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桃花账》沈沅湘

38、稚子之争

　　小东湖赏荷宴上的那些小娘子好不好萧宴绫不知道，可眼前这位皮笑肉不笑的小娘子拥有两副面孔他如今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世叔，请用茶！”傅香窈托着茶盘一瘸一拐地挪过来。

　　这话还得从他们进门开始讲起，傅流年只许自己哥俩儿好而不许萧宴绫兄弟情深地拉了他到堂间饮茶，他们从近日官媒踏破了上将军府的门槛聊到小东湖上正如火如荼地举行着的名为赏荷实为相亲的无聊宴会，眼见话讲了不老少就是一直没有实施最开始的提议——饮茶。萧宴绫是一个奴仆婢女的衣角也没见着，包括他家那个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的岸岸。

　　没办法，他只好自己开口讨了，反正他脸皮厚：“傅师父，说了这么多，您就没想着赐小侄一碗茶喝喝？”

　　傅流年似才想起这茬，一拍脑门恍然说道：“哎呀，我还以为有人会记着呢。”随即他又朝外头喊道：“青萍，你去问问窈娘什么时候来给恩公奉茶。”

　　“贤侄，恕招待不周了，我这儿人手太少，一时伺候不过来。”傅流年假装没事人儿似的嘿嘿笑道。

　　您有那人手特特去唤窈娘却不能让她直接端碗茶上来？萧宴绫腹内暗自嘀咕，鄙夷万分，原来这老头是听到了那话的啊......现在提起这茬，真是尴了个大尬，一点都不知趣。

　　然后就有了傅香窈拖着残腿出来奉茶的故事，很显然她也不是很情愿，而且是十分得不情愿，那与之前的羞涩矜持判若两人的勉强笑容可见一斑。

　　“窈娘再谢世叔搭救之恩，改日回京让家兄去您府上问安。”傅香窈颤颤巍巍地施了一礼便要告退，“不敢打搅叔祖和世叔叙旧，窈娘告退。”

　　萧宴绫很知情识趣地点了点头，人家瞧不上他，他又何必抓着那点芝麻大的恩情不放呢。他虽纨绔了些，可自知之明一向是他的优点。

　　然而傅流年却继续着他的不识趣，叫住她便说道：“我和你世叔也没什么旧好叙，不过说些闲话。你今日去云步寺都逛了些什么，怎么这么不小心便摔倒了？”好一副可亲可敬的长辈模样。

　　“叔爷爷，我腿都伤了，您让我这么站着不合适。”所以赶紧放我回去吧，你好意思继续摧残我么......

　　“哦，可不是么，窈娘，快些坐下。”

　　这是要邀请她加入长谈的意思？

　　萧宴绫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聪明如他自然是觉出猫腻来了——这丫是做媒做上瘾了吧？他也是最近才知道，合着他那嫂嫂竟是兄长嫡嫡亲的同门师妹，这么多年了竟是被他们亲生的师父耍得团团转，愣是给绑一块儿了还没觉出来！这得多可怕呀，他可不想被他盯上。

　　于是，他果断起身道：“傅师父，我觉得那赏荷宴还是很有必要去的，毕竟是终身大事，不能被家里的女人随便卖了。所以，告辞了！”

　　然后，他冲傅香窈点了点头，一鼓作气地跑到院中喊了声“岸岸”，待柳岸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便带上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傅香窈看得目瞪口呆，她那叔爷爷则轻扯了嘴角笑得奸诈狡猾：“小兔崽子还真是属兔子的，比他那兄长精怪多了。”他又古怪地瞥了眼自家侄孙女儿，轻叹道：“丫头啊，人家没看上你。”

　　“我也没看上他呀，”傅香窈撇撇嘴，“这世叔、侄女儿这么一认，能下得去口才怪了。叔爷爷，您就收了那心思吧，我喜欢儒雅深沉的。”

　　傅流年看着得意的小娘子，兀自笑得不怀好意。

　　——

　　小东湖的赏荷宴，萧宴绫终究是没去成。

　　他不过回府换身衣服的空儿，便得知一大早出门的母亲和长嫂已经回来了，因此只好改道去随和堂探探虚实，看看她们到底给他找了个什么样的娘子。哪成想今日这运气实在背到家了，又在随和堂外被兄长逮了个正着。

