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已死》胡一白

27、第 27 章

　　“青杭。”楼澈唤着董志的字，却依旧见他一脸不忿，道，“如今瑜太贵妃才是陛下生母，陛下拳拳之心，我们做臣子的，自当理解才是。我也不是怕他陈家，毕竟立后乃后宫之事，你我所辖应是朝堂。不过说起陈家，我倒是听说一件事情。”

　　董志闻言，面色稍缓道：“何事？”

　　“青杭兄可还记得陈瑞此人？”楼澈道。

　　“陈瑞？可是人称陈不跪的陈瑞？”董志道，“传言此人虽是陈家旁支，却是根硬骨头。当年陈阁老还在任上，去了趟徽州，各阶官员跪迎一排，唯独他站得笔直，被如今的兵部尚书陈登训斥半天，可陈瑞说自己上跪天地庙堂，下跪父母百姓，做不得附炎趋势之人，纹丝未动，故而人送外号陈不跪。”

　　“是呀，这个陈瑞确实是个硬骨头，而且还是个不嫌事大的，专挑老虎屁股摸。如不是陈阁老告老卸任，估计他还得在徽州主簿的位子上再待个十年，哪能升到知州。”楼澈笑道，“不过前几日他可又是狠狠地得罪了陈家。”

　　董志奇道：“这是为何？”

　　“青杭兄且听我慢慢道来。”楼澈道。

　　在大周，盐只能官卖，不可私卖。所以卖私盐是个挣大钱的，但是一般人却不敢冒着杀头的罪卖，当然你上头有人，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把钱一分，和气生财，就另当别论了。

　　所以苏州商贾郭世勇通过自家妹妹这根线，搭上了陈阁老的嫡孙，兵部尚书的嫡子，暂定太子妃陈慕仪的嫡亲哥哥，现在的苏州知州陈慕礼。

　　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郭世勇这凉乘得很是快活。而陈慕礼那边，每年拿着郭世勇的分红，日子过得也很是惬意。

　　本来郭世勇是在苏州做的生意，往来的都是南方商人，生意做得驾轻就熟。就这样，大家也心照不宣，相安无事。可是郭世勇是个有想法和志向的商人，他要把生意做大，大到整个大周，整个天下，当个天下首富，于是他就把念头打到了地处北方的徽州，以徽州为据点，在北方大卖私盐。

　　徽州是何地，那可是陈瑞，陈不跪的地界，就算打着皇帝的名号来卖私盐他都不会放过，何况是他陈慕礼的？

　　郭世勇被抓时气焰颇为嚣张，直言自己乃苏州知州陈慕礼三姨娘的亲哥哥，奉陈慕礼之命卖盐，还劝陈瑞不要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

　　陈瑞哪里吃他这套，当即快刀斩乱麻，审了此案，将人押在了大牢，处斩文书还外加参他陈慕礼的奏折一同送了上来。可惜，陈家也不是吃素的，今日联合着一帮官员也是纷纷准备上了折子，将陈瑞从头到脚批判了个遍。只是没想到陛下会准许选妃之事，这一点道将原先的计划编排打乱，陈家便也暂且没在朝堂上提起。

　　“真是岂有此理，这天下难道真要成他陈家的天下了？！”董志拍着膝盖，双目圆瞪道。

　　“青杭兄，陛下乃瑜贵太妃所出，如今朝中哪个还敢与陈家为敌，你我还是明哲保身的好。”楼澈叹了口气道。

　　董志道：“岂可如此！不行，我得上个折子。”说完不待楼澈挽留，就转身离去。

　　楼澈微微一笑，对着楼明道：“雨天路滑，你且送董大人一程。”

　　“是。”楼明领命离去。

　　董志这写奏折的速度那可是相当神速，才一个下午，例数陈家罪状的奏折就呈到了姬华浓的案上。

　　姬华浓看着那些弹劾陈瑞的奏折，本是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忽然见着董志这一篇，却是笑出声来。宫铃音见状道：“何时竟让阿浓如此开心？”

　　“朝中不只有依附陈家之人，还有陈瑞，董志这样的清流，真是难能可贵。”姬华浓道。

　　“只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像这陈瑞，如今俨然已是众人的眼中钉了。”宫铃音拿着另外几封厚厚的弹劾陈瑞的奏折道。

　　姬华浓却是不以为意，道：“只是因为他是他陈家的眼中钉罢了。”

　　他见宫铃音怀中还抱着个破旧木箱子，隐隐有发霉之味道：“阿音怀中抱的是何物件？”

　　宫铃音道：“瑜贵太妃娘娘将要主持选妃大典，故请我前去驱邪降福。我在埋符咒的时候，便将它从树下挖了出来，虽然很多信件因着年代久远，又保存不当，已然破损，但是还是有一些仍能辨识字迹的。”

　　姬华浓闻言，小心将木盒接过，岁月侵蚀，它的外皮已腐朽，那味道更是让人闻着难受，但是姬华浓却似未闻到分毫，双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将其打开。

