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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三月初九,小吉,氐土貉主位,宜开业、纳彩。
      米贝坐在柜台后面,心里多少有些紧张,毕竟他原是个招摇撞骗的假道士,这要把牌子砸了,不仅露馅,怕是那师徒俩做鬼也不放过他。
      眼看他已开门了好一会,来看相算卦的没有,都是些好奇的凑个热闹,也不进来,就在门口不住的伸脖子。
      “这就是米先生家的小子?看着可真小,能行吗?”
      “说是刚过束发,也不知道他师父的本事,能学着几分。”
      “这小孩也不容易,就一师父拉扯,眼下师父还走了,孤苦伶仃的”
      ……
      这群看热闹的,说话也不知避讳,米贝耳力好,基本都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朵,心里还真有些不是滋味。但面上还是得拿捏着,他悠闲的靠在椅背上,半阖着眼,勾着一点笑意,手里拿着他昨个夜里从他师父房里翻着羽扇,不紧不慢的摇着,颇有一副高人的样子。
      “小师傅,您给我看看?”
      终于有个进来的了,米贝轻轻地抬了一眼,书生打扮,气质文秀,应是真有几分墨水的但看着年纪也是不小,该是过了而立。
      “公子是问名?”不待来人开口,米贝先一正身子,收了羽扇,坐的端正了。
      书生一愣,赶紧一撩长袍,坐在了米贝对面,“名师出高徒,小先生果然神算。”
      “谬赞了,既然求名,占一卦即可,”米贝掏出三帝钱,放在龟甲里,“公子说停,我便停。”
      米贝说罢,便开始闭眼摇卦,他摇的不算用力,动作也不夸张,估计能算是算命的里长得最好看的,好看的人里最会算命的了。
      “停停。”
      米贝收了手,轻轻地把龟甲扣在桌上,一睁眼就看见眼前的书生,浑身冒着水蓝水蓝的淡光,一时愣住了,米贝眨了眨眼,的的确确是水蓝的光,莹莹地拢在书生身上,有些稀淡,却也着实把米贝惊的卡了壳。
      “先生,先生,可是有什么不妥?”书生见米贝的模样,还以为是卦象不好,也跟着晃了神。
      米贝被书生这一喊,回了神,慌忙的打开龟甲:乾为天,是为第一卦,大吉
      “元亨利贞,”米贝清了清有些发紧的喉咙,“公子这是上上卦,想来离开榜也无几日了,公子定能一举夺魁,但不可骄进,专心学问,来年若是进了殿试,当会有贵人相助。”
      书生听得有些愣了,“先,先生,可是说真的……”
      “自然,公子有文曲星照拂,前路应当明朗。米贝定定的看着书生身上的光芒,似是不由自主的说出这句话来。
      “如此……如此发榜之日,小生定重礼谢过。”书生摇摇晃晃飘飘然地走了,连卦钱都忘了给,自然也没注意到米贝的异样。
      米贝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愣了好久,才舒了口长气,整个人仿佛给抽了筋骨般的,瘫在了椅子上。
      米贝闭了闭眼,忍不住敲了几下自己的脑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起来,正常一些。再睁眼时,面上已然波澜不惊,米贝抽出了羽扇,又摇了起来,可心里还是惦记着:
      刚才一番说辞,似是与神灵通识,冥冥间有着指引似的,难不成这一穿越,原主的真本事还留给了他?继而米贝又有些伤心了,他想,要是前世自己有着几分本事,也不至于给人害了命,连老头都没安顿好。
      米贝正想着这伤心事,面前又坐下一个颇为憔悴的青年。
      “小师傅,我且全死马当活马医了,本想着找米先生看看,谁料他老人家竟溘然长逝,临近乡镇的先生也都请过了,都无济于事,小师傅可能看出我为何而来,又是求什么。”
      青年一坐下,便说了好一通话,米贝听得发晕,随意点了点头,抽出一张白纸,递给青年毛笔,“公子写一个字,我便知公子为何来,求何物。”
      青年低头思索了一番,便开始下笔,米贝趁这机会略略打量了青年一番,衣襟繁复,绣有金线,当是个大户人家锦衣玉食的公子哥,面色却青白憔悴,眼下乌青明显,看着像是多日未曾睡过一个好觉。
      “小师傅,我写好了。”米贝接过,是一个“囍”字,米贝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这儿哪儿还用他猜,这青年可是把际遇都分明的告诉他了。
      “公子可是曾与哪家小姐许过诺。”
      “的,的确……可……”
      “可这位小姐,怕是已经消香玉损了罢?”米贝不待青年说完,兀自接过话来。
      “是……小师傅果然……得米先生真传。”
      “我这为何来,可算是说对了?”
