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桃花账》沈沅湘

43、孕妇模式

　　楚沅有了身孕，除了上将军府的各色人，最欣喜的莫过于躲在云都郊外的傅流年了。君不知，自从两个徒儿顺利完成了洞房花烛夜，他就在那儿掰着手指头一天天盼着呢，如今可算是让他等来了这一天。

　　想想，将来会有个小崽子奶声奶气地管自己叫师爷爷，那情形该是何等有趣！小崽子们总是比现在这两个苦大仇深的主儿要可爱。

　　于是，他终于肯挪窝了，冒着被傅相逮住暴揍一顿的风险，从云缦山庄悄悄溜回了云都萧府，眼下便坐在风眠馆后头秋风簌簌摇枯叶的滴翠亭里。

　　“师父，您什么时候懂得医术了？”楚沅伸着手腕任他搭脉，却很是怀疑地斜睨着那半天没动静的老人家。

　　傅流年总算收回了手，不满地说道：“你这话说的，为师近来可是读了好些医书，而且主攻妇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们两个。”他这生估计是无儿无女了，就这么两个嫡亲的徒儿，可不得多疼惜点。

　　“那你诊出什么来了？”楚沅还是不大信。

　　“你这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

　　这不废话么，她有妊娠而无病，可不就是滑脉......

　　傅流年正了正神色，摆出长辈的架势来：“近来感觉如何，可想吃些什么？料想你们上将军府也不缺什么稀罕之物，我那边有株石榴树，汁多香甜寓意还好，改日给你送几颗过来。”

　　“近来怎么都喜欢问我想吃些什么？母亲一天要问八遍，偶尔遇上父亲也要被问一遍，连您也这样，我感觉自己都快不会吃饭了。”

　　“趁着现在能吃自然要赶紧吃了，等你开始害喜的那一日，估计想吃都吃不成，我听说女人都这样。”傅流年一副“我可不是危言耸听”的模样，随即又欣慰地点点头，“长公主与萧太傅待你这般视如己出，想来我那师妹也能放心了。你可有给东漓去信了？”

　　“早去了，”说到慎王府，楚沅的笑意便多了，“家中嫂嫂也有了喜事，母亲想来很是高兴。这么多年了，慎王府总算要热闹起来了。”

　　傅流年似也想起了当初慎王府在麓城的光景，不禁也有些感慨，便笑道：“不过大半年，你们兄妹便各自有了孩子，可见当初为师给你做的这媒没错。”

　　果然还是傅流年的秉性，没事儿就往自己脸上贴金。

　　楚沅鄙夷之余又想起什么，便开口问道：“师父出来也大半年了，怎么不想着回子规堂看看？咱们那师门都快结蛛网了吧。”

　　“也不见你们两个回去，光我回去有什么意趣？”傅流年摆了摆手，继而瞄了她肚子一眼笑道，“待我小徒孙出世，你们可要将他借我玩儿两天。到时我带他回子规堂，叫他亲眼瞧瞧咱们子规堂的家业。我是不指望你们俩回去继承了，便只好等他将来大的那日。”

　　楚沅微哂，其实也并不是很想把孩子借给你，毕竟风险太大，一个错眼儿没看住，不知会被带成什么模样。

　　两人说了半天话，薛姑姑领着白叶、清溪送了小点心过来，是甜糯糯的桂花芝麻馅小圆子，楚沅近来甚是喜欢这种入口即化的甜香味道，已经连着吃了好几日。

　　傅流年打量着那些忙忙碌碌的婢女们，待她们退下后，才端过小碗来与楚沅说道：“以前你如何行事都无大碍，可如今不再是光棍一条，为我的小徒孙着想，这身边用着的人可得更仔细些。有些事情费神，以防万一，还是一并剪除的好。”

　　楚沅闻言轻轻一笑：“师父放心，我有分寸的。母亲派了两个颇有经验的嬷嬷来照顾我，一个单管吃食，一个贴身照看，无论什么都会细细检查了再给我用。方才那几个人......无碍，不过确实得找个时间好好说道说道了，说不定还能有意想不到的发现。至于您所说的，现下除去了，她总还会派旁的人来，倒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好，养了这么久，应该也快有动作了。”

　　“哎，你心里明白便好，我只是担心......”傅流年不无悲叹地摇了摇头，“那孩子的死脑筋我是转不过来了，就怕她破釜沉舟，使出什么阴毒的招数。陛下也狠，步步紧逼......”

　　楚沅敛目遐思，沉吟许久后才道：“师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那师叔吧？可她未必领你这份情，师父又何必自恼。”

　　“果真是夫妻了，那臭小子倒是什么都同你说。”傅流年苦笑，“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她恐怕连她母亲当年的苦心都不曾放在心上，又如何会听我的呢......”

