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考花根

1、第 1 章

　　飞机落地成都时是晚上8点半，晚点近40分钟。
　　徐微背着双背包，两手插兜站在输送带旁等待行李箱，4小时的飞行让她感到疲惫。
　　突然小腿被什么撞了一下，膝盖处传来温热的触感，低下头，两条莲藕似的手臂圈着她的右膝，再抬眼，对上一双圆溜的大眼，相视无言。
　　“囡囡啊，都跟你说了呀，别乱跑，撞到人了你晓得伐？”女人说话间抓起女儿的手，拖到自己身边，抬头迭声说了几句“对伐起”，徐微看着小女孩仰起的圆润小脸，抿着嘴点了点头。
　　余光里，输送带上出现一只方正的墨色哑光行李箱，徐微快步走上前提了下来。
　　走出机场，她正要深吸一口气，不经意瞥见灯光映照下的夜空，浮着浓重灰蒙的霾，那口气卡在鼻腔还没吸入，就呼出去了。她从背包侧袋摸出口罩戴上，顺手拢了拢垂下来的头发。
　　拖着行李箱走到路边，一排等客的出租车，徐微挑了辆靠前的走上去，靠在车头抽烟的司机大叔赶紧掐了烟，上前招呼她，接过行李箱。
　　徐微闻到还未来得及散去的烟味透过口罩钻入鼻间，顿了一下，然后转身上了车后座。
　　“麻烦去新南门汽车站。”说完徐微靠着车座合上眼，她没有睡着，只是脑袋放空。

　　路上堵了一会儿，开了近1小时，司机转头说：“姑娘，到了。”
　　徐微睁眼，看了眼计价器，拿出钱包掏了张一百递过去，司机把找补的钱连着扯下来的□□一块儿给回，就下车绕到后备箱去拿行李。徐微把钱和□□塞进钱包，开门下车。
　　接过司机拎过来的箱子，正要抬脚走，听见司机大叔一口川音：“姑娘，祝你耍得开心撒。”徐微看眼大叔，道了声“谢谢”。

　　跟着手机导航走了不到200米，徐微就看到了预定的酒店。走进大堂，低头玩手机的前台妹子听见动静立马站了起来，笑眯眯地问：“欢迎光临，请问有预定吗？”
　　“有。”她随即报出手机号。
　　进房间放下行李，徐微从双肩包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走向一旁的双人沙发，窝了进去。
　　“啪”的一声，打火机窜起火苗，徐微用力吸了一口，猩红的烟头忽明忽灭，烟在肺里打了个转儿，半天才缓缓地吐出来，一整天，这会儿她才有了双脚踩在实地上的感觉。抬起夹烟的手看了看表，已经10点了，在飞机上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却一点不饿，她决定抽完这支烟就洗洗睡。
　　看着烟头缓慢升起的细烟，猛然想起躺在背包夹层里的那封信，她揉揉太阳穴，把剩下的半支摁进了烟灰缸。

　　猛地睁开眼，一室黑暗，徐微缓了一分来钟才想起自己此刻正睡在成都的酒店里，摸过床头的手机，7点半。
　　掀被下床，拉开遮得严严实实的窗帘，日光明晃晃，她抬手遮了遮眼，侧头看到茶几上的烟盒，下意识走过去拿起，正要抽出一根，眼睛一眯，咬咬牙收了回去。
　　走到卫生间，往脸上泼了好几把冷水，整个人清醒了过来。她看着镜子人苍白的脸，抹去水珠，拍拍两颊。
　　收拾好下楼办完退房，还不到8点，订的票是10点发车，这里离汽车站也不过200米，她决定先去取票再吃早点。

　　时间尚早，自助取票机前只有零星几个背包客和穿藏袍的男女，徐微核对手中票没问题后，揣进兜里。
　　成都确实是个名副其实的吃货天堂。徐微看着巷陌里花样繁多的早餐店，歪头比较了下左右两家，走向了人较多的一家。
　　人很多，但川妹子们手脚麻利，徐微点完单，刚找到坐的地儿，服务员就叫号了。
　　一瓷碗豌杂面，一小碗醪糟鸡蛋。
　　徐微吃得鼻尖儿冒汗，剩下三分之一面，推到了旁边，拿起勺一边慢悠悠地喝着醪糟，一边看着店里来往的人。
　　左前方一对大学生模样的情侣，两人挨着坐，身旁放着行李箱和登山包。
　　“你胃不好，给你点的清汤，没放辣。”男生体贴地把碗放到女生面前。
　　“拜托，哪有来成都不吃辣的啊。”女生皱着眉不满地说。
　　“这两天路程紧张，等进藏后海拔又高，你会吃不消的。”男生小声地耐心解释。
　　女生没回话，撇撇嘴，拿筷子小口小口地吃起面来。
　　徐微抬腕看了看表，咽下最后一口醪糟，起身拖着行李箱往外走。

　　进站后，徐微坐在一边等候发车。人渐渐多起来，10月中旬的成都，气温宜人，候车室里熙熙攘攘，方言里夹杂着普通话。
　　“康定的，去康定的来检票了！“检票员大声冲候车室里喊着。

