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许一生》清甜红豆

51、第 51 章

　　五十一

　　从卧室里晃悠悠地出来，被客厅的大吊灯刺到眼睛时，顾天宁才突然想起时间问题。丧着脸冲到沙发上抓起手机一看，果然错过了地铁末班车。

　　“等你酒醒了的……”

　　顾天宁一边小声逼逼，一边拨通苏悦君的电话，被迫外宿需要和室友打声招呼。

　　“天宁，你去哪了？”苏悦君很快接听，“今天不是在家工作？”

　　回身望了眼卧室方向，顾天宁声音有些不自然：“苏苏，那个，我……出来加班。”

　　“这个点加班？你去公司了？”

　　顾天宁按着额头：“我在赵洛颜家，地铁停运了今晚回不去。”听到那头不自然的吸气声，急忙又补充道：“我是过来给他送材料，没想到他喝傻了……你别多想。”

　　苏悦君沉默了许久，久到顾天宁以为信号中断，疑惑地拿开手机看了几次。

　　“苏老师？”

　　“我怎么想不重要。”良久，苏悦君柔声道，“你得搞清楚自己怎么想的？”

　　“我能怎么想……”

　　“你还喜欢他吗？他还喜欢你吗？有和没有对方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也许是苏悦君的职业气质，言语中带着引导的魔力，挂了电话后顾天宁还靠在沙发上认真的想着答案。

　　越想越烦，索性暂时搁在一边，打量起这座屋子。

　　刚进屋她就意识到赵洛颜是一个人住，三室两厅的宽敞设计，精致简约的格局处处都透露着原主人的品位。

　　一间卧室，一间衣帽间，还有一间客房没有打理，顾天宁转了一圈发现她的归宿只能是客厅的沙发。

　　认命地和衣睡下，两手抱在胸前找个了舒服的姿势，认真琢磨着明天该怎么凶残教训赵洛颜又留他一命。

　　等次日顾天宁腰酸背痛脖子僵硬地从沙发滚到地上时，她觉得留他一命的动作都可以省了。直着腰板在办公室打字一天，都不如蜷在沙发上将就一晚来的累。

　　赵洛颜从不主动喝酒，工作应酬中碍着他的性子，敢劝他酒的人也没有。他对酒不了解，昨天买酒也是临时起意，就是想试试借酒浇愁是不是真的有效。

　　舌尖触及那冰凉液体，十足的苦涩，但仍压不过他心里的苦，于是一杯接一杯。

　　宿醉的结果是头晕脑重，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赵洛颜判断不出早晚，半眯着眼睛勉强看清床头钟上显示的时间，差不多十点。

　　他很少睡到这么晚。

　　劲头还没彻底过去，赤脚踩在地上都还有些摇晃，赵洛颜边揉太阳穴边推门往外走，正看到顾天宁带着手套从厨房里端着锅出来，两人四目相对，都愣在原地。

　　还是没喝酒的反应快些，顾天宁脸色沉了下去，把锅放在餐桌上，脱下手套。

　　“醒了？过来算账。”

　　声音轻柔平静，却敲响赵洛颜脑子里的洪钟，一阵阵音波扩散，击打着他的心脏。

　　赵洛颜一言不发，突地推开旁边的浴室门，重重地摔上，落锁。

　　顾天宁：“？？？”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流畅动作，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浴室门又砰地打开了。睡的乱七八糟的头发整洁了不少，凌乱的衣襟裤腿恢复平整，额前发丝挂着几滴刚沾上的水珠。

　　虽然还带着点宿醉后的萎靡，但整个人精神清醒了不少。

　　“醒了？”

　　“……嗯。”

　　“喝点绿豆汤。”顾天宁盛了一碗放在桌上，拨弄汤匙吹了吹，又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在对面坐下，“网上说能解酒，你试试吧，还有牛奶。”

　　“谢谢。”

　　“不用谢，清醒了才好和你算账。”

　　“……”

　　赵洛颜忐忑不安地喝着绿豆汤，时不时抬眼观察对面。顾天宁是他叫来的这个有印象，可后来发生的事他全记不清，就像一团乱麻，一旦努力去回忆接踵而来是剧烈的头疼。

　　他不会是酒后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为什么喝酒？”顾天宁双手交叠撑着桌面，神色平静地问。

　　赵洛颜犹豫片刻：“心情不好……你为什么没走？”

　　“托你的福，误了地铁末班车。”

　　“……”赵洛颜放下汤匙，“对不起，我昨天失态了。”

　　顾天宁继续控诉：“再托你的福，没洗澡没吃饭，饥寒交迫的我被迫在沙发对付一晚，骨头都僵了。”

