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哪里走》余士简

4、第 4 章

　　纪子殊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地朝前院跑过去，视线很矮。他才反应过来，这大概是青栎化成狐狸进院子后看见的景象，于是随着青栎一间一间的看过去。
　　虽然纪家是商贾之家，但规矩也不少。纪子殊从前在家时，也不是能随便走动的，夫人小姐的地方肯定不能去，书房不能随便进，祠堂无事不能进。纪子殊又是很守规矩的，因为哪怕只是说错一句话或者踏错一步路，往往都要挨好一顿打，纪老爷也是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他又不像其他兄弟一样挨打的时候有人护着。仔细想来，除了自己那小小一隅，整个纪府纪子殊都不是很熟悉。
　　纪子殊也没想到自己会通过这种方式看清家中的一桌一椅，一草一木。
　　靠近住过的小院时，纪子殊想起去年秋天酿的桂花酒封在树下，走的时候有些匆忙，不知道那些酒是不是还好好的埋在那里。
　　然而青栎不知道纪子殊所想，一个劲儿往前跑，转眼就错了过去。
　　偌大一个宅院，青栎一路走来竟然畅通无阻，一个人也没遇着。走到主院前，纪子殊总算知道没人的原因。大夫人和三夫人相携走出院门，旁边站了个男人，后面又跟出了一堆仆人随从。
　　青栎体型小，随便找地方藏了起来，也不惹人注意。
　　大夫人对男人说道：“多谢法师了，有您在，我们都十分安心。”男人样貌十分年轻，然而一身庄重的气度却让人不自觉地敬畏，不敢拿他当作毛头小子小瞧。男人合掌回了一礼：“夫人言重了，只是此事不在一朝一夕。待我做法四十九日，定保贵府再无后顾之忧。”
　　三夫人问道：“大师，这法事做完之前，那邪祟不会再来了吧？”男人笑了一下：“夫人不用怕，我这段时间都会在府上。”
　　众人给法师道了谢，法师回了个礼后由下人送走了。
　　再看向院门口，三夫人低声问：“大嫂，我心里还是不安的很，这样真的行吗？”大夫人和声细语地安慰她：“你放心吧，大师的本事我们不是都见识了，你还不信吗？”三夫人虽仍是满面愁容，却不再说什么，告辞走了。
　　目送她走远，大夫人才轻蔑一笑，转身往回走。她儿媳妇莺娘在一旁说道：“三婶的胆子也太小了，怎么也不至于怕成这样。说句不好听的，就我们那三叔，没了不是正好，她也少受些气。”
　　大夫人道：“她胆子小，你胆子倒是大得很，什么话都敢说。”莺娘赔笑：“我怕归怕，只是他们闹他们的，横竖不关咱们的事便罢了。”
　　大夫人想到了什么，停了一下，向众人说：“我们在家里做法的事，不必让大少爷知道。”众人都低头应是，只有叹道：“偏偏大爷就在这事上脾气古怪，咱们这么着，还不是为家里考虑么。”
　　等众人都进了门，青栎才从藏身处走出来。他大概是不知道该不该溜进门看看，于是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儿。正当他要一鼓作气进里面瞧瞧，一道声音在身后乍起：“小东西，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声音轻轻缓缓的，还含着笑，却将青栎紧绷的神经弹得仓啷啷直响。青栎连头都没回，撒腿就跑，纪子殊看着来时路飞速倒退，接着白光一闪，眼前又变成了破庙的景象，青栎还坐在他对面。
　　纪子殊缓了缓神，然后嘿笑了一声，青栎被笑出了一身鸡皮疙瘩：“笑什么，傻了？”纪子殊拍拍他的肩膀：“青栎啊，想不到你还有这种技能，这么长时间没让我看出来，你还挺谦虚。”又遗憾地说：“这要是上街卖艺，肯定生意火爆，我们哪还需要给人打算盘、扛麻袋。”
