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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燕子来时新社 ...

  •   轻轻沾雨不胜衣,才回倦眼又迷离。

      临近清明时节,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直断断续续地下了好些天,浔阳城外的草木皆是苍翠欲滴。那乌带河畔的几处垂柳前些日子才又发了新芽,因着这么些天的雨水的滋润,枝条已经弯弯垂在河水里荡漾,和风一吹,水花也被它拂着打转,接着又一直沿流向城内,不多时,再穿过一个石拱桥,桥南方住着一户宗族,这整个阳春街都住着浔阳刘氏一家。荣归故里的前任司徒刘老大人一家就在阳春街南边,乃本宗嫡枝,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一并占了整条街的三分之一。

      刘府的朱红广亮大门紧闭,只开了旁边的侧门和四处供仆人进出的角门。细雨稍住,有一双燕子从空中掠过,飞回进一出院子屋檐下,檐下原来有个燕子巢穴。

      只见一个约十六岁的姑娘撑着油纸伞向这院子走来,她身披蓑衣、脚上踩着木屐,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几滩积水,守院门的老妈妈听见木屐踩地的“踏踏”声,连忙打开院门放她进来。

      “紫苑姑娘,老夫人又派你来看看表小姐嘛?”老妈妈操着江浙一带的口音问道。

      紫苑轻轻颔首,也不多言,就径直快步走进院子里去了。

      “姑娘醒了吗,拾星?”紫苑在正屋门口脱下蓑衣,抖抖蓑衣上的雨水,还没掀开挂在门上的竹帘就轻声问道。

      “还未醒呢,紫苑姑娘您先喝口热茶去去湿气。话说咱们姑娘因为那西府的四小姐,自初下雨便昏睡至此,如今这雨都停了,姑娘应该也快醒了吧。”拾星递上一杯新茶,回答道。

      “但愿如此,老太太这些日子急得是日日落泪,整日里每顿就食得一口粥下腹,就直哭喊着‘剜了心肝,无颜下去见自己的女儿’云云,刚把我派来看看小姐,精神头也不太好,只怕再过几天撑不住。”紫苑叹了一口气,“我这走在半道上这雨就停了,途径西府那边,看见那守门的几个婆子都不当值呢,只缩在角房里磕着瓜子侃大山呢!你说这三夫人如今也不当家,一心就哄着那被老太太斥责的四小姐,这不是明摆着对老太太不满吗?到底是老太太这些日子无暇顾及那边,不然有的闹呢?”

      二人正闲聊着,只见厢房里传来了惊喜的呼喊声:“小姐醒了,菩萨保佑!”二人忙进房内查看,果真是醒了。

      只见黄花梨木床上挂着的软黄银丝账被挂起了一角,透着光可看见一个如珠似玉般的小人儿,只是肌肤略显苍白,双颊上也凹下去了点,原本婴儿肥的脸倒是变得像是鹅蛋脸了。

      长长的羽扇似的睫毛缓缓启开,小姑娘“嘤咛”了一身,长时间幽闭的眼睛又开又合了数十下,才适应了这光亮。四下张望,沈幼仪一时间怔住了,只想着这阴曹地府也不是那般骇人,这房中与床上的摆件竟是比京都的更加细腻与灵巧。

      “姑娘,你可醒了!身子还有哪不舒服吗?胡大夫还在府里住着呢,若是不舒服,奴婢这就去请他过来。”原来守在床边的姑娘一直叽叽喳喳的问着,声音总算把沈幼仪给唤回了神儿。

      虽回了神,沈幼仪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做答,只睁着乌黑的眼珠子看着她。拾星瞧在眼里,急得只落泪,只以为姑娘掉河里怕是给弄傻了,正准备上前摇摇姑娘,把姑娘摇清醒些。被年长一些的紫苑给拉住了,“怕是刚醒来,姑娘身子还虚弱着,不大想说话,快把炉子上一直温着的薏米山药粥端过来,给姑娘喝下。”

      沈幼仪依言乖乖喝下粥,坐了片刻,才把那无厘头的“阴曹地府论”给否决了,复又躺下去翻过身直对着墙,侍女皆以为她又睡下了,一时间默默无语,除了拾月坐在隔间的小塌上守着,以备姑娘不时之需,守了一天一夜的拾星被支回房休息了,而紫苑则忙着赶回去给老太太报喜信。

      这一边,沈幼仪看似平静地躺在床上,脑子里却乱糟糟的,因为许多的记忆充斥在脑海里,一时间还未分清之前的到底是回忆还是梦境。半个时辰之后,沈幼仪,哦不,应该叫沈由仪了,终于理顺了思绪。

      两世的身世毫无差别,这副身子也是雍阳伯沈府的嫡幼女,按照序齿本该名唤沈幼仪的,只是满月时突然高烧不退,药石罔灵,烈性的药御医也不敢开,唯恐吃下去烧坏了脑子或是热哑了嗓子,最后雍阳伯亲自去报国寺请来了报国寺的座元——元愚长老,大师只叹了口气,喃喃低语一番。

