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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醉生梦死 ...

  •   入了酒吧,立时便有相熟的酒吧人员迎上来,将她迎至往常二楼隐蔽位置。这酒吧在这一条酒吧街中,敖首老大,占地最广,装修最致,连工作人员亦是最精的。酒吧装修似中心镂空了,只在周围一圈设了雅座。二楼这个位置,每次刀柏来了便坐此,这位置不出风头,却能看尽场下出风头的人。

      坐下之后,服务员麻利端上果盘小食布置着,酒保端着两杯调酒端上来,一杯是她时常点的,另一杯酒保说着他自创的叫做醉生梦死。又对刀柏贴面亲密说着讨好的话语,刀柏懒懒酌酒,不似以往那般回应。摸出一叠小费打发了。

      不消片刻,一杯马天尼下肚,她眯眼看向场下众人,有喝的大醉的,有似醉未醉的,有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台上歌手抱着麦眯着眼神,歌声低低回回,来来去去,不外情之一字。

      她收回目光,正对着桌上那杯五彩斑斓的醉生梦死,舔了舔舌头,端起,仰头,吞咽,一杯醉生梦死下了肚,不知怎说,酸甜苦辣咸先后在口中蔓延开来,咸味当头令她眯起了眼。辣味居尾使她眼泪溢出来,片刻之间,脑子是放空的,眼前不分天堂人间。她知道这是上了头,平时自持的她,惯不会让自己放纵,但今晚,鬼祟使她又点了几杯醉生梦死,酒保复上来,挂笑放下酒后,不肯走寻了边座坐下。倒豆子一样跟面前恩客介绍醉生梦死。

      刀柏阖着双眼,唇角勾起,又是提起两杯醉生梦死下肚。只觉身子越来越暖。酒暖人身。面前酒保娓娓道来声音竟像是催人如梦,她坠入这梦。闻到一股樟脑香。

      啊,半生泛霜的往事被一一揭开,嬉笑怒骂间皆是人间颜色,回到最初时分。

      刀柏记事早,5岁便知道了狐狸精不只是狐狸,它在现实里是母亲的代名词。

      在一条长长的阴暗的走廊里,一间小小不足十平方的小屋便是顶天立地,遮风避雨的家了,家中蔓延的不是温馨,而是挥不去的烟酒臭气。这个家,从来没有父亲,唯一的母亲则终日躺在那窝小小的深绿的沙发上,朦胧度日。走廊里一群妇女总是扎成一团,掩嘴碎着各家不见光的密辛,嘴虽掩住,兴奋声音却暗自流出,流出最多的词是狐狸精,那时她总趴在靠近走廊的窗户边,脚下是一个小马扎,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看着一群大人们。听后便记在心里,留待母亲回来向母亲解疑。

      漫天漫夜的雨下不完似的,她不敢睡,搬着小马扎坐在门口等着母亲归来。她看到一个带着金丝眼睛的男人搂着母亲上来,在楼梯口两个脑袋便靠在一起,交织在一起。那男人手顺着母亲烟绿色长裙伸了进去

      ,母亲咯咯笑着,那男人喘着粗气。

      这时她打了个喷嚏,不大声却惊了楼梯处两人,目光投来,那男人慌了起来。手也放开了母亲,急急抬步上了楼。她的大眼睛惊恐了起来,不是因为那男人是楼上张阿姨的丈夫,而是母亲投来的怨愤眼神。母亲进了屋后,又躺进那沙发里,兀自抽着烟,她小心翼翼跟了过去,看着母亲。

      不知道怎地,她像是讨好似的问道“妈妈,”

      沙发上的女人冷漠看过来,

      “怎么。”

      “狐狸精是什么···”她话语未落,母亲的巴掌挥了过来,那巴掌用足了劲,像是要将她置之死地。她也跌坐地上。睁大了双眼忘记了哭泣。她只是不懂,为什么张姨她们讨论起它那么兴奋异常,她以为母亲也愿意听,她只是想讨好她来着。

