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已死》胡一白

7、第 7 章

　　无双第二天是顶着硕大的黑眼圈醒来的。大周因为出了两个女帝，所以女性地位有所提升，在公主府里便可见一斑。

　　比如说她姑姑文昌大长公主，平日里是姑父给姑姑晨昏定省，逢年过节，是她姑姑的婆婆给她姑姑晨昏定省，所以无双觉得大家都是大长公主，那在家的地位也理应是一样的，自家这个夫君定也应如她姑父那样给自己晨昏定省才对。

　　但是无双在明镜堂里左等右等，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叶淼的影子，顿时有些坐不住了，见身旁文颂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清了清嗓子道：“有什么事就说吧，别一脸扭捏的样子。”

　　文颂道：“公主，奴婢猜将军这迟迟不来，怕是又去巡防了。”

　　“你又知道？”无双睨了文颂一眼，道，“说吧，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文颂笑道：“哪能有什么公主不知道的呀。奴婢听说咱们这驸马爷一直有一个习惯，寅时出门巡防，巳时才回，现在还是辰时，公主只怕还得再等等。”

　　文颂见无双皱了眉，忙又道：“另外皇后娘娘说了，叶家世代武将，那些文人的缛节怕是不懂的，而且燕云地处偏僻，帝都的礼仪，在此怕也是不适用的，所以还请公主您多担待些。”

　　无双挑了挑眉：“文颂呀，你果然是个惯会在老虎屁股上拔毛，太岁头上动土的，你说你到底是本公主的人呢，还是他叶淼的人呀？”

　　“奴婢不敢。奴婢自然是公主您的人呀。奴婢可是处处向着公主您的。但是公主您既然已经嫁入燕云，成了叶家的人，那文颂也便算是叶家的奴婢，分什么您的，还是驸马爷的呀。”文颂一脸委屈道，“公主您就是不喜文颂罢了，但是要是香颂姐姐还在这，她定也是赞成奴婢的。”

　　“嘚嘚，我错了，你一个我就头疼死了，再来个香颂，这日子真真没法过了。” 无双摆手道，“去去，给我更衣，本公主要出去。”

　　无双见文颂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道：“你又怎么了？”

　　“公主殿下，奴婢这些天不是在里里外外打扫这公主府嘛，便扫到了一本怪书，不知该如何处理。”文颂为难道。

　　“还有你处理不了的？”无双道，“拿来给本公主瞧瞧。”

　　文颂将书呈上。无双扫了一眼道：“《闲散记》？”粗粗翻了翻，又对着文颂道：“这是梵文，其实就是本日记，没什么奇特的。只是这字写得甚好，便放我书匣子里吧。不过，文颂呀文颂，亏你还带个‘文’字，书读少了吧。”

　　文颂道：“是是，但是奴婢读那么多书干什么，万事不是还有公主您吗？”

　　无双扶额无奈道：“到底我是公主还是你是公主。还不快去准备？本公主要出去玩！”

　　文颂笑道：“是是，公主殿下。”

　　燕云十三州并不是浪得虚名，当年燕云是文景皇帝还是王爷时候的封地，后来兄终弟及，文景皇帝坐上龙椅，膝下只有北定公主以及后来的敏嘉皇帝两个皇女，大臣们是颇有微议的，毕竟女主当政虽有先例，但是宗室里还有其他出色的子弟，所以群臣觐见，希望能够过继子嗣，早立太子。

　　但是大臣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长公主也就是后来的北定公主那妥妥不是个吃素的，南征北战，逢战必胜，是个握实了枪杆子的人物。

　　于是文景皇帝把原本泰州，和州，运州，辽州，潍州，封州一起并到燕云，燕云原有七州，分别是棠州，青州，冀州，襄州，柳州，永州，新州，妥妥的十三州一点也没有夸大的成分在里面。因此世人都说“辽运潍柳封，青棠冀襄永，新泰和将叶，天下五有一”。

　　文景皇帝把它送给了北定公主做封地，还附送了个专出将才的叶家，想让北定公主继承大统的意思显而易见。

　　再后来文景皇帝驾崩，期间波云诡谲，北定公主愣是靠着燕云十三州，凭着自己的一己之力，杀伐决断，灭了几个不听话的宗室，屠戮了几个不听话的世家。一时间，大周朝堂上人人自危，唯恐一不小心，逆北定公主的龙鳞。当然也因着残杀宗室，屠戮世家，这些个污点，北定公主才让自己的妹妹，后来的敏嘉皇帝登上了皇位，以稳朝局。所以呀，要不是北定公主英年早逝，如今无双可能只能混个郡主当当。

　　燕云十三州的中心是运州，但是为了抵御外敌，叶家把家建在青州，北定公主也是一样，青州之外是冀州，冀州之外是仓戎。真真是把兵驻扎在抗敌的第一线，而叶淼每天巡视的便是青州的城墙。

　　副将黄轩本以为将军新婚燕尔刚从战场回来，正是温香软玉，风花雪月之时，今日这巡视应是免了，但是将军却是准时到了，反倒是自己误了半刻钟，甚是惭愧，便对着叶淼笑道：“将军新婚，正是柔情蜜意之时，怎的不休息个一二日？”

