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考花根

5、第 5 章

　　从日瓦到色达，车程大约630公里，中途需要在新龙县住一晚，他们一大早就出发了。
　　个别路段的新修隧道还未能使用，路况极差，山路、破旧水泥路混合着来，尽管蒋时开得已经算很稳，徐微依旧感觉胃快要被颠出来了。
　　何文亭被周仰扶着下车吐了几次，上车后蔫头耷脑的。
　　好不容易开上国道，徐微松了口气，蒋时在旁边看得好笑：“身体素质差，得多锻炼。”
　　徐微一眼瞪过去。
　　蒋时看她上扬的眼尾，轻轻笑了一声，徐微不明所以。
　　“徐微姐，你跟我哥是什么时候的同学啊？”何文亭稍微缓过来点，便开始和徐微搭话。
　　徐微楞了一下，昨晚她就想过，何文亭有可能会好奇，而自己该如何回答。
　　“初中。”没必要隐瞒，实话实说。
　　“啊，我那时候……小学吧？”小姑娘自己掰手指算了算。
　　“那你后来是转学了么？”
　　“嗯。”
　　“然后就一直呆在d市了？”
　　“对。”
　　何文亭若有所思，不再吭声，徐微闭眼靠向椅背，车内一时安静无声。

　　晚上8点，到达新龙县，今晚得在这儿住一夜，明天一早再启程。
　　几人在县城找了个饭店，随便点了几个菜。蒋时开了一天车，现下只想躺下睡一觉，三口五口扒完饭，边抽烟边等其他人吃完。
　　期间何文亭出去打了个电话，直到周仰和徐微都吃完，蒋时起身结账她才回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还吃吗？”周仰指着她还没吃完的半碗米饭问。
　　何文亭摇摇头，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徐微，周仰只当她身体不适，也不再多说。

　　在旅馆办完入住，众人各自回房。
　　周仰从洗手间出来，看到何文亭坐在床边一声不吭，脸色难看，走过去抱抱她：“还不舒服吗？要不我出去去买点药？”
　　何文亭推开周仰的手，说：“我出去走走。”
　　周仰在房间坐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不对，便出去寻何文亭。在楼梯处碰到买烟归来的蒋时，向他说完何文亭的异常，便听见楼上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两人赶忙往上跑。

　　徐微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抽烟，一言不发，脚边是一地破碎的玻璃，水溅湿了她的一只裤腿。何文亭站在床边，直勾勾地瞪着她。
　　蒋时和周仰赶上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周仰过去拉着何文亭看了看，确认她没受伤，问她出什么事了？
　　何文亭指着徐微，质问：“你是不是和我哥初中一直同班？你是不是初三转学走的？你是不是初三在何永清老师家里补习过写作？”
　　“你初中是不是叫倪微？”最后一个问题问完，何文亭浑身颤抖，咬着牙眼泪直直往下掉。
　　徐微吐出口烟，看着地面。在一室的寂静中，她轻轻“嗯”了一声，蒋时看到白烟后，她嘴角似乎有淡淡的笑。
　　何文亭被这个确定的答复轻易地点燃了怒火，整个人要冲向徐微，被周仰一把抱住。她在周仰怀里尖叫，揪着他的衣襟发出破碎地哭喊：“是她，你知道吗，是她，她勾引自己的老师，她勾引我爸，她跟她妈一样不要脸……”
　　周仰露出惊诧的神色，拍着何文亭的背不停安抚，直到她哭声渐弱，朝蒋时使了个眼色，才揽着何文亭离开。

　　蒋时看着徐微，她仍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盯着一地的玻璃碎片，仿佛那儿有什么值得研究的课题，任由指尖的香烟兀自燃烧，在即将烫到她手指时，蒋时走上前拿走烟，摁在桌上的烟灰缸里。
　　徐微动了动，抬头看着蒋时的眼睛，目光平静：“抱歉啊，这趟钱你可能挣不了了。”
　　蒋时没出声，弯腰把地上的碎玻璃收拾好扔进垃圾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周仰守着何文亭睡下后，敲开了蒋时的房门，一屋浓烈的烟味，呛得他直咳嗽。
　　蒋时将窗户打开通风，坐到周仰对面。
　　“时哥，文亭情绪不太好，明天……我想先带她回去。”
　　“行，我给你们问问。”蒋时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几分钟后，“我有朋友带客回程，正好路过在这儿，还有两座儿，明早直接回稻城，行吗？”
　　“太好了，谢谢你啊，时哥。”周仰道完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正要起身告辞，蒋时喊住他，声音低哑，他回过身，蒋时却又不说话，正感到奇怪，想开口，蒋时又挥挥手：“路上小心。”
　　周仰挠挠头，有些尴尬地站起身：“这几天谢谢了，时哥，那……我先回房了。”

