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邻居（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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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蔚又做梦了。
他梦见自己站在一条长长的旋梯下。旋梯螺旋而上，好像没有尽头。木质的扶手上绘刻着扭曲缠绕的花纹。
郑蔚站在楼梯下，就像是一只困在井底的青蛙。他抬头望去，头顶并不是天空，而是一片未知的黑暗。
那片黑暗被旋梯框成了一个规整的圆形。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择人而噬的黑洞，又像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瞳孔。
有很多嘈杂的声音从郑蔚头顶上的黑暗中传来，像是哭泣，又像是尖笑。那些声音汇聚在一起，就像是撞击在山壁上的山风，让郑蔚的脑袋隐隐发痛。
也许是梦境麻木了郑蔚的神经，他并没有感觉到害怕，反而踏上了楼梯，朝那片不详的黑色中走去。
楼梯很长，上面铺着陈旧的红色地毯。就像是一条干枯的血河从楼梯上蜿蜒而下，在窗外的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肮脏的褐红色。
郑蔚沿着这条楼梯一步一步向上走着，脚下的木板发出“咔咔嚓嚓”的声音，就像是有谁在暗处窃笑一样。
离头顶的那片黑色越近，沸腾的人声就越模糊。到后来郑蔚什么也分辨不出来了。哭声，笑声，还有其他的声音，全部汇聚成了无意义的呼啸。
等到走到楼梯尽头，郑蔚的耳边就只剩下风声了。
楼梯的尽头只有一扇门，门周围是一团不断翻滚的黑雾。白色的门板突兀的立在那里，就像是通往异次元的入口。
郑蔚将手搭在面前的门把上，然后轻轻转动。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哒声，面前的门打开了。
门后的景象出乎郑蔚意料。
一张书桌，一把凳子，一张床，床上雪白的被子整齐的叠放在床头。床对面是一扇窗户，窗户开着，飘动的白色窗帘间，湛蓝的天空若隐若现。
门后的房间普普通通，看起来安静美好。
郑蔚从来没有来过这个房间，但是他却觉得有种熟悉感。在这种莫名的熟悉感驱使下，他走了进去。
房子里很小，东西也不多，只要一眼就能将房间里的一切尽收眼底。郑蔚环顾了一下，走到了唯一放着东西的书桌前。
桌子上放着一个普通的纸盒子，粗糙的硬纸板已经有了毛边，看起来是经常使用的。
郑蔚好奇地打开了盒子，发现里面放着一堆布料针线。
还有一个做了一半的娃娃。那娃娃不过巴掌大小，看起来十分的眼熟。
纽扣做的眼睛，嘴巴是两条红色的线组成，两天线歪歪扭扭的缝成了一个“V”字，看起来就像在笑一样。
郑蔚忽然惊觉，这个娃娃和朱利安送给自己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看着这个熟悉的娃娃，郑蔚忍不住后退一步。这时候，他听到身后传来几声异响。
他一惊，立刻转过身去。
房间正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他穿着蓝色的病号服，背对着郑蔚坐在地上。
面对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身后的怪人，郑蔚吓得几乎要惊叫起来。但是那个人好像根本没发现站在背后的郑蔚，连头也没回。
他背对着郑蔚，肩膀抖动着，不时传出一阵“咔滋咔滋”的声音，就像是在咀嚼什么东西一样。
这就是梦境给自己的预警吗？这样想着，郑蔚慢慢靠近了那个人。他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大着胆子慢慢的绕到那个人的面前，想要看看他到底是谁。
