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一年，花落一年》林叶有风

5、外婆家那些人

　　摇啊摇，摇啊摇。
　　摇到外婆桥。
　　你吃馒头我吃糕。
　　我们都是好宝宝。
　　我的幼儿班时期是在外婆家度过的。
　　外公是个乡村医生，总是提着他的药箱子去给人看病，他很严肃，对我们很少有笑意，脾气也不太好。外婆则不同，外婆是很慈爱的，但她不会像姥毑那样无条件地包容，顺着我，而是要求我要乖巧懂事。
　　舅舅舅妈像爸爸妈妈一样外出打工，家里留下了我的二表哥，夏昆。我一向称呼他为昆哥哥，在外婆家的时光中，昆哥哥是我亲密的玩伴之一。昆哥哥大我四岁，在我上幼儿班的时候他上四年级，说到昆哥哥小时候的长相，简直可以用秀气来形容，很容易把他错认成女孩子。
　　他是那种清秀型的男生，并不魁梧，在他参加工作后，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要练出肌肉，还在房间里放了两块砖头，每天举一百下，可惜的是，他没有坚持下去。所以至今，他都没有成为一个有力量感的男人。
　　当时我和昆哥哥在同一所小学读书，一起上下学，那个时候放学要求分成队列走回家，矮的站前面，高的站后面。也有不一起回家的时候，那就是昆哥哥因为没写完作业被留堂的时候，好几个男生站在一起，等我们全都离开了才能走。结果走到半路上，我就看见河对岸的小路上出现了昆哥哥的身影，和其他几个男生一起，飞快地奔跑，那样地肆意，那样地洒脱，很快就超过了我们，先回了家里。
　　昆哥哥其实不太爱带着我一起玩，首先我是女孩子，娇气爱哭，再然后我小他四岁，一个奶娃娃，什么都不能做。但是他又不得不带着我一起玩，因为他是哥哥，在家里人都有事的情况下得带妹妹。我很佩服昆哥哥的手工能力，他会给我做各种各样的折纸，我最喜欢千纸鹤，还有小船。他和他的朋友们玩弹珠的时候，就把我放在一边，让我自己玩折纸。
　　昆哥哥还很爱钓鱼。要去钓鱼前得准备很多东西，比如鱼饵，鱼钩等等。孩子的鱼饵不需要特意去买，只要用锄头在地里挖一挖，挖五六条蚯蚓，装在瓶子里，就可以出发了。钓鱼是一件很无聊很无聊的事，我如今都不懂得钓鱼的乐趣到底在哪里。昆哥哥钓鱼最大的特点是，他从来都没有钓到过鱼，他挖的蚯蚓纯属是为了喂鱼而准备的。反正每一次他去钓鱼的时候，回来的时候手里从来不会有鱼。
　　昆哥哥除了钓鱼，还喜欢养鱼，他在三楼天台上养过很多的小鱼。这些小鱼不是观赏鱼，而是舅舅从河里打捞上来的，昆哥哥向舅舅要了鱼苗，喂养了很久。他曾经对我说要送我几条，但是他食言了，他没能养活那群鱼苗。昆哥哥也侍弄过花草，绿色的藤蔓缠绕着篱笆，开出了朵朵紫色的小花，是极美的。但这一切，在昆哥哥工作之后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昆哥哥在外婆的孙辈中排行老二，老大是姨母的孩子，我叫他志哥哥。
　　如果说昆哥哥因为年纪的原因不爱带我们玩的话，那么志哥哥就是完全不理会我们这群小孩子了。志哥哥在我读幼儿班的时候读初中，初中毕业后很快去学习修车，现在已经成功出师，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汽车维修店。
　　志哥哥很少出现在我们面前，和他打交道最多的还是昆哥哥，就连星哥哥（姨父家的二子）他都很少搭理。很多时候，志哥哥总是会做出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行为。爸爸拜托志哥哥教我学习游泳，他把我一个人放进游泳池里让我自己一个人玩，完了之后问我学会没有；人家给志哥哥介绍了一个女朋友，他就在那女孩对面自顾自地玩手机，毫无疑问地，这场相亲以失败而告终。