      母亲蹲了起来,她目光俯视下来,地上的小人儿也抬起了头,小小胳膊撑着冰冷的地面。她听见母亲冰冷的声音,

      “谁都有资格骂我。只有你不行。你不行他也不行。你们都不行。”嘶哑的声音咆哮在耳边,母亲更加癫狂了,双手抓着她的细小肩膀,尖锐的指甲扎进稚嫩的肉里,烟头也烫在了她的后肩胛,她痛的呼了起来,这呼声没有叫醒面前的女人,她越加声嘶力竭起来,“贱人,贱人,你毁了我,我也让你后悔。让你后悔,后悔!”尾音低了下去,母亲也跌坐了下去,烟头掉在她美丽的裙角处,烫出了一个黑色的洞。

      她极目望着母亲,此刻母亲已不再癫狂了,她美丽的哀伤的眼眸也干渴了,流不出半滴泪,痴痴地坐着,红色的唇瓣开开合合哑声着。

      这样的母亲比癫狂时更让她害怕,她顾不得痛,也顾不上哭,小手只紧紧抱着母亲,她多怕母亲不要她了,那她该怎么办啊。

      窗外,雨势见大,像是天要倾了这座城。

      “我操,我操你妈。”一阵尖叫伴随着怒喝声,刀柏睁开了眼,眼神已清明不少,酒保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看向楼下,正有人醉酒闹事,摔着酒瓶,还未发作,便见酒吧安保人员挟着扔了出去。

      刀柏拿包站了起来,踉跄了一下,瞅见桌上还有一杯醉生梦死,她端起来又饮尽了,下楼步向吧台,付了小费后。由殷勤的服务员领至门口,门口已经有一辆的士候着,她就座报了地址后,不消片刻便到了家。

      趁着酒劲未二番上头,她进了洗手间冲洗一番,后将自己抛在床上,柔软的弹簧床弹了弹,便止住了。

      刀柏侧头,眯着眼睛望着床边的大镜子。镜中人一张苍白的面庞,眼睛下方浮肿着,湿哒哒的头发胡乱散在四处,她喃喃自语“真像她啊。多久没梦见她了,一醉就看见了。”说着闭上了眼睛。头发仍未干,梦境继续着。

      6岁时,在别人还被照顾着的时候,小小的刀柏便已经学会如何照顾人了,照顾着她的很少清醒的母亲。

      这日,艳阳天,她提着自杂货铺买来的面条,鸡蛋。低着头往家里走去。

      路过大院时,一个男人叫住了她,她抬头,那是一个挺着大肚子,半点不体面的男人,他冲刀柏招了招手,刀柏走了过去,那男人塞着一包糖过来,是麦丽素。

      刀柏心下一喜,却没伸手去接,只看着那男人,男人挂着刻在脸上的笑容,讪讪开口“你拿着,你妈妈今天去哪里啦。”说着强自把那麦丽素赛到她兜里。

      刀柏看过这个男人,每次这个男人提着大袋小袋上她家来,总被母亲怒目赶走,母亲厌恶他,连带着刀柏也讨厌他,要跟母亲同一阵线,她想着。

      于是放下了那袋面条,从兜里抽出那袋麦丽素丢回给那男人,大声说道“不知道,我不要你的东西。”那男人被这情景逼得更加窘迫着,仍蹲着。

      这时旁墙角处站着三三两两的大人们,恶意的笑着,那声音飘了过来,“老吴还上赶着给人做爸爸,人家也看不上啊。落地的凤凰看不上乌鸦啊。”话声夹带着不屑,

      当中又有人说道,“都不知道多少个爸爸了,谁知道哪个才是爸爸啊,哈哈。”说完,一众人笑起来,笑声的龌龊溅射的越发明显。

      刀柏急急跑开,跑至楼梯处,又不甘心回头大声吼着“你们都是坏人,我爸爸出国了,等他回来要他杀了你们。”喊完急急跑上楼。

      她煮碗面盛了两碗放至桌上,又端端正正摆上了筷子。

      做完这些后,她也学母亲趴在那绿绿的沙发上,眼睛直直望着窗外,不知看了多久,视线里出现一辆气派之极的车。

      她目不转睛看着那车,车前门打开了,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下了车,又殷勤绕到车身处,开了车门,一只细长雪白的腿伸了出来,慢慢的身子,整个人都露了出来,那是母亲。

