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已死》胡一白

15、第 15 章

　　姬尧二十五岁登基，在位二十三年，茶余饭后被百姓讨论得最多的也就是他和皇后那点青梅竹马的风韵之事，以及生了一个天资聪颖，但身体不行的太子。执政期间平平无奇，无大功亦无大过，死后给了一个宣景的谥号，也算中肯，而后新皇登基，顺理成章。只是先太子的谥号还没出来，宣景皇帝地倒是早早地定下了，真是讽刺。

　　其实说姬尧平平无奇，是有失偏颇的。北定公主掌朝期间，为了巩固皇位以及堵住宗室与士族，乃至天下的悠悠众口，大开杀戒。姬姓宗室被杀了只剩下了晋王，闽王还有楚王。当时最大的四个世家虞家、陆家、钱家、王家，更是众多才俊，一夕之间，只余白骨。

　　敏嘉皇帝是在北定公主的影响下成长起来的，所以其实行事之间总是或多或少循着北定公主的路子在走。但是北定公主讨厌世家大族，讨厌宗室的掣肘，她可以直接杀杀杀，因为她要的是夺取并巩固帝位。

　　但是敏嘉皇帝不行，她得要保住帝位，因而虽然敏嘉皇帝也不喜世家大族以及宗室，但是却又不得不在一定程度上讨好他们。拉拢他们。所以当姬尧的婚事被提上日程的时候，敏嘉皇帝中意的是清贵之家，比如温家的温琳琅，而非王家的王琳，虽然她已经是个王家的旁支又旁支。

　　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科举形同虚设，世家大族祖荫封官，比比皆是。北定公主好不容易将寒门亦可出将入相的道路打通，离世后，没过三年就被敏嘉皇帝又给堵上了。

　　而重新提议重开科举，广纳贤才，教化德行的，是当时还只是太子的姬尧。第一个响应号召的，竟然是当时还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王家次子，王君延。朝廷重新开科，天下有识之士纷纷前来，盛况空前，能从这万人之中脱颖而出成为状元的王君延，有人说他仗的是家族，有人说他靠的是才学，当然这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从此之后，朝堂之上，世家大族与寒门清贵分庭抗礼，不得不说，姬尧其实是有一定的政治手腕的。

　　其后还有太子姬华殷将王以瑚举荐给了皇帝姬尧，当上了翰林掌故，虽然只是编史篆目的小官，但是大周建国以来，虽然出过女皇，这女臣子确是头一个。

　　因此文昌大长公主对于这个订了已经很久，却迟迟未能迎娶进来的儿媳妇，是既自豪又忧虑的。不得不说，姬尧其实是有一定的政治胆量的。

　　善闻周达曰宣，布义行刚曰景，这个谥号，姬尧当之无愧。

　　不过可惜的是本来以为是长腥风血雨，居然就这么简简单单新皇就登基了？帝都的百姓们觉着茶余饭后，顿时又少了一份谈资。

　　不过这新皇帝据说出生的时候道是风光的很，还没几个时辰就被封了王，还有了封地，但

　　是不知后来怎的就突然不受宣景帝的喜爱，还被中途贬到了岐地中去，这就很了不得了，为什么会被贬到岐地？据说是这新皇帝陛下，长得甚是好看，惹得陛下的后宫也十分的不安分，所以着就被打发了出去。

　　所以说呀，老百姓们的想象力，不可谓不强悍，凡是只有你做不到的，而没有他们想不到的。

　　长安将写着给先太子的谥号拿来给皇后王琳过目，不，此时她已经是太后了。

　　太后王琳看了眼那两个谥号，竟是孝怀与孝灵！“罢了，先帝挑挑选选了那么多，都不满意，如今他竟然给了无病这样的谥号，还让哀家来择其一，真是不将哀家放在眼里了。”王琳道。

　　太后王琳将手上的书仍在一旁：“去回了陛下，失位而死，乃曰怀，国以乱而不损，乃曰为灵。我大周正是昌盛之时，先太子对于社稷更是有功之人，实在是和这个两个字搭不上边！”

　　长安称是，原封不动地将写着谥号的绢帛退了回去。

　　姬华浓见此，对着礼部尚书陈登道：“既然太后不喜，那便再换一个。”

　　陈登应是。他本来想着为着一个谥号，趁机可以打压打压原来的那帮太子党。但是见姬华浓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便也只能乖乖闭嘴，毕竟如今实权是握在了陈家手里，还在乎什么虚名呢？

　　于是礼部又快速拟定了一个谥号，为孝文太子。

　　太后王琳虽然还是不十分满意，但是如今毕竟已经是姬华浓的天下了，再者文者，有经天纬地之意，也勉强可以接受。于是王琳最后还是点头：“那就谥号孝文太子吧。”

　　而另一边，姬华浓登上帝位这事传到燕云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之后：新皇有命，请无双长公主进宫随驾。这次派的便不仅仅只是信使，而是孟湘。