然后他看到了无比血腥的一幕。
那个人抱着一条被开膛破肚的狗，他正埋首在那只狗的脖子间撕咬着！
郑蔚之前听到的那种声音，就是他啃食那条狗血肉的声音。
那只狗的脖子已经血肉模糊，流淌的鲜血不仅染红了狗的毛发，还将那个人的衣服也染红了。
虽然只是梦，但是这血腥的一幕给郑蔚带来的冲击并不比现实少。他后退一步，脸色煞白的靠在了身后的墙上。
也许是终于发现了郑蔚的存在，也许是因为怀里的狗已经无法在填饱他的肚子了。那个人终于抬起了头，郑蔚也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朱利安！”郑蔚失声叫道。
雪一般苍白的脸，雕塑一般的五官，还有那双冰海一样的眼睛，不是朱利安是谁？
发现郑蔚后，梦里的“朱利安”脸上露出一抹扭曲的笑来。他抛下怀中的死狗，猛地的朝郑蔚扑来。
郑蔚看到他张开的嘴巴里布满了沾着血肉的利齿，就像刚从地狱爬出的恶鬼般可怕。
“啊！”
郑蔚惊叫一声从梦中逃脱出来。他坐在床上喘着粗气，感觉自己身上全是冷汗。
现实中的卧室让郑蔚渐渐平静下来。他看向周围，发现天已经亮了。晨光像是一道细细的丝线，划开厚重的帘幕。
望着那道线一般的光，郑蔚的脑海里又浮现了朱利安的脸。
“怪物。”
朱利安吐出这个词时的脸和梦里带血的脸不断地在他脑海里交替。
“只是梦而已。”郑蔚安慰着自己：“只是梦而已。”
梦里的人根本不是朱利安，这一点郑蔚非常的确定。
头发，背影都不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抬起头的那一刻忽然就变成了朱利安的脸。
郑蔚不知道这到底代表着什么。他抹了把脸，从床上下来，走进了浴室。
他现在需要洗个冷水澡好好清醒一下。
洗漱完毕后，郑蔚准备下楼。但是一推开门，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就扑了上来。
“斯派克。”突然扑过来的斯派克让郑蔚惊讶了一下。
“早啊，斯派克。”他蹲下来揉了揉斯派克的头，脸上露出了笑意。
他笑着和围着自己转圈圈的大狗打着招呼。因为那个诡异的梦而有些沉重的心情变得轻松了一些。
“你起的真早啊。”郑蔚一边揉着斯派克的毛，一边自言自语道：“你起来了，他应该也起来了吧。”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的瞟向斜对面的房间，那是朱利安的房间。
斯派克没有狗窝，它跟着朱利安睡一个房间。
说来也奇怪，朱利安看起来冷冰冰的一个人，倒是很招孩子和狗狗喜欢。不管是之前的乔伊也好，还是斯派克，他们都喜欢围着他。
不过朱利安也很喜欢他们就是了。想起在上个世界朱利安和孩子们相处的画面，郑蔚低头摸了摸斯派克的背部，眉目柔和了下来。
那样爱着孩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怪物呢？
“斯派克，看到朱利安了吗？”他捏了捏斯派克的大脸问道。
斯派克像是听懂了郑蔚在说什么，朝他叫了一声，转身颠颠地朝楼下跑去。
郑蔚跟着斯派克来到了一楼，还未走下楼梯，他就闻到了一股食物的香气。郑蔚愣了愣，他循着味来到厨房，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厨房里的朱利安。
朱利安侧对着郑蔚站着，面前的灶台上放着一个小平底锅，锅里面的鸡蛋正在“呲呲”作响。在他的身后摆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已经煎好的香肠。
像是察觉到了郑蔚的脚步声，本来专心地煎鸡蛋的朱利安抬起头望向厨房门。到看到站在门口的郑蔚，他的嘴角立刻扬起，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个笑容在厨房里淡淡的烟火气中显得温暖又明朗。
