对不起。”

　　表情虽然紧张，解释得毫不慌乱，逻辑甚是清晰，像个读书人。许昊想。

　　胡导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副导演见导演没有怪罪的意思，也就不深究了。

　　下面，转场到别墅场景的室内戏，然后又是孔雀大厦楼顶的戏份和办公室戏份，几场戏连轴转下来，许昊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将近下午收工时，小袁才找机会拉他出来远离剧组，两人站到林子里休整一下，吹吹风也败败火气。

　　小袁是个直性子的北方姑娘，一边帮他扇扇子，一边抱怨：“这胡导年纪见长、可精力不减啊，一开机就这么玩命儿，是分秒必争想往死里拍你啊！也就是你给他面子，要是别人，我哥早出面跟他谈判了。”

　　她哥大袁是许昊的前任助理，许昊成腕儿后自己开了工作室，提升大袁作经理全面负责打理，就把小袁献出来“承袭”出任许昊的助理。

　　许昊只是笑笑，心里有些惭愧。或在以往，胡导的戏许昊绝对不含糊，但是现在……

　　他转头四顾，看见不远处有个剧组在林边拍外景，摄影架着机器跟拍一个五四学生装扮的女演员走位，旁边几个群演穿着青布长衫扮成学生模样三三、两两走来走去地给她配戏，好一出夕阳下的旧时校园景象。

　　不知有什么地方摄影不满意，这么简单的一段反反复复拍了十几遍，那几人怕不走了有几里地。小袁叹道：“妈呀，我看都看累了，这摄影是拍片还是遛马呢？”

　　许昊故意损她：“你懂什么？这叫专业严谨，艺术就是这么追求出来的。”

　　想当年，他在上戏时也演过“路人甲乙丙丁”，那时真的不觉得苦，感觉演块石头都是艺术、都是他追求的一部分。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把握说服小袁。

　　这时，那边终于过关了，女演员立即瘫在躺椅上由一群助理伺候着，其它几个群演也差不多要就地卧倒、各种瘫痪，只有一个长衫青年走到一边，靠在一颗柳树上，从包里拿了本书在看。许昊意外地发现，正是今天扮演医生的那个年青人。

　　小袁发现许昊的目光一直在打量那人，讥笑道：“真够能装的，那包和书不过是道具，他真当自己是莘莘学子呢！”

　　许昊笑骂道：“你个姑娘家，嘴巴这么损，不怕长成雷公嘴？”

　　小袁不服，当真走过去，直接问那青年：“哎，看什么书呢？”全然一副说话利落、举止爽快的霸道小姑娘模样。

　　那青年眼中带着好奇，却保持着礼仪微笑着注视她，看上去儒雅又带着朝气。

　　小袁见他不答话，壮了两分硬气，追问：“小说还是漫画？”

　　青年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微积分。”

　　小袁一下没听明白：“什么？微之风？”

　　许昊知道人家是担心她听不懂本来不想答的，于是过来解围，插嘴问：“你是高中生？带着功课来工作啊，这么刻苦。”

　　那青年见到他，眼睛就是一亮，谦虚地说：“要考试了，怕挂科，临时抱佛脚。”

　　怪不得学生气那么重，原来真是学生。许昊好感顿生，刚要说话，那边副导演扬着嗓子在叫他们，小袁忙提醒：“咱们出来一会儿了，赶紧回去吧，不然鬼知道什么时候才放咱们收工。”

　　许昊只好随她回去，走出两步，想起来，回头问：“昨天拍孔雀大厦外面那条，你为什么唱歌？”昨天的事，他仍耿耿于怀，主要是不甘心第一天当着那么记者被NG。

　　那青年困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何以有此一问。

　　许昊以为他不记得了，提醒道：“狼。”

　　青年顿时笑了：“您说这个啊！我当时想，北京CBD都是西装革履的外企白领，这个角色穿着夹克、牛仔、跑鞋，应该不是在那里打工的。早高峰跑这儿踩马路，很可能是北漂来北京找机会发展。我想，他对着路两边的摩天大厦和行色匆匆的职业精英，肯定有一种既羡慕、又不甘、既自由、又压抑的感觉，所以我就晃着走路，不知怎么就唱起了这首歌。”

　　一个群演居然自己给角色设计身份背景和心理活动？许昊诧异地问：“你学过表演吗？”

　　青年快速摇头：“没学过，所以，胡乱想的，您别见笑。”

　　也是，要学过也不会跑这儿演70元一天的群演。许昊哑然失笑。

　　这时小袁催他，许昊只好跟着走出好远，想起来，又回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他话音未落便立刻答：“叶帆，一叶孤帆的叶帆。”

　　这名字，真配得上他的模样和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