      她雀跃着,正想冲母亲呼叫着,却发现那男人倚着车身,一手抚着母亲的脸颊,母亲娇羞低下了头。

      她想,今天母亲一定会是好心情了,只要母亲不醉着回来,也会难得流露出温柔来,那温柔使她小小的身子都雀跃了起来。

      她又看着,男人抱着母亲缠绵了一会儿,才松开手,几度回首后开着那辆气派的车走了。

      母亲仍立在原地,目送着,直至看不见影子了,才转身向家走来,刀柏自幽绿的沙发中站了起来,她喜津津的跑向门口处。

      看见母亲哼着不知名的曲儿从楼梯处上来,她迎了上去,抱住了母亲的腿,母亲眉梢眼角弯着,弯腰摸了摸她的头。又抱起了她,走进屋里。

      日子继续着,那辆气派的车日日停在楼下,这时母亲便穿着最美的裙子以最美的姿态迎下楼去。母亲没有再醉着回来,她重新温软了起来,像是一株绽放的皎红的花。

      刀柏知道这生机是谁给予的,是那个男人。但是哪个男人也无所谓了,只要使母亲活了过来,谁都无所谓。

      夏过了,秋来了。那辆气派的车再没有停在楼下,刀柏的日子更难过了,这难过来源于日渐衰败的母亲,母亲再度枯萎了,只是这枯萎更胜从前,母亲甚至两三日不说一句话,也不再出门。只趴在那幽绿绿的沙发上,日日望着窗外。

      刀柏想,她在等着那车,等着那男人,那男人也许再也不会来了。但是她没有想到,母亲也去了。

      那天,天气出奇的好,她起床时,看见母亲正坐在梳妆镜前,细细装扮着。她下床跑向窗外不见气派的车,母亲斜眼看了她一眼。便吆她出去买菜,她自母亲手里接过钱跑出去。

      当她提着那袋子菜回来时,却看见母亲一如往常趴在那绿翳翳的沙发上,眼睛目视着窗外,玫瑰色的裙子网罗着曼妙的身子,她上前,摇了摇母亲,却惊叫了起来,一只惨白的手垂靠在沙发沿,沙发背面全是血迹,地面上正扩大着一滩血迹,她仍尖叫着,手足无措。

      这尖叫声引来了人,人群越来越多涌进这房间,有人报了警,警察很快赶来。有人上前惶惶探了手在鼻尖,已经没了气,又惊呼起来,只有她仍旧尖叫着,眼眦欲裂也不眨,有一个警察蹲下来摇晃着她,小声叫她,她听不见,满眼只看见那一地的红。红的渐渐变成黑的了,映在眼底。

      几天过后,她蹲在警察局门口,有一对男女走了过来,牵起她的手,她抬头看了看,面目模糊的两个人。

      一个中年警察走过来,蹲下来对着她轻轻说道。“这是你舅舅,舅妈。我们找不到你的父亲。所以由他们来照顾你。”

      又抬头说道“孩子可能受到惊吓,这几天也不说话,也不吃不喝不睡觉···”

      她一言不发,眼睛定定看着墙角,一面长满了杂草的孤墙下,有一株无主的玫瑰花,此时正是花期,玫瑰花瓣娇艳欲滴,花瓣缱綣着,自风中柔软摇摆着。那花像极了母亲。

      女人是那株玫瑰,男人是一阵风。一阵风裹着风摇摆,她羞羞绽放,风走了,她黯然低下头。又一阵风来,她自扬起头,更甚以往的娇艳柔摆着,风过了,她哀伤更甚,独垂着骄傲的花蕊。又一阵风来了,这风邪,花儿似一鼓作气将那衰败的花朵伸着伸着,风过时,将花根自泥拽出泥面,花枯干,倾塌。时日久去,便掩于泥下,不为风知。
      乍醒之后,心如刀割。她好一番后才恍神过来,才觉身上发冷瑟瑟抖着。几杯醉生梦死下去,她有点分不清梦里梦外。只是那红渐黑,仍泛在脑海中。她拿起毯子,披着。快步走至窗前,拉开窗帘,日上三竿,使身子暖洋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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