　　孟湘是孟国公的嫡子，也是孟国公唯一一个儿子，当年也算是京城纨绔中的领军人物。

　　别看孟国公现在是个有着酒糟鼻的可爱老头，可他娶的却是天下第二的美人陈瑾，至于天下第一的美人，那自是咱们的大周高贵的瑜贵妃。因此，孟国公很奇妙的成了宣景皇帝的连襟。

　　但是也是由着这层关系，孟湘实打实的是个岐王党，如今新皇初登大位，岐王党人一跃成为朝中新贵，试问帝都之中，还有哪个敢言其纨绔二字？而姬华浓派着孟湘前来将无双接回帝都，此举更是不言而喻。

　　当然，对于这个故人，无双是既不想见，又不能不见。只好让秋实园以公主伤心过度，身体不适为由，先行拦着。孟湘倒也是识趣之人，索性改变策略，去见了周睿。

　　而另外一边叶淼却迎来了一个颇为意外的客人——无伤。

　　“姑娘深夜来叶淼的书房可是有何要事？”叶淼见她，也不惊奇，只是以平常口吻问道。

　　“将军深夜还在此处理公文，倒让奴婢想到了一个人。”无伤行礼道。

　　“哦？是何人？”叶淼放下手中的朱砂笔，对无伤道。

　　“太子殿下，殿下虽然体弱，但是帮着陛下处理政务，却是笔耕不辍，常常夜不能寐。将军那朱砂笔的手势，很像他。”无伤道。

　　“鄙人才疏学浅，又是个只会舞刀弄枪的武夫，怎可与殿下相比，姑娘言重了。”叶淼道。

　　无伤笑道：“当年帝都，我与殿下偷跑出宫，偶遇两位公子，其一名唤周淼，不知将军可还记得？”

　　叶淼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看着无伤。

　　“殿下虽老成持重，但也时常羡慕那些游侠儿，可以天南水北，驰骋江湖，所以难免也会犯些少年心性的事，将自己代入险境。当然，奴婢此番并不是想问那仓戎少年究竟是何人，只是想问问将军当年的那个承诺可还记得？”无伤道。

　　叶淼道：“淼当年擅自离开燕云前往帝都，因而未以真名相告，还请姑娘见谅。而且姑娘当年一身黑衣劲装，武艺不凡，与而今这番情状判若两人，不才竟未认出，是淼的不是，至于那个承诺，淼自不敢忘。”

　　“如此甚好，此番无伤前来就是希望将军能履行那个承诺，护好无双殿下。”无伤跪拜道。

　　“姑娘请起。”叶淼忙起身将无伤扶起，“公主乃我发妻，淼自当一生相护。姑娘还是换个心愿吧。”

　　“无伤此生放不下的是太子殿下，殿下放不下的是公主殿下。无伤没有其他心愿要求，只望公主平安喜乐。但是如今太子殿下，还有先帝，相继离去，朝中风云莫测，能够庇佑公主的唯有燕云，唯有将军你。”无伤伏地不起，道“望将军牢记方才所云，一生相护公主。”

　　另一边，孟湘也是深夜拜访周睿。二人也算是京都纨绔里一起“摸爬滚打”过的，还是算有着些许情分。

　　“周世子，如今太子已薨，大行皇帝更是新崩，梓棺还放在太和宫中等着公主殿下。可是公主称病，闭门不出，在下实在是见不上一面，这该如何是好？”孟湘道，眉目间颇有急色。

　　周睿呷了一口茶：“孟大人此番来，是为着岐王求见公主，还是为着皇后娘娘求见公主？”

　　孟湘闻言道：“如今新皇已然登基，周世子还请注意言行。父母孝悌，天下人伦，公主此番作为，如是深究，恐怕有碍于公主的名声吧？况且，先太子与先帝相继离世，太后娘娘悲痛欲绝，见不着公主，忧思过重，对身体恐怕有所妨碍。”

　　“孟大人，这是要威胁公主殿下不成？”周睿放下茶杯，终是正眼看了看孟湘。

　　“湘自是不敢，但是公主闭门不出，无人敢打扰，连着我这天子圣谕都传不进去。毕竟新皇登基，所有宗室都得回京参加大典。公主此番作为，若是落入有心人的眼中，恐是不好吧。”孟湘道。

　　“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我也见不着我这表妹。但是说一点也见不着面，却也不是。”周睿向孟湘勾了勾手指道，“你且去找找我那表妹夫，他一点头，保准你完成任务。但是孟大人，你我这么熟悉了，咱们也不必说两家话，此番前来燕云，真的只是请殿下回宫这么简单？”

　　孟湘道：“那是自然。看在我们多年的情谊上”，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掉的，无双成了新皇帝唯一的妹妹，也成了他唯一的漏洞，这个洞，总是被人惦记着，有人想挖得更深，有人就想把它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