      遂卜了一卦,批言“命途多舛,合该补亡。”雍阳伯听闻忙问补救之法,元愚大师指点说,“名中这个‘幼’约束了其生气,改为‘由’更好。此外,这孩子不得养在京都,婴儿体弱多病,被这龙脉之地的龙气压迫,恐怕不到及笄便殒命。若是温养在江南一带,五六年下来可与健康人无异。”

      当然这些是冯妈妈和老太太说道她家小姐如何命苦时,被沈由仪听见的。

      冯妈妈是沈由仪的贴身乳母,上一世的时候沈由仪还没开始记事,她就已经没了,是沈由仪三岁出天花时,日日夜夜守着照顾她,最后身体虚弱加上被感染就走了。

      “可不是活不到及笄嘛?”沈由仪想起自己的前世,上一世一直生活在京都,到不曾去过别处。突然她从床上翻身下床,拿起桌子上的铜镜,细细的端详镜子中的人,和自己梦境中的一般无二,只是小了一号。沈由仪叹了一口气,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噩梦惊醒也好,重活一世也罢,总归是要报仇的。

      又开始暗忖:“端禾郡主说的自己顶替了别人的身份又是何故,还有送到江南温养,自己外祖家不是在金陵城吗?为何会被送到姨姥姥浔阳刘府,难道外祖家不更亲近些……”一时间疑窦丛生。

      隔壁听见动静的拾月忙进厢房里,唯恐姑娘此时有什么需求。一进门,却见姑娘拿着镜子一个劲儿的照,还乐呵呵的傻笑,就打趣道“姑娘,你是掉水了去了,不是摔了一跤,那俊俏好容颜是半分未损,还是咱府里最标致的小姐!”

      一边说一边笑,笑声如银铃,悦耳动听,直把刚刚想起自己被火焚烧殆尽的满是痛楚的心给回了暖。难得好心情地笑骂了一句,“死蹄子,我平常对你们那么好,让你这‘刁仆倒是恶向胆边生’,如今敢欺负我来了,待冯妈妈回来了,我定向她告状,让乳母好好整治整治你。”

      “姑娘这是要我整治谁啊?”说曹操曹操到,正是冯妈妈回来了。

      冯妈妈本来在松鹤院给老太太汇报小姐每日的情况,正说着,紫苑姑娘跑进来只喊着“小姐醒了!老太太,小姐醒了”。一时间激动的连大丫鬟的规矩都忘了,这声\"小姐\"自然说的是沈由仪,府里其他的小姐都是得按序齿唤的。

      老太太听到消息直连喊“好,好,醒了就好”,放下心后又开始笑骂紫苑,“你今儿个咋没个规矩,念在我今日心情好,就罚你这个月没有月例。”

      紫苑才不把这点子月例放在心上,若是能用这些钱换老太太和小姐身体健康,她心底也是一万个愿意。又想着老太太终于高兴起来了,总归身体不会再虚弱下去了。

      再说小姐醒了,老太太肯定得给我们发赏银,便回答“奴婢这不是高兴嘛?老太太连奴婢这点子钱都扣下来啊,回头我找小姐诉苦去。”果然老太太听罢,笑骂了一声,转头吩咐松鹤院的管事妈妈钱氏给松鹤院和沈由仪住的怡卿院伺候的仆人打赏钱。

      冯妈妈腆着个老脸从向来严肃又精打细算的钱妈妈手里挖漏出一份赏钱,看着钱妈妈有些青黑的脸色,只感叹这种机会往后估计难得,笑着告退回怡卿院了。老太太看在眼里,也笑眯眯的,直挥手让她退下了。

      冯妈妈回到怡卿院,就看见沈由仪竟还打着赤脚踩在厢房里铺的毛毯上,立马板着脸训斥拾星,这是真生气了,顺便还把沈由仪数落了一顿。

      沈由仪面上还是个六岁大的孩童,到底芯子里已经是个十五岁的人了,听得直觉得异常羞愤,到底是今天得意忘了形。得亏她皮肤虽白,却不大能透出羞红来,只默默地应下了。

      “小姐快去歇着,把身子早点养好,早点去给老太太请安。”沈由仪听完也觉得有些疲乏,毕竟刚刚情绪历经大起大落,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这一夜却睡不安宁,整夜梦着自己在念慈庵柴房里的泥地上被火焰吞噬。她全身冒着虚汗,冯妈妈不断地用温水擦拭她额头和颈窝上的汗珠,听着小姐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止不住的心疼。

      伴着外面清脆的鸟叫,天还没大亮,沈由仪就睡饱了,休息了一晚上终于能完全适应这副身体,性子也回冷了。感觉身上黏黏糊糊的,唤拾月打水来沐浴。沐浴完神清气爽,身子也轻了不少。

  •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名后文皆以沈由仪为主,大家有什么想说的或吐槽的多在评论区留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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