　　确实很多信件已经被泡坏发霉了，但是还有些依稀可以辨出字体来。姬华浓小心拿出一封保存尚好的信件，上书“吾儿无邪亲启”。

　　他激动地看了眼宫铃音，见她也微笑看着他，心中稍安，打开信封，却是一张小像，那是一张半身像，画上女子攒着珠花，盈盈一笑，尽是芳华。上书：阿靖十七岁，落款处写着：姬北斋作于集文殿。画后附着一张纸，言道：“一切安好，吾儿勿念。”

　　一切安好？她明知自己将死，却留此字句，怕是因为自己将来一天得知真相，记挂于她，便写着安好，好让自己放宽心吧。姬华浓双眼盛泪，看着那张小像，视线渐渐模糊。

　　宫铃音本来看着“姬北斋”三字，微微皱眉，但是注意到姬华浓此番魂不守舍的情状，便抱住他道：“阿浓，你的眼睛很像你的母亲。”

　　姬华浓回抱住她，终于还是哭出声来。

　　陈慕仪从小就是在别人的艳羡声中长大的，她嫡亲的姑姑是当朝贵妃，而且祖父门生遍布朝野，父亲更是年纪轻轻就做了礼部尚书，只是个哥哥虽然不成器，但也官至苏州知州，和着谢家那颗宝树是个平级，也不算差。

　　她足够美丽，也足够聪慧。帝都贵女之中，姬无双虽然是公主，但是从小顽皮，没有一点公主的矜持与端庄，她便也不愿与她比。唯一让她觉得是对手的是王家嫡女王以瑚。

　　王以瑚从小就被选为孝文太子伴读，人称大周第一才女，可是到最后，却是温婉那个粗鄙之人当上了太子妃，这点上，她和王以瑚倒也是打了个平手。

　　这些年来，给她说亲的人无数，连着王以瑚最后也与瑞王世子周睿订了亲，但是她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帝国的至尊之位。好不容易挨到太子死了，姬华浓当了皇帝，她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确实，放眼大周，还真没几个有她的这样的样貌与家世了。

　　立陈慕仪为皇后，那真的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因此像从前虽然已经内定好了温婉当太子妃，但是太后王琳还特地办了个赏花会，以相看帝都的名门闺秀，来做做样子。

　　这个在瑜太贵妃这里是全然没有的，朝会提出要为皇帝立后，还没三天，人选便奏请了凤凰神宫。

　　合八字，定时辰，凤凰神宫这次可谓效率，才半天就给出了结论：八字相合，下月初八是个吉得不能再吉的日子，再有此等好日子恐怕要等三年之后了，立后之事宜早不宜迟。顿时宫中，陈家均是忙成了一锅粥。

　　太后王琳看着瑜太贵妃送来的结果，连个眼皮也没抬，淡淡道：“既然已经定了，此事便麻烦你了。”

　　瑜太贵妃笑笑称是，这是她进宫以来第一次主持这么大的喜事，举国同庆，更是狠狠地在王琳那里出了一口气，她顿时觉得从前那些日子都是值得的，如今，她的儿子成了皇帝，她的侄女就将成为皇后，这天下便再也没有能够压在她头上的东西了。

　　而另一边永乐宫中，无双得到这个消息，顿时就有些不淡定了。陈家已有了个贵太妃，如今又将有个皇后，他陈登也将妥妥的当外戚权臣。这形势，对自己真真是不利。

　　“公主，练字最忌浮躁。”无伤为她研好墨道。

　　“不练了，不练了，天天除了看书就是练字。”无双将笔一掷道，“练得本宫手都要生茧了。”

　　无双却不理她的小性子，继续磨她的墨：“公主殿下何必懊恼，平常心看着就好。俗话说的好，如欲取之，必先与之。眼见他高楼起，眼见他高楼塌的事情，在帝都还少么？”

　　无双闻言，即刻便转了语调，对着文颂笑道：“立后是大事，你们可备好礼了？”

　　文颂道：“备好了，玉如意一对，东海珍珠二斛，珊瑚摆件两株……”文颂将礼单背了一遍，见无双皱眉，道：“公主，这礼单可是有何不妥？”

　　无双道：“倒是没什么不妥，但是送这么多，合适吗？我目前可是尚在闭门之中。”

　　无伤道：“自是不合适的。到时候在婚宴之上，公主你也要打扮得素净清减些，最好是病恹恹的。”

　　“确是得要显得病恹恹一些，也让母后看看。她要是再不愿意见我，我可是真的要生病了。只是不知母后会不会称病不出。”无双丧气道。

　　无伤见状，无奈道：“公主殿下莫要担心，太后娘娘是今上嫡母，这帝后大婚，就算是拖着病体，也定是要出席的。而您现在算是燕云质子，陛下也定是要让你多漏漏脸，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无伤，你虽不会安慰人，但是你这句话我听着倒是很受用。只是希望母后那天不要太过劳累才好。”无双道，“文颂，礼单不改了，就这么送吧，还得给咱们瑜太贵妃也送些，还有瑜太贵妃娘娘身边那些人。不过无伤你说的也有道理，婚宴那天，越清减，越病恹恹，那是再好不过了。”

　　无双和文颂无奈一笑，行礼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