      “对的对的。”青年连连应声,边拭去了额上的细汗,不过三月,竟出了一身汗,也不知是惊的,还是激动的。
      “那我再说说公子为何而来,”米贝顿了顿,执起茶来润了润喉,“这位小姐可是在梦里纠缠公子,想让你同她拜那没拜成的天地?公子既然到处求问,想必是不愿再同这位小姐共结连理了,自然所求,便是送走这位小姐,我说的,可是又对了?”
      “小师傅……可有法子?”
      米贝笑了笑,勤快地扇了两下扇子,忽地把扇子扣在桌上,一个前倾,与青年对视,“公子,我也不是什么都算得到的,你若是隐瞒了什么,叫我冤枉了一个无辜魂魄,那我是要少阴德的。”
      “小,小师傅,”青年被米贝这一靠近吓了一跳,看着米贝一双黑白分明,还带点稚气的眼睛盯着自己,青年忽然一阵莫名的心虚,转念一想自己行的端坐的正,何惧之有,也挺了挺身子,直直的看回米贝。
      “小师傅,您可别冤枉我…………小雅怎么没的,和我真是毫无瓜葛,不信你随便问个街坊,小雅一事……我虽然心痛不已,但人鬼殊途,更何况是她有愧于我在先,我虽与她没有缘分,但以后每逢清明,我也祭拜她,只求她不再纠缠于我。”
      米贝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的缩回椅子里,很是尴尬自己这脑补了一处负心情郎斩草除根记。
      “公子先收着这护身符,想必那位定是一直藏匿于府上,我晚些时候会去府上拜访,再一探究竟。”米贝说罢,将折好的护身符递给青年,又嘱咐了几句,青年谢过,起身正欲离去,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又转回身来。
      “小师傅可知舍下怎么走吗?听说小师傅前阵子染了病,大多事都不记得了。”
      米贝再度尴尬的摸摸鼻子:“倒是忘了这茬……确是不知……”
      青年一笑,苍白乌青的脸勉强看出几分富家公子哥的俊朗:“无妨,我是知道米先生的府邸的,过了酉时,我派人去府上请小师傅可好?”
      米贝只顾尴尬了,匆匆点了点头,青年似是心情好了许多,连气色看着也不错了起来,他笑着放了定金,拜别离去。
      米贝在店里坐到了申时才打道回府,期间零零散散的来了几个求卦的人,米贝有幸又看了几次奇奇怪怪的光罩在人身上的景象,总算不再大惊小怪,他感慨这个粗壮金手指之余,不免暗搓搓的想着自己或许能更厉害点?
      晚饭依旧是徐秋兰做的,米贝匆匆吃完,看着里酉时还有些光景,便抓紧找了本书,恶补知识研究起来,毕竟抓鬼什么的,他原来是全靠胡扯,如今是“只在书上见过”,想想今晚可能要面对他人生的第一只鬼,兴奋竟然大过了恐惧。
      等他零零散散的揣了一包符箓在怀后,还是不放心,又拿上朱砂和黄纸,桃木剑也背在了身上,也就是这时候,那小厮也来了,还叫了马车,本就是不远的路程,这下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地方。
      门匾上写着“柳府”,很是阔气。
      米贝随着小厮引路,一路到了正厅,青年早已等候多时,忙起身迎接。两人客套一番,双双入座,米贝喝着丫鬟奉上的新茶,唇齿留香,边听青年讲他与那位小雅姑娘一事。
      这青年叫柳元之,本是外地人士,家里世代做茶叶生意,姚水镇是出了名的茶乡,柳元之过了弱冠便独自出门行商,常来姚水走动,一来二去,便在这里落了户,已是住了几年。
      青年才俊,又是独身,年纪也不小了,媒人可是踏破了门槛,他与秦凤雅便是在媒人介绍下相识的,秦凤雅是秦家小女,也算得上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年方十八,长得楚楚动人,两人一来二去,花前月下的蜜誓不知发了多少,婚期将近,却传来秦凤雅被娘家表哥奸杀了的消息。
      原来这两人早年本有一段情,直到前几日两人仍是不清不楚的混着,表哥一听说秦凤雅有了婚约,怒气横生,想带着她私奔,秦凤雅自然不肯放弃这么一段好姻缘,同那一事无成的表哥在一起,两人争执不下,才酿下惨案。
      要说这秦凤雅也是个奇葩,不去牢里找她表哥寻仇,偏偏来缠这被她带了绿帽的柳元之。米贝听完了这个狗血伦理大剧,一脸凝重的偷偷垫了垫脚尖,拍了拍柳元之的肩膀:柳公子,你且放心,我定会竭尽所能,帮你解决此事。”