　　“对不起。”赵洛颜蹙眉站起身，超过一米八的个子遮住了顾天宁视线范围内的阳光，给人无形的压迫感，“你哪里不舒服，让我看看。”

　　顾天宁面无表情地指着椅子：“坐下。”

　　“……哦。”

　　“我反正是不舒服了，总得知道我遭罪的原因吧，你喝的醉醺醺的把我骗过来就完了？”

　　“是我的错，抱歉。”

　　“为什么心情不好。”顾天宁直勾勾盯着对方，“不要再说对不起，说点实际的。”

　　赵洛颜心底泛起一阵酸楚，昨夜强行用酒精压下去的伤痛，被一句话轻而易举地勾了出来。他直视顾天宁清澈平静的眼神，艰涩道：“你和苏悦君……同居了？”

　　“？？？”

　　顾天宁觉得他用词怪异，歪着脑袋想了想，纠正道：“说同住更恰当点。”

　　“同住？”

　　“我们合租一套房。”赵洛颜茫然的表情让顾天宁也跟着茫然起来，“干什么？你在上海没和室友合租过房子？”

　　赵洛颜认真地摇了摇头。

　　“反正，我们现在是室友……不是，你就为这个心情不好？”

　　“为什么不自己一个人住？”

　　顾天宁凉凉道：“不好意思啊少爷，我没那么多钱。”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

　　赵洛颜忽然抓着她放在桌上的手，急切道：“所以你们只是普通室友，没发生其他事是吗？”

　　“你在想什么事？”顾天宁面色阴沉，给了他一记凌厉的眼刀。

　　然而对方视若无睹，赵洛颜这会儿心思都在刚刚的话上，就像一个全身都沉入冰冷的湖底濒临溺死的人，突然被一双温暖的手用力拉上岸，接触到氧气那一瞬间，从发丝到脚跟的细胞都活了过来。

　　“没什么。”赵洛颜移开碍事的锅碗，抓着顾天宁的双手包裹在掌心，认真地说，“我以为做好一切准备，安静地等你就足够，可我现在等不了了。”

　　“没听懂。”

　　“我爱你，天宁。”赵洛颜柔声道，“我从零开始自己的事业，买房买车，投资理财。都是为了你，我才想成为一个可靠的男人。这些年，我都只有你。”

　　顾天宁稳了稳心神，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曾经用错方法试探你，是我太幼稚。对你说过的话，我一直都记得。你可不可以……再信任我一次？”

　　“好啊。”

　　赵洛颜握着她的手微微发抖，泄露了他的紧张。这会儿就更确认，他紧张到连顾天宁的话都没听清。

　　“我说好啊，小朋友。”顾天宁戏谑着重复一遍。

　　慢慢处理完话语中的含义，赵洛颜眼神渐渐清明，唇角不可抑制地上扬。

　　“但是。”顾天宁在对方开口前抢先说，“你那自以为是的毛病能不能改改，谁让你用这种方式证明的？万一我只是一时生气，需要你给个台阶下呢？万一我不吃你这套呢？万一我爱上别人了呢？你准备过个四五年突然出现给我孩子当干爹？”

　　赵洛颜听不下去了，绕过餐桌把顾天宁拉起来，狠狠摔进怀里，埋首在颈窝旁贪婪地嗅着熟悉的气息。

　　“你还真是老样子，一点情趣都没有。”

　　“我实话实说。”

　　“那我也实话实说。”赵洛颜道，“认识你之前，我从没想过爱上一个人。认识你之后，我就没想过爱上别人。其实我心里有打算，如果真的不能挽回你，我会一个人过。”

　　“……”

　　她和赵洛颜分开以后，也意识到不可能再和别人发展一段感情。在她爸眼里，她这年纪读博士属于“心理变态”，超过二十五岁就是婚恋市场上的淘汰品，只能找离婚男人的那一档次。

　　顾天宁甚至做通了妈妈的思想工作，等她工作攒够了钱，到国外去弄个人工受精。她就一个人凑合过。

　　没想到赵洛颜和她想的是同一件事。

　　“说到底还是你自以为是。”顾天宁把脑袋埋在赵洛颜怀里，闷声道。

　　“……我是听了昕哥的建议。”

　　“狗头军师的话你也信？！”

　　赵洛颜露出长久以来，第一个轻松的微笑：“不信，以后我只听你的。”

　　顾天宁一从纷扰的情绪中恢复，就想拎包走人回家休息一会儿。赵洛颜一听到那个“家”字整个人脸色都变了，箍着她的腰死活不撒手。虽然她昨晚出门前洗过澡，但窝在沙发上一晚让她四肢难受精神萎靡，必须泡澡放松。

　　“我得回去泡澡。”

　　“在这泡。”