“早安。”他对郑蔚说，声音又沙又哑，但是听在郑蔚耳朵里却比什么都好听。
“早安。”郑蔚也笑了。
那些困扰了郑蔚一晚上的事情全部被这一抹笑容驱散了。
怪物不怪物的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郑蔚想，他只认得他是朱利安，所有世界都独一无二的朱利安。
这样想着，郑蔚心头残留的那一点阴云也彻底消散了。他脚步轻快的走进厨房，挽起了袖子。
“你在做什么？”他走到朱利安身边：“需要帮忙吗？”
朱利安本来想摇头，但是望着郑蔚带着笑意的眼睛，他顿了顿，眉目又弯了下来。
“冰箱里有牛奶。”他对郑蔚说：“去倒一杯吧。”
“好嘞。”也许是因为今天的阳光很好，郑蔚的心情也出奇的好。他应了一声，笑眯眯的去倒牛奶了。
在这个普普通通的早晨，雪松镇新来的两位居民——郑蔚和朱利安，就像大部分镇民一样，开始在厨房里早餐而忙碌起来。
吃过早餐后，郑蔚自告奋勇去洗盘子。
“一个人做饭，一个人洗碗，这是规矩。”他把朱利安堵在厨房外，一本正经的说。
朱利安低头就看着郑蔚故作严肃的脸，嘴角微扬。他点了点头没有在争，由着郑蔚去了。
等郑蔚收拾完厨房出来，他发现才八点多。
“今天起得太早了。”他嘀嘀咕咕的走到客厅，抬眼一看，剩下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朱利安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书。斯派克躺在朱利安的旁边，头枕在他的腿上。朱利安一手拿着书，一手帮斯派克顺着毛。
他的神情专注，好像完全沉浸在书里的世界了。从窗外透过来的晨光恰到好处的洒在朱利安的身上，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幅画一样。
这明明是一幅再正常不过的居家画面，但是却因为主人公的不同而变得不同起来。
望着这一幕，郑蔚的脚步顿住了。他忽然有点不想上前了，他不想破坏眼前的这幅画卷。
斯派克察觉到了郑蔚的到来，但是它躺的正舒服，连身都不想翻。只是侧着头朝郑蔚呜呜了两声。
朱利安将目光从树上挪开，望着郑蔚勾起了嘴角。
“好了？”
“嗯，收拾好了？”郑蔚点点头，走到朱利安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你在看什么？”他望着朱利安手里的书，好奇的问道。
朱利安将书递给了他。郑蔚接过来一看，有些惊讶。
“童话故事？”
“书房里的？”郑蔚看着手里的书问道。
这本童话故事看起来已经很旧了，大约是原来就在这个房子里的。这个房子的上一任主人搬走的时候并没有把东西全部带走，他留下了一些书和大部分家具。
朱利安点点头。
“怎么拿了这本？”他问。
郑蔚以为朱利安是随便拿的，毕竟他看起来不像是会看童话故事的人。
“我喜欢这本。”朱利安的回答出乎郑蔚意料。
没想到朱利安竟然喜欢看童话故事。他望着朱利安高大的身躯，心里不由得又软了几分。
喜欢孩子，喜欢动物，喜欢童话故事。在郑蔚眼里，朱利安的形象变得更加可爱起来。
郑蔚把书还给了朱利安。朱利安接过书，低头细细摩挲着已经有些残破的封面，神色安静温柔。
郑蔚不知道的是，这是朱利安看的第一本童话故事。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关进了精神病院，医院里的医生会教他认字，但是却不会给他看童话。
童话是属于孩子的，谁会把一个结束了十多个人生命的人当孩子呢？
朱利安望着书，郑蔚望着朱利安。在把书递过后，郑蔚的目光落在了朱利安身上。他看着朱利安的手臂，微微皱起了眉。
树林里那道黑影在朱利安的胳膊上划了一个大口子。那个口子从上臂贯穿到到手腕，把他的整个袖子都撕成了破布条。
之前做饭的时候他的袖子在挽着，郑蔚没发现。现在他坐在那里看书，袖子上的大口子就很明显了。
朱利安有自愈能力，他的衣服可没有。而且朱利安拢共就那一套衣服，每天洗了穿穿了洗，换都没得换。