　　青栎道：“想什么呢，想让人把我俩绑柱子上做成烧烤，不如我们俩现在就互相帮忙抹了脖子快点，还省了那些助燃的木头。”
　　纪子殊道：“你看你怎么这么开不了玩笑呢？”青栎转身变回了狐狸卧在新蒲团上。纪子殊继续道：“我还真以为你被谁追了呢，原来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路。还没见着人呢，就吓成这样，好歹你也回头看一眼呀！”
　　青栎愤愤道：“纪子殊，要不是因为你，我会进去吗？如今一句谢也没听到，你还只会拿我取笑。”纪子殊忙收了玩笑的姿态，郑重的道了个谢：“这次多谢你了，我只是看你白担惊受怕一回。”
　　纪子殊解释道：“在你背后说话的是我大哥，不要说他肯定不会抓你，就是他想抓你，你也能轻轻松松逃掉。我大哥身体不好，从小就是药罐子里泡大的。你当时要是回头看见他的脸色你就知道了，他不可能追你的。”
　　青栎这才抬头，好奇地问：“这么厉害，你大哥得的什么病，你家这么有钱也治不好吗？”纪子殊摇摇头：“你只知道没钱不能买肉吃，却不知道有钱也不一定能活得称心如意，谁都有无可奈何的事。”
　　青栎道：“你大哥身体不好，他们做法是不是想给你大哥祈福？”纪子殊道：“不是，你记得他们说什么邪祟吗，大概是最近遇到了什么是让他们觉得家里招邪，说不定和三叔的死还有关系。毕竟一个人无缘无故，不声不响的死了，也挺邪门的。”
　　纪子殊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青栎问：“怎么了？”纪子殊伸了个懒腰：“没什么，只是以前就觉得他们整天神神叨叨的，现在看来我出来这俩月，他们的病更重了。懒得理他们，省的给自己找麻烦。”
　　纪子殊说不再理，就真的再也不管，每日按时上工下工，做饭喂狐狸，照旧过自己的小日子。
　　等秋风吹尽了落叶，草木也看惯了枯黄，今冬的第一片雪花飘飘坠下。
　　破庙只能做个暂时的容身之处，遮风挡雨是聊胜于无，寒冬过境，便再难敌那飒飒冷风。纪子殊攒了几月的工钱，有了些底气，在城南芥子巷租赁了一间小屋，赶在寒风乍起前，带青栎搬了进去。小屋确实不大，仅仅摆的下一床一柜，一桌一椅，但相比二人之前的生活，已经有了很大进步。
　　青栎虽然也有工钱，但往往是一到手就换成了烧鸡入了肚，在其他使钱的地方就显得十分局促。白住纪子殊的房子难得让青栎感到了些许惭愧，于是他便主动请纪子殊吃了顿鸡，也权当为乔迁之喜庆贺。
　　纪子殊笑道：“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每晚睡前变成狐狸，不仅不占地方，我抱着你还暖和。”
　　青栎撕鸡的手停了，看着纪子殊却不开口说话。二人相处不短，纪子殊知道青栎的脾气。他自己是嘴上没门，但大都过嘴不过心，笑过之后也便罢了，而青栎虽然也爱打趣别人，自己却不大开的起玩笑，一生气还不理人。
　　纪子殊心道，难不成这三言两语，又惹他生气了？所幸青栎脾气虽然不太好，记性也没好到哪去，是记吃不记打的，随便哄哄就能糊弄过去。正想着，青栎却转眼化成了狐狸，跳进纪子殊怀里，舔了舔爪子：“我们修炼出人形的妖全都不惧寒暑，你应该早说怕冷，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抱吧！”
　　纪子殊失笑，小妖精倒是比自己想的放得开。看着怀里毛绒绒一团，纪子殊还是没忍住摸了一把。青栎被摸的十分惬意，却仍要嘴硬一下：“你可是占了大便宜，我的皮毛是我们山上长得最漂亮的。”
　　纪子殊一边从桌上拿了鸡腿递给青栎，顺着他：“确实很好。”青栎就着他的手吃了鸡腿，乐的摇了摇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