      柳元之看着小孩垫起的脚尖,没忍住笑了出来,也同样拍了拍米贝,把米贝给拍了回去“如此多谢小师傅了,只是小雅也是可怜之人,还望小师傅,超度便可,不要伤她。”说话间柳元之面上带着几分不舍,米贝看在眼里,想着还是个痴情种,连连应声,心里却说到:我也想好生超度,可这业务不熟练啊,万一她一激动,我一激动,那不得拼个你死我活。
      夜色渐深,米贝开始布法阵,这布阵看在柳元之眼里,便是他手里抓着一把黄符,在正厅走了一圈,将正厅四周贴了个满满当当。
      “柳兄,还得借你一滴血来,引她入阵。”米贝布完了阵,又走回柳元之面前。
      柳元之听了,撸起袖子就想找把匕首放血,吓得米贝赶紧掏出银针来,招呼他刺一下指尖便可。
      这下阵算是真正布好了,为了众人安危,柳元之早早屏退了下人,现在正厅就剩他和米贝两人,大眼瞪小眼,噤若寒蝉的等秦凤雅出来。
      “柳郎,你终于肯主动邀我相见了……”幽幽的女声由远及近,秦凤雅飘飘的进了正厅,却在阵前住了步子。
      米贝毫不顾忌的上下打量着秦凤雅,这要在街上,怕是要惹得一声“登徒子”的娇喝,被英雄救美的公子哥追着满大街跑了,然而如今只有一个怕的哆嗦的柳元之,和一个不能叫女人该叫女鬼的飘飘。
      没想到啊,这鬼长得还挺干净,打扮的整整齐齐的,要不是没有影子双脚离地,还真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米贝看着他人生中第一只见到的鬼,心里不免评头论足的。
      “小,小师傅?”柳元之颤颤巍巍的叫了一声神游的米贝。
      “啊?”米贝赶紧回过神来,顺手抽出了桃木剑,“姑娘,你看你俩,有缘无分人鬼殊途的,要不就算了?等你下去了,我让他给你烧几个美男纸人?”米贝大概是脑筋搭错了地方,张口顺出来前世糊弄人但说辞,还扬言烧几个美男,气的这位封建社会女鬼,头发一下子飘了起来,鼓出阵阵阴风,面色变得乌青,衣服上也渗出斑斑血迹。
      “柳元之!你从哪里找了个臭道士来羞辱我!我虽生前犯了些错,可我已知悔改,想要同你重归于好,此心再无他人,你却如此再而三的想要除我?你可有良心!”
      米贝脑筋终于搭回了正轨,又听到秦凤雅这一番如此别致的说词,心下不由感叹还真是个奇女子。
      “咳咳,是在下失言了,姑娘,我也是好心劝你,阴阳相隔,本就该各行其道,你已是坏了规矩,若不是柳公子念在旧情非要超度你,我早已将你绳之以法了。”
      “呵呵,”秦凤雅冷笑,阴气更盛,柳元之早已缩在角落里发抖去了,还不忘朝米贝喊:“小师傅,记得超度啊!”
      米贝一个头两个大,他觉着自己虽然有了些真本事,但作为一个临时抱佛脚的半吊子,别说超度了,打起来怕是都都打不过这一身黑气的女鬼。他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横指出去的剑尖儿别再哆嗦了。
      “小子,是你找死!”秦凤雅一怒便向米贝冲了过来,这一冲,她便忘了面前的法阵,只见金光一时大盛,光芒弱下去的时候,秦凤雅已是被牢牢的缚在了阵里。
      米贝:……
      柳元之:……
      秦凤雅不停挣扎谩骂着,米贝听得耳膜都痛,魂魄若非自愿,是难以超度的,柳元之这会儿见没了危险,又跑出来边尝试感化前女友,边唠叨米贝一定将她好生超度。米贝听的烦了,恶向胆边生,一道镇鬼符“啪”一声贴在秦凤雅脑门上,恶狠狠的看着不断挣扎的女鬼,毫不走心的念起了超度灵咒。
      柳元之估计是没见过这种操作,惊得闭了嘴,眼看着秦凤雅像是有人给她搓澡似的,黑气逐渐消散,变得透白起来,一张狰狞的脸也好像有手在扯她一般,慢慢变成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米贝的咒还没念完,整个人,不,整个鬼便化作一团白光消失了。
      “小,小师傅……这是超度完了?”
      “应该是……”米贝也被自己的操作骚到了,一时有些失神,两人对着愣了一会儿,柳元之慌忙拿了余下的银钱,一番致谢后,差小厮送米贝回家去了。
      柳元之走在回卧房的路上,回味起来,觉得这小师傅是真有本事的,可这行事,也着实特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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