　　“……我没换洗衣服。”

　　“穿我的。”

　　顾天宁直到泡在浴缸里都还捋不清楚，明明翻身滚到地上，硌得全身疼时连打死赵洛颜的心都有了，怎么短短几个小时，就糊里糊涂的演变成这个局面？

　　或许是赵洛颜在会议室出现的那一瞬间，或许是烦不胜烦地在她身边打转，又或许是昨晚那两枚贴着胸口的戒指给她的最后一击。

　　从前就容易溃不成军，这些在心里重新堆砌的面对赵洛颜的防线，更是松松垮垮不堪一击。

　　苏老师说的是，她从来都没搞清楚自己到底想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

　　顾天宁虽然个子高挑，但穿赵洛颜的衣服还是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屁孩，傻兮兮的，白衬衫套她身上和连衣裙效果差不多。

　　赵洛颜看到她赤足从浴室里出来，油光水滑的模样，呼吸一窒。心里经年已久的大洞，就这么瞬间被填得满满的。

　　“你穿我的衣服真好看。”赵洛颜拿过一双拖鞋，“地上凉。”

　　“香港哪有凉的。”顾天宁胡乱擦着头发，不甚在意。

　　“我帮你擦。”两人的身高差，让赵洛颜抬手的姿势很舒服，顾天宁乖乖低头让他拨弄头发的样子，一下子就砸中了他的心，忍不住逗弄道，“衣服上有我的味道嘛？”

　　“嗯？什么味道？”

　　“我的香水味，我只用那一款香水。”赵洛颜带着笑意，在她耳边低喃。

　　顾天宁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款，心底一暖，抬手到鼻下认真地嗅了嗅。

　　“只有一股洗衣液味。”

　　“……”赵洛颜动作一僵，“你真是一点情趣都没有，算了，我习惯。”

　　“本来就是洗衣液的味道，你闻闻。”

　　“那你别管衣服了，抱抱我。”

　　顾天宁一脸嫌恶地推开，“一身酒气，去洗澡。”

　　浴室里还有氤氲水汽，和沐浴乳的味道，赵洛颜一想到两人用着同一瓶沐浴乳，带着同样的香气，就忍不住傻笑。他从前就是个云淡风轻，神色自若的人，这几年在职场打拼，更是喜怒不形于色。可一想到顾天宁，赵洛颜的表情管理就失去控制。

　　他一出来，就看到顾天宁坐在飘窗软垫上打电话，细白的长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偏过头看他那慵懒的眼神，让被水汽熏着的脸更燥热，赵洛颜勉强维持着一丝理智，朝她走去。

　　顾天宁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继续通话。

　　“所以你今晚也不回来？”

　　“怎么可能，下午吧，或者晚上。”

　　苏悦君低低地笑了，“看来你想通了。”

　　“就是懒得再想，才会这样的。”

　　“也对，像你这样没心没肺的，必须得死缠烂打穷追不舍的人才能让你幸福。”

　　“苏老师，你应该换心理学专业。”

　　赵洛颜听到熟悉的字，眉头一紧就要凑过去，被顾天宁轻巧避开。

　　“我专业对口的。”苏悦君道，“要不要做个自然检验，以某人的出现作为外在刺激，检验出现前后心理生理的变化？”

　　“你厉害的苏苏，这都能扯上外生刺激。难怪你能发表论文，我不能。”

　　“别瞎扯了，他是不是在旁边？”

　　顾天宁给了不依不饶要捣乱的人一记眼刀，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你开免提。”

　　“嗯？”

　　即使一头雾水，顾天宁还是照做，苏悦君温柔轻灵的声音传出来，听得赵洛颜眉毛直跳。

　　“天宁，你总说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你说这四年，在折腾什么？”

　　“不是我的错吧。”

　　“当然，是赵洛颜的错。那现在有新的感言么？”

　　“就……日子凑合过呗。”

　　“怎么听起来也不是十分开心？”

　　“反正，你懂的。”顾天宁偷偷抬眼看对面，尴尬症要犯了。

　　“嗯，我懂。”苏悦君从善如流，“如果再难过，记得告诉我，苏老师会陪着你的。”

　　赵洛颜忍无可忍，冷声道：“苏先生，我的女朋友，不敢劳你大驾。”

　　“咦？是赵先生？怎么你也在？”苏悦君夸张地惊呼，“我以为你嫌她烦，嫌她脾气不好，早就没耐心跑了，她身体也不太好，没精力和你玩分手复合分手复合的游戏。哦对了，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赵洛颜一把夺过手机，“让你失望了，我们好的很，而且会长长久久好下去，不劳你惦记。”

　　顾天宁动作再快，也快不过他近在咫尺地按下结束。

　　“你干嘛呀？”