　　叶淼也不斥责，只道：“仓戎也不会因着我新婚，休息个一两日。只是宏达你是否想告个假？

　　黄轩一听，忙辩白道：“如今将军也是有家室的人，必也了解到了这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妙处，想必也能理解轩之一二。只是轩一时没自我约束，误了时辰，确是是轩的不是。巡视完必会自领军棍，还请将军原谅。”

　　叶淼想了想那所谓的妙处，不由想起了无双，以及她那段雪白的脖颈，遂清了清嗓子：“诚然，我明白宏达的心情，但是军纪不可费，我粗粗算了算这场中众人，如宏达者众矣。你也不必自领军棍了，就带着那些不守时的绕城跑上三圈便可。”

　　黄轩顿时觉得生无可恋，绕城三圈？三圈！还不如自领军棍呢？！于是当天就传出了叶淼欲求不满，火气甚大的谣言……

　　无双在外又疯了一天，将将傍晚才回了公主府，而此时叶淼已经批完了整整三摞的地方庶务。

　　“公主殿下。”一个长髯长者对着无双施了一礼，“在下秋实园，字安道，是新来的公主府长史，特来拜见公主殿下。”

　　“公主府长史？”无双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衣裳半新不旧，须发半灰不白，嗯，很好，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老学究的气息，“本宫怎么不知道本宫府上还有位长史？”

　　“公主殿下，自我朝以来，凡是独自开府建牙的公主皇子，都必设长史一职，以规其言行举止，掌府中大小事务。”秋实园作揖道，礼数周全，“老夫本是将军帐下的一个小小谋官，因着年纪日大，不便出征，便被派来公主府，听凭公主殿下差遣。”

　　原是叶淼派过来的，无双将各种想法在脑中转了一轮，道：“秋先生既是叶将军派来的，必定是有过人之处能将这公主府治得紧紧有条。先生也不必拘束，如政令通达有何难处只管知会本宫便是。”

　　秋实园忙将腰又弯了一弯：“下官在此谢过公主殿下。”

　　无双也故作老成地点了点头：“秋长史先忙去吧。”待送走秋实园，无双对文颂道：“驸马可回来了？”

　　“回了，一回来就去书房了。”文颂道，见无双抬步就要去书房，便又提醒道，“公主还是得先换身衣裳，这幅男子打扮，忒不庄重了些。”

　　无双这才想起自己还是一番男子打扮，那秋实园竟然连个眉头也没皱下地和她回了这么久的话，嗯，他这老学究的气息和着帝都的那帮，还真是不太一样的，没想到这叶淼选人，竟然还挺得我心的。

　　待梳洗更衣后，本着山不就我，我去就山的原则，无双一路杀去了叶淼的书房，这些日子，她没别的事干，倒是把公主府和青州城逛了个遍，因此此番杀将过去，倒是杀得分外顺利，连个弯路都不带走地进了书房。

　　叶淼的书房建在水榭之上，环境清幽离前院也近，而且妙在这里遍植翠竹，偶有蝉鸣鸟叫，雅致非常，所以无双刚来的时候还是挺眼馋这个书房的，真真是冬暖夏凉，随时入眠的好地方呀。

　　此时正是华灯初上，连着水面也被灯晃得熠熠生光，几尾锦鲤逐光而来，情趣非常。

　　叶淼已将庶务处理得七七八八正抬头，却见无双倚在门前，上下打量着他，道：“夫人此番前来是特地来看为夫的么？”

　　无双也不拘谨，大大方方走进门来，在书桌前坐下：“本宫只是来瞧瞧夫君是在忙些什么，本宫竟一早上都未曾见到你的面。”

　　叶淼看着无双那双俏丽的眼睛，不由想起早上那翻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言论，嘴角不由浮上一抹笑意，搁笔起身来到无双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无双从小到大还未曾被人这么对待，很是不满，正要皱眉训斥，却没想到叶淼倾身而下直接吻在了她的唇上！

　　虽说咱们的公主殿下混迹京城纨绔圈多年，可是看着别人被轻薄是一回事，自己被轻薄却是另一回事，而且一回生两回熟这件事在无双这也是没有的，因而那吻吻得她大脑又是一片空白，只是睁大了眼睛，只觉得叶淼的唇温温暖暖，自己的心砰砰撞撞。

　　叶淼放开她，嘴角还是那抹笑：“是淼的不是，未能时时刻刻陪在夫人身边，让夫人挂念了。”

　　“谁，谁要你时时刻刻陪了，谁，谁又挂念你了。我，本，本宫只是来看看你在忙什么罢了。”无双别过脸去，双耳通红。

　　“只是些州府庶务罢了。”叶淼拣了封折子给无双，“夫人既然已经是这燕云的女主人，也当时刻关心燕云百姓，才不负燕云对夫人的赤诚之心。”

　　无双闻言心道：百姓对我的赤诚之心怎样，我却是不知，但是青州的那帮姑娘对你的那番仰慕之情，倒是天地可鉴得很。无双接过折子，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