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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一国之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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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越帝驾崩,皇六子南弦秉承先帝遗诏继位大统。
新帝登基大典庄严隆重,戍外将领归朝,文武百官齐贺,还有周边各国各部落,如北昭、东漓等皆有派遣使臣恭贺新皇登基。紧接着皇帝登基大典的便是新帝嫡妻的封后大典——北昭国嫁过来的夷安公主莫时苓身着正红色的皇后大品冠服,在文武百官、来贺使臣的翘首见证之下,朝着高台上那个南越最有权势的男子,朝着属于她的一国之后的位子,朝着彼时高不可攀现下却如探囊取物般的无上权力款款拾级而上。
她噙着端庄高贵的温柔浅笑,眸中似有水光潋滟波动。这份殊荣早在十二年前曾有机会属于她的母亲,可她那孤傲清高的母亲啊,亲手毁了父亲的基业,让她从王府的贵女沦落为要靠皇帝的怜悯才能活下去的寄人篱下的孤女。
母亲说,这是为她好......
好什么?
好在她要承受一夜之间失去双亲之痛?好在她从此要努力在宫中逢迎讨好德妃母子?还是好在,她那位皇帝伯父终于可以放心思咎王府,可以无所顾忌地拿捏她这无关紧要的小小孤女?那她这十几年来的苦苦挣扎算什么呢?当得知自己无论怎样努力,都不过是皇帝摆弄南越质子的一枚棋子之时,她那份心灰意冷与心痛不甘又算什么?
所以母亲啊,您能算准事态的发展,却永远算不到人心。事到如今您所筹谋的这一切,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大错特错罢了。只有站到了至高无上的位置,才能让那些腐朽枯燥的人心匍匐在你脚下,即使他们心存不甘也不敢贸然宣之于口!
说起来,那种满心不甘却只能乖乖屈服的痛苦眼神,才是诠释甜蜜权柄的最好陪衬。
因此,她从不认为父亲的野心有任何不对,大家都是皇子,那个位子自然各凭本事,能者居之。凭什么父亲生来就要屈人之下呢?凭什么他只能空有一腔抱负?历史,从来都是胜利者写成的,待到事成之日,又有谁敢无视真正的上位者?那些被标榜的正统、伦理、礼教,不过是胆小鬼给自己的怯懦找的借口罢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不爱权势!
有些人浑浑噩噩虚度一生,有些人空有贼心却口不敢言,更有些人明明有贼心贼胆却要用满口仁义道德来掩饰自己。她不屑掩饰,她莫时苓就是喜爱权势,而且此时此刻,终于走向了属于她的权势之巅,不过她知道这还远远不够——她要继续父亲的未尽之事,携手最心爱的男人,拿到这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权柄。
她看到她的夫君,新任南越帝朝她伸出了手,温和浅笑:“苓娘,我的皇后。”
大典接近尾声,高台下的群臣行跪拜大礼后,静候陛下与皇后离场。然而他们也并非全然雅雀无声,尤其在外任官员与戍边将领中刮起了一阵不小的窃窃私语之风,多数是对那位不甚熟知的新皇后的小声议论。
“这皇后看起来年纪尚轻,也不知担不担得起这中宫之职啊。”
“人家是正经的北昭皇室女出身,在宫中教养多年,由得你担心?”
“就是北昭来的才要担心呐,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谁知道她那心里是向着娘家还是婆家......”
“都说女生外向,老程你也太多心了吧。”
“嘘,此等大逆不道之语诸君莫再多言了。既然新帝业已登基,咱们还是和礼部的同仁商议商议,尽早劝陛下扩充后宫、广纳良人才是。”
“小王大人所言甚是......”
戍边的武将队伍中,有一人冷眼看着他们嘀嘀咕咕,面沉似水地抬眸瞟了眼远处高台上离去的皇后娘娘的背影,那锋锐深邃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有诧异,有好奇,也有淡淡的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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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们如今都在盛传皇后娘娘恪守礼教、至纯至孝,每日都要替陛下来先帝停灵的梓宫供奉祭拜,还要时不时地留下亲口诵读佛法经文。这位北昭来和亲的皇后似乎彻底把南越当做了自己的故乡,从甫一入宫便赞誉不断。
这日,他们的这位皇后娘娘又照旧遣退了众人独自念诵心经。紫姝悄悄从廊柱后面闪身出来,单膝跪倒在她跟前:“见过少主人。”
莫时苓诵经的唇瓣顿了顿,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眸,幽幽问道:“泽州之行如何了?”