　　“你这鬼鬼祟祟的，又在做什么？”

　　萧宴绥的声音冷不丁在脑后响起，说出来都是件恐怖的事情。

　　萧宴绫僵硬地回过身来，咽了咽口水：“来给母亲请安，兄长是来接嫂嫂？”

　　“獐头鼠目，成何体统。”萧宴绥轻哼一声，斜斜睨着他，“看来鸿胪寺的差事清闲得很，改日我跟父亲商量一下，给你挪挪位置。”

　　我哪有那么猥琐，正经起来也是很能看的好吧，而且鸿胪寺也没那么清闲，陛下的万寿节快到了，近日来多得是外邦来贺的使臣，他今日也不过是忙中偷闲......

　　当然，这话他也就只敢在心中腹诽，万不敢当着兄长的面抱怨出来，免得一着不慎又要挨揍。喏喏应了是，萧宴绫乖乖认怂跟在兄长身后往院中去。

　　“若是担心娶个合不来的，便直接去跟母亲说喜欢哪样的，母亲自会考虑。”萧宴绥沉默地在前头走着，跨入随和堂之前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然后也不等萧宴绫反应过来，便直接大步走了进去，独留弟弟在风中凌乱。

　　萧宴绫差点儿就感动得涕泪横流，他能有这么个兄长上辈子是造了多少孽又做了多大的善事呐，靠山是有了可从小在他手底下吃的亏也不少，长这么大也没听他说过多少温情的话，冷不丁来这么一句还真挺受用。不过说了他的痛哭流涕也就是差点儿而已，他一个大男人哪能真让人看了笑话去。

　　——

　　赏荷宴的匆匆结束，是因为出了一件大事——皇帝唯一的小皇孙落了水。

　　五岁的小皇孙莫璃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嫡长子也是夫妻俩目前唯一的儿子，他的落水说起来只是源于一场胞姊与堂姊的意气之争——七岁的小郡主莫瑶与五皇子之女莫琳因一朵开得正艳的荷花发生了争执，争执之中便牵连了无辜的围观群众莫璃小朋友。哦，或许这位小朋友也不无辜，曾颇有义气地帮衬着阿姊免遭“欺负”。

　　总之，小皇孙“噗通”落了水，场面就彻底乱套了。尽管莫小朋友很快便被救起，除了受了点惊吓，身体还是倍儿棒，可这其中又有多少文章可以做，又有多少人要遭殃呢，而这场余波又不知会继续波动到何时何地，搅起多少风云。

　　“小皇孙如何？”夫妻俩回了风眠馆，萧宴绥便摒退了众人与楚沅说话。

　　“应是无碍，喝了一些湖水都吐出来了。我与母亲本是要同太子妃一道入宫的，到底是不放心，反倒是太子妃劝我们先行回府。”

　　萧宴绥点了点头，从理智上来说不入宫去趟那趟浑水是对的，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东宫和五皇子府呢。他从宫城回来，听说已经处死了不少当时随侍的宫人。

　　到了晚间，情况愈演愈烈，皇帝的震怒这才真正发挥出来。

　　从小皇孙被送回宫中起，德妃便领着五皇子妃严氏跪在正安殿前脱簪待罪，这一跪就是几个时辰，皇帝进进出出连眼风都没扫到她们；五皇子则带着女儿直接跪去了太庙，等到了晚间皇帝才招了五皇子入宫，连跪在殿外的德妃等人都能清楚地听到那上等的官窑被砸碎的声音，直到太子殿下的姗姗来迟，殿内的声音才平息下去——德妃此时比任何时候都想赶紧见到太子夫妇。

　　也是在太子进正安殿以后，大监沈常才出来传喻，着五皇子妃携莫琳回府闭门思过，无旨不得出府。德妃深居宫中不知情，到底没有受到牵连，不过一句可有可无的回宫修养。

　　第二日大朝会，还不等大臣们上表弹劾，皇帝正式申斥五皇子教女无方、言行无状的诏书便降下来了。太子之女莫瑶也是有过错的一方，同时被责令在东宫闭门思过，可相比五皇子府的众人，小郡主这儿也就纯属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到了这时，五皇子莫训才意识到同样身为皇子，自己与东宫太子的区别。而这风云诡谲的朝堂上，五皇子与东宫之争终于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