　　放好行李，徐微抱着双肩包上车，车上已经坐了一些当地人和背包客，还有几个喇嘛，她看了一圈，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开动的时候，下面突然传来匆忙地喊声：“等等，麻烦等一下……”
　　一男一女上车，男的向司机弯腰连声道歉：“抱歉抱歉，我们来晚了……”
　　徐微看过去，是早餐店里的那对情侣。
　　两人往后走来，女生不住地的抱怨：“都是你，这点路都能走错……”男生揽着她的肩膀小声哄着，最后停在车中部坐下。
　　车窗玻璃有点脏，晃动的节奏让人犯困，她翻出墨镜戴上，闭眼睡觉。

　　脑子里光怪陆离的画面交替，睡得难受，徐微却醒不过来。突然感觉有人拍她的肩膀，她猛地睁开眼。因为戴着墨镜，对方不清楚她已醒，犹豫着是否要再拍拍她。
　　在那只手再次伸来的时候，徐微拿下墨镜，微眯着眼适应光线，看向那人说“醒了”。声音有些沙哑，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是那个早餐店的女生，近看长得挺娇俏。
　　“嗨，司机让下车吃饭，看你没动，让我来喊你。”女生眨着大眼说道。
　　徐微挪动了下僵硬的身体，拿着背包站起来，说了声“谢谢”。
　　女生见她脸上淡淡的，便不再说什么，转身走开。
　　车停在公路边上，附近有几个小门脸，乘客大多坐在里面吃饭。她烟瘾犯了，抽了半支烟后，随便走进一家馆子，点了碗红油抄手。

　　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路况也不错，上午睡过一觉，现在毫无睡意，徐微望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戴上了耳塞。
　　傍晚到达位于山脚下的康定汽车站。虽然康定到稻城有大巴，但接下来的路并不好走，而且海拔渐高，徐微不会和自己过不去，挑了个舒坦的方式——来之前她通过旅游论坛联系上一位司机，约好明早集合，包车前往稻城。
　　徐微发短信告知司机她已到康定，明早行程不变，看了眼时间，6点40，打算先去找旅馆再解决温饱。
　　康定是川藏咽喉，茶马古道重镇，作为川西交通枢纽之一，整个城市建设得很不错，商业街有模有样，旅馆和青旅都不少。
　　折多河穿城而过，黄色路灯下的河面，水流湍急，两侧商铺鳞次栉比，五花八门。挑了家看上去挺干净的旅馆安顿下来后，她前往一家网站评价不错的川菜馆。
　　馆子不难找，7点多正是饭点，店里喧哗鼎沸，走了一圈才寻到个空桌，点了一荤一素，她靠着椅背等待。
　　菜上得很快，她正吃着，一道阴影罩过来，对面的椅子被人拉开，头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介意拼桌吗？”
　　话是问句，可对方没等徐微回答就已经坐下。徐微很想答“介意”，可扫了眼对方抿成一条线的嘴唇，便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她觉得他也不需要自己的回答。
　　徐微低头吃着自己的饭，听见一声熟悉的啪嗒声，余光看去，对面男人在等菜的间隙，点燃了一支烟。对方发觉她的视线，透过朦胧的烟问她：“介意？”
　　徐微摇头，这次是真不介意，只是，丝丝绕绕的白烟，勾得她忍了大半天的瘾，顷刻间涌了上来，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时哥，你的饭！”服务员把一大盘盖饭放到男人面前，冲他咧嘴笑，男人挥挥手，埋头开吃。徐微挑挑拣拣盘子里的菜，瞥眼，对面那人吃得风卷残云。
　　她起身结账，离开。

　　康定夜间的气温很低，冷空气让脑袋格外清醒。
　　徐微站在餐馆外，把外套拉链拉至顶端，从衣兜里掏出烟盒点上一根，慢悠悠地抽，看着夜幕下奔流的折多河——上游称雅拉河，流入康定县境后也叫康定河，至炉城镇，右纳榆林河后，转向东流，于姑咱镇下瓦斯村以东汇入大渡河。
　　人生也是如此，不管从何起始，途径何处，最终都将归入汪洋。
　　半支烟后，她看向斜对街商铺，明亮的灯箱上写着“远途户外“。她回忆着自己此行带的行李，思索着要不要进去买件冲锋衣，接下来越往藏走，天气越不定，而自己带的日常羽绒服并不防水。
　　正要推开店外的玻璃门，一只手先她一步搭上门把，险些撞上，眼前是骨节分明的大手，往上看，一张浓眉深目的脸。
　　徐微向后退一步，借着店内透出的光，抬眼打量，宽肩长腿，黑登山裤，黑灰冲锋衣，以及看上去就扎手的板寸，整个人快融进这昏暗里——是餐馆里拼桌的男人。
　　蒋时垂眼，眼前人身高到他下巴，当目光触及她细白手指夹着的半支烟时，勾了勾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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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新文，欢迎入坑。
写文的念头由来已久，但总是差了机缘。《殊途》是我的第一篇，写文时希望尽可能的还原真实，所以故事线诸多纠结，为了逻辑的合理，肯定是慢热文，一上来就干柴烈火……我也办不到啊……但是，旅途嘛，总归是孕育故事的温床（什么鬼！）相信我，看下去不会后悔。
最后，希望各位看文愉悦，不要吝啬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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