　　“你为什么总和苏悦君关系那么好？”

　　敷衍他的时间都没有，顾天宁赶紧打开微信和苏悦君解释，成年人干这么幼稚的事，是得好好道歉，没想对方先一步发来了消息。

　　【给他点刺激，别以为天宁娘家没人了好欺负(*^__^*) 。】

　　看出苏悦君没有生气，顾天宁轻松了点，嘴角勾起弧度，【二干妈优秀！】

　　【嗯，乖女儿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那抹微笑落在赵洛颜眼里，让他又酸又妒，撑着身子往前探想看清顾天宁在看什么，对方察觉他的意图，及时锁屏把手机背到身后。

　　“你怎么和他关系那么好。”赵洛颜轻声重复了一遍。

　　“因为他是个很好的人。”

　　“那你们……为什么分手？”

　　这样她怎么回答，顾天宁思前想后，决心祸水东引，“那你为什么一提到他就浑身不对劲？”

　　“……”

　　这曾经是他们的症结，从楚昕那得知更深层次的原因后，赵洛颜以为他不会在意苏悦君，没想到他还是高看自己了。

　　从前天见到苏悦君开始，赵洛颜仿佛被嫉妒疯狂撕咬。从小到大他都是旁人眼里最完美的存在，嫉妒怨恨这种负面黑暗的情绪，他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有。

　　可当他一杯接着一杯灌酒，脑子里想的全是这四年和顾天宁在一起的是苏悦君，在认识他之前顾天宁和苏悦君又多有三年朝夕相处的时间，赵洛颜就全身疼的发抖。

　　他第一次埋怨自己，没掌握追求真爱的正确方法。

　　顾天宁猜不透赵洛颜内心活动，只见他脸色一变再变，原本只是为了转移话题，这会儿倒真激起了好奇心，原本抚摸他脸颊的手转而捏起嘴角晃了晃，一个劲的催促。

　　赵洛颜拗不过顾天宁，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别别扭扭的把心中的结跟她一一说清楚，越说心里越委屈不甘，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伤感，张开双臂就要把人揽入怀里索取安慰。

　　“你等会儿。”顾天宁坚决推开他，疑惑道，“我什么时候跟我爸妈说过苏悦君的事了？”

　　“？？？”

　　“我爸到现在都认为我是个二十几年没谈过恋爱的老姑娘。”

　　“……那你妈妈呢？”

　　“我妈知道苏悦君，不过那是昕昕不知道什么时候说漏嘴的，她也只知道些皮毛，搞不清楚我们的事。”

　　“……”

　　看到赵洛颜表情从疑惑到震惊，再到一脸窒息，顾天宁什么都明白了。

　　“所以，你那时候，一直闹着要和我回家，一个劲的作，就是为了这件事？”

　　“……”

　　一言不发地从飘窗上跳下，抬脚就走，顾天宁害怕再和这傻子呆在一起会忍不住打爆他的头。她一动，赵洛颜急忙追过来，从身后将人紧紧圈在怀里。

　　“别走。”

　　“……你到底是从哪听来的瞎话？”

　　“你说呢。”

　　“放手。”

　　赵洛颜不说话，只是抵着顾天宁的肩窝，又紧了紧手臂。

　　“行啦，快放开。”顾天宁反手摸着他的脸，“我现在不走，饿了。”

　　颈肩上的压力霎时消失，赵洛颜问：“想吃什么？”

　　“想吃你就能做？”顾天宁戏谑道，“能做什么做什么吧。”

　　“我会做的很多，你尽管说。”

　　“这么厉害？”顾天宁颇感意外，“一个人住看来还是有好处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赵洛颜摇摇头：“我会做的基本都是你喜欢吃的，这些年一想你的时候就学做菜，一定把你的胃养的好好的……哦对了，你究竟为什么昏倒？”

　　“……去做你的菜吧。”顾天宁面红心跳的，直接把人塞进厨房。

　　等待投喂的时间里，顾天宁捣鼓了一阵客厅60寸大电视，台数少的可怜，来去就那么几个，除了沙雕新闻就是听不懂的家庭伦理剧，当背景音都不如央视新闻台。

　　兜了几圈顿觉无聊，索性进厨房去欣赏赵洛颜捣鼓锅碗瓢盆的身影。对方一听见动静，转过身来，“马上就好，出去等着吧，这里油烟大。”

　　顾天宁深觉他穿着围裙的样子，非常有拍照纪念的意义，难怪有一部分人对围裙play乐此不疲。顾天宁憋着笑扯扯带子，“你这油烟机是摆设？”

　　“一会儿熏着你。”赵洛颜不为所动，“去客厅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