“我们出去买衣服吧。”他站起来对朱利安说。
雪松镇虽然规模不大，但是该有的东西它也都有。
郑蔚开着车，带着朱利安和斯派克来到了雪松镇一条小街道。那里聚集着很多店铺，算是这个镇的商业街。
来到这条街后，郑蔚随便找了个地方停好了车。然后就带着朱利安挑选衣服。
雪松镇不大，卖衣服的也不多。好在郑蔚和朱利安也不挑，随便找个店就进去了。
这家店铺类似于一个小商场，里面的衣服很多。一走进去，郑蔚就转身问朱利安：“你喜欢什么样的衣服，自己选吧。”
系统虽然很坑，但是还算有常识。它在给郑蔚安排身份的时候，也给了他足够他生活的钱。
听到郑蔚这么说，朱利安随手拿了两件递给了郑蔚。他对衣服并没有什么要求，向来是找到什么穿什么。
“只要这两件吗？”郑蔚望着朱利安手里的衣服皱了皱眉：“再多拿两件吧。”
说着，他自己开始动手拿。
“这件毛衣不错，黑色耐脏，这个卫衣也好，舒服，对了，你穿多少码？”
郑蔚也不会挑衣服，他看到顺眼的就塞到朱利安怀里。
“牛仔裤也要，外套也要，衬衫也来一件，不，还是两件吧，可以换着穿。”他边走边选，不知不觉就拿了一大堆。跟在他身后的朱利安都差点抱不住了
郑蔚还觉得有些不够，他转身问朱利安：“怎么样，这些够吗？”
朱利安看了看怀中的衣服，又看了看郑蔚，不知为何笑了起来。
那笑容和平时的不一样，总让郑蔚觉得有些揶揄的意味。不过这也让他石刻一般的五官变得鲜活起来。
郑蔚望着那一堆衣服，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算了，你先试试吧。”他将朱利安连人带衣服推进了试衣间。
朱利安也没有说什么。他笑了笑，顺从地抱着一堆衣服走进了试衣间。
朱利安在试衣服，郑蔚就牵着斯派克在外面等着。
试衣服是一件很麻烦的事，郑蔚以前也这么觉得。但是现在却觉得有些兴致勃勃。
朱利安换好一件，就出来给郑蔚看看。
“这个好看，买了吧。”朱利安试第一件的时候，郑蔚这么说。
“这个也好看，买了吧。”朱利安试第二件的时候，郑蔚还是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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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不错，适合你，买了吧。”朱利安试最后一件的时候，郑蔚还是这么说。
朱利安：“................”
斯派克：“..................”
虽然朱利安觉得只买两件就够了，但是郑蔚还是把朱利安试过的所有的衣服都买了下来。
“我是真的觉得都挺好的啊。”抱着一堆衣服去结账的郑蔚争辩道。
听到他这么说，一边围观了全程的售货员妹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郑蔚的脸红了红，看向售货员：“难道他穿这些衣服不好看吗？”
年轻的女孩被郑蔚问的一愣。她望着穿着普通的黑t套着一件风衣，看起来身姿挺拔的朱利安，红着脸点了点头。
事实证明，一件衣服好不好看不在于衣服本身，而在于穿衣服的人。
“对吧。”得到了肯定的郑蔚理直气壮决定把朱利安试过的所有衣服都买了下来。
“其实也不是很多啊。”郑蔚望着朱利安，眼睛里带着些期盼和小小的不安。
朱利安从未对他提出过什么要求，他也不知道该为他做些什么。虽然只是买衣服这种小事，但是郑蔚还是忍不住想要为朱利安做的多一点，再多一点。
看到了郑蔚眼中的不安，朱利安顿了顿。他没有再坚持，安静的抱着衣服站到旁边。
见朱利安答应了，郑蔚立刻高高兴兴的去结账了。
朱利安望着郑蔚的笑容，眉目柔和的像春日的池水。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邻居（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