“回少主人,一切顺利!妙总管已随属下来到沼潼,少主人可要见一见?”紫姝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将妙莲所请委婉地道了出来。
“人我就不见了,你让她直接去莲清庵吧。那是我亲自为她挑的养老的好地方,就在沼潼的郊外,风景秀丽、清静安宁。”莫时苓淡漠地盯着那炷袅袅飘散的佛香,语气甚是平和地道,“你告诉她,念在她以往一心为我的份上,只要她今后不再徒生事端安享晚年,我自然会给她一个善终。”
“是,”紫姝垂下眼帘,很识时务地绕开了这个话题,“以前渡厄庵的人已由曲池接手,相信不日便可抵达临都。”
“让曲池到了临都以后小心安顿,不可打草惊蛇。他们只管暗中盯着慎王府,至于那荀一桐兄妹......有机会我倒是想会会那样的人物。”莫时苓目露一丝兴味的神情,末了却低低一叹,“可惜我现在的身份也不好随意出宫了,此事只好容后再议。”
紫姝默然,少主人如何决定便不是她可以随意过问的了。
莫时苓瞟了她一眼,开口道:“你先回去吧,容我好好想想。”
紫姝顿首,如来时一般遁迹而去。
莫时苓诵完心经从梓宫出来,随口问了问身边的女官:“陛下可还在辰星殿?”
“正是。”
莫时苓点点头,吩咐道:“去把给陛下炖的百合莲子羹端上,咱们这就过去。”
她率领众人浩浩荡荡地到辰星殿之时,南弦身边的掌事大监陆源正候在殿门外,见皇后驾到慌忙小跑几步过来行礼道:“臣请皇后安。”
莫时苓对这些有颜面的奴婢一向随和宽容,见罢便轻笑道:“陆大人快请起,不知陛下此刻可有空闲?陛下连日批阅上表甚是辛苦,本宫特来送些吃食。”
陆源起身,呵呵笑道:“皇后娘娘真是贤达体贴,陛下此刻正见平捷将军呢,请娘娘容臣进去通禀一声。”
“那是自然,有劳陆大人。”
莫时苓在辰星殿外等了片刻,没等到陆源出来相请倒先等来了从殿内出来的一位戎装武将。那武将身量高大威猛,古铜色的皮肤泛着烈日的光泽,似乎还带着咸咸的海风,一双星眸如鹰隼般锐利深邃,她蓦然间对上这样的眼眸不由心中微颤。
这就是平捷将军楼迦?
楼迦十分清楚他此时出来势必会撞上那位皇后娘娘,可皇帝一听陆大人的禀告便刹时没了再见他的心思,那副跃跃欲试便要即刻迎出去的模样简直像个特好哄骗的小孩。他就对这位皇后娘娘愈发好奇了,便趁势主动告退了出来,也想顺便一观皇后猛然撞见他时的反应。
没想到就在这么不经意间甚是无礼地对上了眼——虽然她眼中有一丝骤然受到惊吓的轻颤,倒还算掌得住,因为那丝轻颤很快就化为了了然与探究——难道正如傅先生所言,他们这位皇后娘娘还真是个不俗的人物?
他目不斜视地几步上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臣楼迦参见皇后娘娘。”
“是平捷将军吧?快快请起!倒是本宫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将军与陛下的谈兴。”莫时苓收起探究打量的神色,端庄温婉地笑道。
“臣不敢,”楼迦依言起了身,却仍是谨守本分地微微低着头,“微臣不敢打扰娘娘与陛下小聚,先行告辞!”
不过萍水相逢,莫时苓也无再多的话好说,便浅笑着点点头:“楼将军好走。”她目送着这位久闻大名的平捷将军大刀阔斧地离去的背影,星星点点的眸底流光微转,不由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皇后娘娘,陛下有请!”陆源终于再度出现了。
莫时苓悠悠回转过身来,双眸如月牙似的动人一笑:“好。”
南弦一见莫时苓果然忙不迭地从龙座上迎了下来,欣喜地牵住她的手摒退了众人,笑眯眯地道:“苓娘,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陛下连日操劳,臣妾担忧您的身体啊,所以特意准备了莲子羹,这夏日里可以清热败火,万望陛下保重龙体才是。”莫时苓端庄地行了个礼,笑盈盈地斜睨着打量他。
南弦一怔,旋即板了脸有些不高兴地道:“苓娘怎么这么跟我说话?这会儿又没外人,难道我登基做了皇帝就不是苓娘的夫君了?”
瞧他这听风就是雨的模样还真是有一丢丢可爱,莫时苓“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戳了戳他的腰窝,决定好心地不再逗他:“哎呀呀,我这不是逗你玩儿呢么?难不成你做了皇帝,咱们就开不得玩笑了?”
说罢,她反手拉了他推到上头的龙座上坐下,自己也顺势在一旁跪坐下来,将那碗莲子羹往他跟前一推,期盼地眨眨眼:“快尝尝看,这是我跟纪姑姑学着亲手做的。你不知道,上回你突然晕倒可把我给吓坏了!幸好太医说只是积劳成疾、忧思过重,这如今做了皇帝啊恐怕还得更加辛苦呢,我可得把你养胖点儿。”
南弦立时喜笑颜开,忙忙端了莲子羹便往嘴里送,边吃边笑道:“苓娘的手艺自然要尝尝的。你放心好了,我自个儿的身体自己知道着呢。我会好好保重的,再不叫你担心!”
莫时苓一手撑着脸蛋儿痴痴地望着他,含笑的眸中满是掩不住的柔情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