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桃花账》沈沅湘

42、长子来了

　　众人回到上将军府，这才得知唐瑄已经巴巴地等了一个早上。瞧瞧人家这望妻石做得，着实可敬可叹可悲——萧宴纯这明显是临时起意溜出来的，直接丢开了夫君不算，还顺带拐了老唐家的小包子一枚。

　　临川长公主知道了，当即便拉下脸来，冲她额头狠狠给了几指头，便是彪悍如大姑子愣是没敢吭声，倒把个唐瑄尴尬心疼得不行，煞是有苦难言。楚沅忍笑忍得辛苦，心里却暖洋洋的——人间烟火不过如此，真好。

　　匆匆用了午膳，萧宴绥叮嘱她先回去歇息，便拉了唐瑄去书房议事。楚沅心里纵然有着再多关于今日云步寺一行的疑惑，也明白眼下还是他的正事要紧，便乖乖点头应了。因筱碧在寺中受了伤，她便索性放了她一天假，还让薛姑姑过去瞧了瞧，看着用些什么药好。

　　待到歇了午觉醒来，竟已是日落时分，楚沅迷迷糊糊的半晌没回过神来，恰好文泉听到动静走了进来，边走边笑道：“娘子近来似乎嗜睡得很，这又歇了半下午，到了晚上还能睡得那般安稳。”

　　楚沅亦是困惑不已，难道安稳日子过久了，自己真被养成了一只小懒虫？她起身来随口问道：“大公子可回来了？”

　　“郎君早回来了，见娘子在歇觉便又出去了。”

　　晚间，萧宴绥带回来一盒子茂荣斋的点心，楚沅见了，十分惊奇地问道：“云都居然有茂荣斋？”

　　她怎么记得小菜跟她说过，北昭云都是没有茂荣斋的，只在隽城那一带的南方才有。哦，想起来了，是那回他们在隽城，她和白术遇见了乔装出来的南越六皇子南弦，两个人都是个中吃货一拍即合，又都是茂荣斋的忠实老饕，自然凑在一起叽咕个没完。小菜后来学给她听，每每说起那个神仙似的小郎君突然消失再无相逢之机，总是唏嘘不已。

　　萧宴绥笑道：“不是京都买的，是大妹妹派人送来的。她有产业在隽城，这几日恰好有掌柜上京对账，顺道带了几盒回来。她见你今日午膳胃口不佳，便送来这南边的小点心让你换换口味。”

　　“大妹妹真是有心了。”楚沅熨帖地笑道。

　　萧宴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轻叹道：“怎么就胃口不好？是我这几日忙，疏忽了你。”

　　楚沅摇了摇头，眨眨眼：“你在外边忙，我才能安心在家做米虫啊。许是换季的缘故，没什么大不了的，若还要白白惹你担心，那就真是我做得不好了。”

　　“你做的都好，”萧宴绥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眸中光华璀璨，好一会儿才假作随意地撇开眼眸，低低咳嗽一声，“这儿有山楂糕，大妹妹说最是开胃了。你快尝尝，兴许明早起来就能多吃两张胡饼了。”

　　“哪儿有你说的那么神奇？”楚沅敛眸微微一笑，拈了一块在手中，轻轻咬上一口，倒是果真酸甜爽口，唇齿留香。她吃下一块后，才又开口问道：“今日云步寺是怎么回事？”

　　“云步寺有蹊跷，”萧宴绥便将傅流年那些唠唠叨叨的话说了一通，又凝神说道，“妹婿那边我也问过了，那云嗔大师确实圆寂得突然，今日我在寺中暗查了一番，后花园中有一道门，看似是通向万丈深渊，却另有一条偏僻难寻的小径通往后山。我怕打草惊蛇，便没继续探查，如今已派了骁果卫日夜监视。”

　　“那位傅家的小娘子摔伤了腿？”楚沅有趣地沉思了片刻，“说来也巧，今日筱碧去后花园玩耍也摔伤了腿，看来那云步寺的后花园确实诡异得很。若当真有事......幸好你派了亲兵守卫，母亲可是听那和尚讲了一个时辰的经呢。”

　　见她如此在意他的家人，萧宴绥心中高兴，笑意便更多了些：“你与母亲，我自然都会安排妥当......好了，这些事便交由我去操心，你只管安心在家里做小米虫便是。”