　　但志哥哥是个很实心眼的人，他给别人修车都用的是最实惠的价钱，以至于有的时候自己根本赚不到钱。
　　现在说说我幼年的噩梦，童年的天使，星哥哥。
　　星哥哥比我大六个月，是个与昆哥哥截然不同的很壮实的小伙子。说他是我幼年的噩梦是因为他小时候喜欢打人，没轻没重。他不仅仅是对着我动手，也会对大他三岁的昆哥哥动手。很多时候我们都不愿意去招惹他。
　　可是当我从广东回来，在外婆家再次见面的时候，我发现，这个熊哥哥变了。
　　他变得很懂事，很温柔，也很细心。他再也不会朝我们动手，总是一脸笑眯眯，哪怕生气了也只是退让，包容。我开始喜欢上这个星哥哥，他会带我们玩，会送给我们很多小玩具。大多时候在外婆家，他总是央求我帮他写作业，他的字让我很难恭维，我替他写的时候他总是在一边叫嚷着我写的太工整了一点也不像他的字，然后下次继续让我帮他写。
　　有一段时间我很喜欢去江边捡河蚌，他刚好来我家做客，我就把我新的兴趣告诉了他，并且把他带到了我常去的那片河滩。结果他很悲催地走进了一片软泥里，陷在里面出不来，我们没办法只能去叫大人把泥巴里的哥哥给救出来。
　　他有一段深以为耻的黑历史。
　　那就是一天晚上他在我家住，妈妈把他安排到了我的床上，我还没有睡着，星哥哥却已经打起了鼾。突然间，他一把抓住了我，喃喃道，“好香好肥的鸡腿啊。”一边要对着我咬下去，我吓坏了，对着他的脸一顿乱抓，成功地把他弄醒加弄哭了。妈妈为此狠狠地批评了我一顿，我很委屈。后来我总是对他提起这件事，他很尴尬，徒劳地解释他只是想逗逗我。可是真相到底是什么，谁知道呢？
　　星哥哥喜欢的东西有很多，他喜欢看漫画，喜欢玩具车，喜欢弹珠，他有很多很多的小玩意。每次去他家，他都会无比自豪地从抽屉里拿出他的藏品，大方地说随便拿。他也会带我们去后面的果园，摘金灿灿的枇杷，摘青青的梅子，然后我们带着自己亲手采摘的果实回家。
　　我有一段时间很想看《傲慢与偏见》的英文书，但是在县城的书店里没有这种英文原文书，我也不会使用淘宝。我对星哥哥偶尔提过一次，那年来外婆家过节的时候，他把两本书放在了我手里，那正是我提过的《傲慢与偏见》的英文书和中文译文，那是一件我自己都没了什么印象的事，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星哥哥以前很爱去吃酒席，尤其喜欢吃鸡腿。
　　上次去姨母家住，聊到了星哥哥，姨母很惆怅地对我说，“以前你星哥哥最爱吃酒席了，也爱吃鸡腿，可是他的脸上有了痘痘以后就不去了。他都半年没回家了，当时生活苦，没办法买鸡腿给他吃，现在是只要他回来，再怎么样也得买一些给他吃啊。”
　　的确是很久没有见过星哥哥了，现在的我们已经长大，都有各自的工作各自的前程，在自己的路上大步走着，恍然间，离当初那段日子已遥远。甚至有的，连家也很难回。
　　外婆也老了。
　　她的身体不再如以前一样康健，上次去看她，她眼里有着泪光，“你们一个个都大了，你哥哥们都出去了，现在你也要走，也不知道外婆还可以看看你几次。现在我是腿脚不方便，哪里都去不了，你读书啊我也想你。”
　　我只能安慰她，“外婆你会活得久久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呢。过年的时候我们就都回来了。”
　　外婆家门前的流水流啊流，却没有了当年田里阵阵蛙鸣，没有了夏夜里一闪一闪的萤火虫，没有了捉蜻蜓的小孩。
　　只有我们，提着行囊，就即将走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