　　“您已为她找了条绝好的退路，也算是穷尽心力了，就看她到时愿不愿意迷途知返。”楚沅说完这话便不再言。

　　傅流年看似没心没肺，其实什么都放不下。

　　——

　　没过几日，折磨楚沅的苦日子便拉开了序幕。

　　前几天吃着很欢的桂花小圆子再也见不得，便是闻到那味儿就要翻江倒海地吐起来。傅流年那张乌鸦嘴，总是那么灵验！

　　“不吃东西怎么行，如何能有力气呢？”萧宴绥捧着一碗小米粥站在榻前，紧紧皱着眉，用商量的语气道，“阿沅，我来喂你。”

　　“不，你离我远些！”楚沅靠在床头，头使劲往后仰，伸手去推那碗，“把它拿走，拿走......”说罢，便又止不住地干呕起来。

　　萧宴绥连忙放下那粥碗，坐到她身侧抱着她，一手端起痰盂，一手顺着她的胸口，竟慌张得有些手足无措。

　　“阿沅，母亲说你不可以不吃东西。”连临川长公主都搬出来了，可见他实在是没办法了——瞧楚沅难受，他自然想顺着她的心意，可理智告诉他，东西是一定要吃的。

　　“要不......”他试探着提议道，“你捏紧鼻子，我帮你灌下去？”

　　“啊？”楚沅虚弱地转过身子，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看他一脸正经的样子，显然是觉得这个法子很可行！

　　“先灌下去，灌完了再吐也不迟。”

　　“萧宴绥！”楚沅忍不住低喝一声，然后颓然地靠在他胸前，轻声道，“你去宫城吧，别管了......我待会儿想吃了，便让薛姑姑喂我。”

　　“不行，我不在，你一定不会吃的。”萧宴绥泰然自若，摆出了一副很有时间的架势，是决定与她耗到底了，“小米粥不行，那牛乳呢？牛乳估计也不行，还有什么清淡的？白馍？没什么味道，要不咱们试试？”

　　这几日以来，每天早晨都要上演一遍这样的拉锯战，风眠馆上下都习以为常了。

　　白馍被端了来，除了若有似无的面香，确实没什么味道。楚沅看了一眼一脸坚定的萧宴绥，深吸口气，决定给长子他爹一些面子，于是便勉强吃了一口。才刚吃完，她便赶紧捂着嘴含糊地说道：“吃完了，你快去宫城。”

　　萧宴绥无奈地看着她，抿了抿嘴，替她掖好被子，轻叹道：“过半个时辰再吃一回，我回来要问姑姑们的。”

　　楚沅眨了眨眼，忙不迭地点头。

　　萧宴绥又叮嘱了薛姑姑几句，这才出门上宫城去了。

　　楚沅憋了半天，终于支撑不住又尽情地吐了起来。

　　薛姑姑一脸心疼地过去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喃喃念叨道：“娘子的反应怎么这般大？老奴还是让张大人去请了太医来吧。娘子不吃东西，如何受得了？便是娘子受得了，肚里的小郎君也受不住。”

　　昨日萧宴绥实在看不下去，才抓了丁太医过来看了一通。今日若又去请，那她成什么了？便是宫里的贵人都没这般娇贵的，况且请了来也不顶用啊，无非是说些好听的话，开些苦苦的药，那些药也可有可无得很，并不管用，该吐还得吐。

　　楚沅拉住了她，就是不让薛姑姑去惊动张大人。这一惊动了长史大人，势必又要惊动临川长公主，闹得整个上将军府都因她孕吐的事而人仰马翻可就真成了笑话了。

　　“姑姑别去，待我缓一缓就好了......”楚沅试着顺了顺气，靠在枕上缓缓喘息，“姑姑心疼我，我也是高兴的。”

　　待缓过了那一阵，楚沅柔柔望着薛姑姑，轻声道：“想来姑姑同夫君，同长公主的心是一样的，最不希望我与孩儿出事了。”

　　薛姑姑见从来坚强冷静的娘子也有如此虚弱的时候，心里倒确实柔软得化作了一滩水，不由动容道：“那是自然，老奴还想着能生生世世服侍娘子和未来的小郎君、小娘子呢。”

　　“姑姑愿意，”楚沅笑了笑，很是轻松随意，“可陛下未必愿意呢。”

　　薛姑姑动容和蔼的脸色僵了僵，不过很快便又恢复过来，笑道：“郡主大婚之前，陛下便将老奴赐给了您。老奴这生便是娘子的人了，只要娘子不嫌老奴蠢笨，赶了老奴回去，老奴这辈子都守着娘子呢。”

　　楚沅仍旧笑着：“可很多事情都是瞬息万变的，姑姑不想想你来北昭之前，陛下交待你的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