　　然而第二日晨起，小米虫就病倒了。

　　说来，那块来自南国的山楂糕果然神奇——它的反作用是如此简单奏效，一招制敌。

　　因萧宴绥要去宫城，楚沅自是习惯性地早起，人还在迷糊状态，这动作一大脑袋就发蒙。她只觉得眼前突然开始冒星星，脑子里嗡嗡直响，一阵天旋地转后就直接跌回了枕头上，倒把正在更衣的萧宴绥吓了一大跳。

　　自家一向身体倍儿棒的娘子都这样了，萧宴绥若还能安之若素地去宫城那就真是神人一枚了。临川长公主闻讯匆匆赶了来，宫中太医也被府中的长史给提溜了过来，素来清静安详的风眠馆倒一下子热闹起来。

　　那老太医一手把着脉门，一手捋着下颌上半截稀疏的胡子，老神在在，神情微妙。看得萧宴绥心里直窝火，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没将那拳头亮出来。临川长公主站在床边，紧紧拽着帕子，犹豫再三，方上前询问道：“丁太医，我儿如何啊？”

　　那老太医颤巍巍地收回手，慢悠悠一笑：“不妨事，不妨事，倒是要恭喜萧将军，恭喜长公主了。”

　　这喜从何来？

　　萧宴绥懵了，可临川长公主没懵，很快便转过这个弯来，激动地说道：“丁太医，您是说......”

　　“正是，郡主有了身孕，不过日子尚浅，堪堪月余，要多加休息调养。”

　　“哎呀，这果真是大喜事！”临川长公主一拍手，乐得眉开眼笑，凑近了帘子与楚沅说道，“沅娘，现下觉得如何？可想吃些什么，母亲叫人立时去做来。”

　　“叫母亲担忧了，现下倒想躺会儿，待会儿吃可成？”楚沅仰面躺着，怔怔地抚摸着腹部，只觉不可思议，又是惊又是喜。

　　“自然成的，你先好好歇息，其他事都交给姑姑们去做，母亲先与丁太医说话，想吃什么便叫婢子们传话。”临川长公主笑得合不拢嘴，转过身来请了丁太医出去借步说话，看到愣神的萧宴绥，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他，倒是好心地将婢女们遣了出去。

　　萧宴绥走过去将床幔掀开，半坐在床沿上也不说话，只是望着楚沅发笑。

　　“你这是傻了？我说了没大事么......”楚沅把玩着他的手，喃喃道。

　　萧宴绥沉吟良久，将手轻轻覆到她肚子上，低叹一声：“长子来了。”

　　楚沅拉紧了被子闷闷地笑：“若是个小娘子，听她父亲这般说，可要不高兴。”

　　萧宴绥反握住她的手，拉到唇边轻轻一啄：“唔，这回小郎君，下回再是小娘子。还是做有兄长疼的妹妹比较好，你看宴纯和宴绫，纵然是双生子，宴纯为了宴绫也是操碎了心，太辛苦了。”

　　这倒也是，萧宴纯只比萧宴绫早出生了半刻钟，却简直像是多养了个儿子，而且还是个不甚省心的“儿子”。不过反过来说，看起来做长姐的，也是比较好管教，好欺负幼弟呐。每回瞧见萧宴绫见了她那大姑子的犀利眼神，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想想也挺有意思的。

　　楚沅兀自权衡了半天，完全没考虑到萧宴绥这一说也仅仅是随口一说而已，好似他真成了铁口神断，好似这回正来路上报道的真是他们那长子。

　　哎呀呀，那可得把传家宝给准备起来了。

　　萧宴绥看着她晶晶亮的眼眸，心中暖意融融，笑意渐深：“睡吧，我在这儿看着你。”

　　“你不去宫城了？”

　　“不去了，”萧宴绥笑得愉悦，“今日陪你，陪我们的孩子。”

　　楚沅笑着点点头，轻吁口气，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有了孩子。

　　真好，也真奇怪。

　　她先前是有些着急有些期待的，她与萧宴绥的年纪都不算小了，可此时虽然仍不由向往、描绘着他们未来的小家，憧憬那些可能会人仰马翻的平凡生活，心境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这仿佛是一个注定的结局，就像两个人携手走过一段泥泞的雪地，尽管道阻且长，尽管困难重重，可终究是会走到那个美好的尽头的，终究会有冰雪消融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