　　徐微这晚睡得不好，这一路走来，许久未想起的画面，在梦中反复闪现。
　　少年单薄的肩背，被风吹得鼓起的白衬衫，在阳光下笼罩着薄薄的光晕，徐微看着梦境里的少女，把手覆上同样稚气的另一支手掌，少年握紧，向前大步跑去。
　　“微微，听说后山的野花开了，放学我们去看吧。”
　　“你看，是不是很美……”
　　“唉，这道题不是这么解的，我算给你看……”
　　画面一转，徐微身处在一间书房，看着书桌前少女埋头写题的身影，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却无法言语、无能为力。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一个男人端着水杯进来，将杯子放在书桌上，走到少女身后，弯腰查看她的作业。女孩放下笔抬头：“何老师，这里我不懂。”
　　徐微伸出手试图抓住少女，可是却穿透了她的身躯，什么也抓不到。
　　视线变换，徐微看着上方模糊的脸，一道男声从那儿传来：“给你讲过好几次了，怎么还不会，是不是不罚你就记不住？”
　　头痛欲裂，无法动弹。
　　“嘘，乖，不要出声……”
　　那双手从徐微的脸颊滑下，经过肩，停留在前胸，重重地揉着，随后压向她的小腹，掀开裙子，扯下内裤，冰冷的手指按下、掰开……她胃里翻涌，想推开，却无力，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恶心和恐惧好似一只生蛆的大手扼住她的咽喉……突然，她从那具躯体里抽离出来，站在少女旁边，看着她手里那只滴着血的破裂玻璃杯，地上的男人闭着眼，一脸鲜血，看不清面目。
　　这一切，与何文亭掷在地上的玻璃杯碎片，重叠在一起，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密网，紧紧地裹住她，压抑、冰冷、灭顶的窒息感压下来。
　　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嘴里有血腥味蔓延开来，徐微起身坐了好一会儿，嘴唇内侧的刺痛感提醒着她，看了眼窗外灰蒙微亮的天空，赤脚走进浴室。
　　热水兜头淋下来，紧张的神经才得以缓解，疲惫感便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她从浴室出来时，天光大亮，可什么也不想管，拉上窗帘，蒙头睡去。

　　蒋时看看表，已经下午1点多。早上送完何文亭和周仰，并没有等到徐微，他猜她应该在睡觉，可是现在午饭总该要吃吧？
　　敲了半天门，里面都没动静，蒋时开始担心，想踹门时，门开了。
　　徐微穿着旅馆的浴袍，身后一室昏暗，一头长发蓬松凌乱，眼下淡淡青黑，眼神虚迷地看着蒋时：“干嘛？”
　　蒋时不答，侧身越过她走进房间，利落地拉开窗帘，微尘在阳光下清晰可见，什么都无处躲藏。
　　徐微有些生气，冲上来推了蒋时一把，“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蒋时抱臂靠在窗边，懒懒地盯着她在日光下苍白的脸：“徐小姐，现在快下午两点了，定好早上7点出发的，你迟到了多久？嗯？”
　　徐微愣住，一时接不上话，蒋时拉拢了徐微刚刚因为动作过大而松散的浴袍衣襟，迈步走了出去，丢下一句话：“换好衣服出来吃饭，我在楼下等你。”

　　徐微穿戴整齐下楼，看见蒋时屈着一条腿靠在树杆上。
　　看她一步一步走到跟前，在她开口前，蒋时转身向外走去，整个过程干净利落脆，没给她留一点开口的时间，徐微觉得这男人绝对是故意的，也罢，吃完再谈。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旅馆旁的一家小馆子，老板上来招呼两人。蒋时将菜单递给她，徐微接过来一看，竟然是一家重庆火锅店。
　　“红油底？”徐微边看菜单边询问蒋时，“还是鸳鸯？给你点个清汤？”
　　“不用，红油就行。”蒋时靠向椅背点燃一支烟，徐微又点了几个涮菜。
　　等待上菜的间隙，徐微打量了下，店里就他们两个客人，店面也不大，大厅摆了五张圆木桌，墙壁贴着米色底褐色花纹的墙纸，看上去倒是干净。
　　热气腾腾的锅底端了上来，大铜锅，里面是飘着满满辣椒的红油，这两天在路上，吃得简便，嘴里都没味儿了，看到这个，徐微瞬间就感觉饥饿，等老板上齐菜，她便迫不及待地开始涮。
　　蒋时抽完烟，看徐微一个人吃得热闹，勾了勾嘴角，也拿起筷子加入，两人吃了沉默又满足的一顿。
　　吃到最后，徐微热得不行，把外套脱了扔在椅子上，端起水杯灌了一大口，看到对面那人吃得风卷残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他也是这样，在对面干掉了一大份盖饭，她觉得好笑，却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蒋时感觉到视线，抬起头来，和徐微的目光撞上。他扔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嘴，问徐微：“吃完了？那走吧。”
　　徐微沉默了一下，说道：“何文亭和周仰走了吧，抱歉，这事儿因我而起，害你无故损失两位客人……”
　　蒋时打断她的话：“你之前不是说要包车？现在还包不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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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就是两个人的旅途啦，加点料借着文火炖，旁的没解决的剧情，会在之后慢慢浮现。
这两天没睡好，晕乎乎的，现在特别想吃小酥肉，去年在成都武圣路一家火锅店吃到的让我念念不忘，可是并没有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