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巢生凤》二色宫桃

14、枯土道人往事

　　心里想着事情，沈由仪更是不可能回头了，宁沂心下有些失落。

　　“小姐，你回来了。”拾星连忙迎上沈由仪，沈由仪回过神来，进院门时远远的朝后方看了一眼，结果被宁沂捕捉到了，他自然是狂喜的很，呆站了片刻，方才回去。

　　回到房里的沈由仪抛去这些心思，然后开始打算如何感谢那个女道人，又思考起了今日遇见时为何觉得面熟，一时却也想不起来。只知道应该是前世留下的印象，待到了床上，躺下去的时候，突然一掀开被子，直高兴地坐起来，“是了”。到是把丫鬟吓着了，又默默的躺着被子里回忆着那些听过后令人唏嘘的往事。

　　事情要从圣历二十九年说起，那一年也就是沈由仪被烧死的兴华元年的前两年。

　　女道人自取名枯土道人，最后撞死在辉和郡王府的朱红大门上，几排金色的大铁钉也被染的鲜红，吓坏了周围的行人。之后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似的席卷了整个京都，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两个月，直到上面下了禁令才平息了下去。

　　当然，府里的丫鬟们没事也在偷偷的嚼舌根，不断的唏嘘，最后被雍阳伯夫人重罚了，因此待在深闺的沈由仪都有所耳闻。

　　枯土道人原名苏姣，是前太傅苏诃的女儿，自幼受过良好的教养，被独有一女苏太傅当男儿养着。又日常出入宫闱，不幸被荒淫好色的辉王看上了，欲强纳为侧妃。

　　苏太傅和苏姣自然不肯答应，但辉王步步紧逼。最后苏太傅告老还乡，想远离是非之地，不料消息走漏，最后在路上被辉王亲自带着亲卫伏击。

　　幸亏苏太傅留有暗手，让苏姣偷偷地跟着商队回了老家安庆。没有找到苏姣的辉王勃然大怒，下令“将这个老匹夫凌迟处死”，最后苏太傅死无全尸。

　　没有得到美人的辉王耿耿于怀，暗地里放了搜寻苏姣的消息和画像。为了防止被辉王的爪牙找到，苏姣来了浔阳隐居。

　　不料最后被浔阳守备肖颉来寒山寺时撞见，肖颉的老婆和辉王府的一个侧妃是同宗，所以传了消息回去，想要靠此加官进爵。最后趁夜击晕了苏姣，将她软禁回京都。

　　到了京都，他们将苏姣打扮体面。押着她走到辉和郡王府门口时，苏姣不肯委身于杀父仇人，所以刚烈地撞死在了辉和郡王府的朱红大门上。

　　时人感叹，才女红颜薄命。

　　沈由仪想着白日里见到的清冷的道人，很难与那自戕在京都的女子相连在一起。沈由仪设身处地，若是自己落入如此境地，会有如何的结果呢？

　　既然红颜薄命，那我就要做那掌握别人命运的人。

　　枯土道人苏姣才情卓著，学史冠绝古今，苏太傅曾临终前感叹，她若是男儿身恐怕又是另一番命运。

　　沈由仪想起自己远在京都的敌人，二人地位云泥之别，下定决心要拜枯土道人为师。这般想着事就睡着了。

　　虽然夜里睡得晚，但沈由仪早上醒的却很早，因为她在忐忑又兴奋地思考如何能成功地拜枯土道人为师。

　　自己可以假借报恩的名义再去拜见她，然后见机行事，沈由仪心想。

　　沈由仪同冯妈妈说了昨日枯土道人帮忙的事，冯妈妈只建议，她过的如此清苦，应该送些财物过去给她。

　　沈由仪摆摆手，若是送些黄白之物过去，必然会连人带着财物一同被扔出门去。只让丫鬟们将鞋袜洗净，过几日自己亲自登门道谢。

　　这一天，没想到华容带着好消息来了。

　　茗轩和牯岭庄子上的茶窖都完工了，庄子上也专门划了块好地方，在老师傅的指导下，种上了适宜的鲜花和果树。

　　现下已经将牯岭庄子上产的绿茶分别和荷叶、茉莉花做成花茶，在窖藏。

　　华容做事大胆细心，不光炮制了花茶，找了老手艺的妈妈制了不少的蜜饯和果干，还已经制定好了章程：中秋之时开张；每月只售一种花茶，配上果干，价格自然不会低；茶客人可自己煮，也有现成的，自己煮送上茶具和火炉也是一笔银子；只让女客聚会，每月下旬提前拍卖三罐下月的新茶；店铺一共三层楼，一层十个包厢，二层六个包厢，三层两个包厢，按比例配上调教好了侍女伺候，价格依次上涨；开张之际，一律价格减半等等。

　　说了许多，事无巨细，考虑的非常全面，沈由仪听了甚是满意，直接让她放开手去做。

　　虽然沈由仪比较宽和，但华容却不敢放松，现下整个江南郡都没有这种铺子，没做好她怕亏了沈由仪投下的大笔银子，更怕辜负了小姐对她的信任和提拔，于是越发卖力了。

　　沈由仪不知道自己这番举动更是激励了华容，其实她不太在乎是否盈利，这只是她探听各方消息的渠道，当然，能赚钱自然更好。

　　把这件事放在脑后，沈由仪带着鞋子和稳重的拾星去了那处茅草屋，让拾星待在门口等待，自己揣着鞋袜进去了。

　　枯土道人依旧那副遁入空门的清寂的打扮，将沈由仪还来的鞋袜推回她面前，眉目间略带嫌弃，似乎被这不懂礼俗的小姑娘给惊到了。

　　沈由仪有些紧张地盯着她，没有错过枯土道人一闪而逝的神色。突然窘迫起来：别人一双新鞋子给你用，你穿过了还还人家一双原本这双，可见是无礼。

　　然后沈由仪咳嗽了一声，转了话题：“我欲拜道人为师，望道人应允……”她还没说完，枯土道人面色丝毫没变，冷淡的拒绝了。

　　沈由仪见她态度明确，无法转圜，识趣的聊了几句就退下了。枯土道人以为沈由仪被自己拒绝了，之后不会再来这里了。

　　可是沈由仪天天往这里跑，劲磨着枯土道人，倒也聪明地不说拜师的事情了。跟着苏姣，一会看她伐竹子，一会在她后面帮忙递茶。

　　苏姣开始还无法适应这个自来户，时间长了，也习惯性地当做她不存在，就这样磨了整整六天。

　　沈由仪这段时间一直待在茅草屋这边，她白天只有琴课，被她自己先停了，而礼仪课入苦夏因姑娘们时间一久，都汗涔涔的，也挪到立秋之后继续，沈由仪把看游记的时间和同涂娘子闲话的时间挪到了晚上，倒也不妨碍，把枯土道人拿下才是要紧的正事。

　　她自己确是不妨碍，可苦了刘撷羽，之前好几次沈由仪被老太太传唤都不在，次数多了，现在老太太天天一个劲地追问她沈由仪的去向，刘撷羽这天就问了沈由仪，沈由仪知道是老太太有疑问，也没全部隐瞒，只把自己的打算说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晚上，一向从不打扰沈由仪晚学的老太太把她叫去了上房。

　　“你来瞧瞧这刚送来的杭绸。”老太太招呼沈由仪，“给你们几个制两身衣裳正正好。”

　　沈由仪也不点破，只答道：“这杭绸轻巧柔软，是避暑的好物什，姨姥姥最能我们这些姑娘了。”

　　二人又聊起了旁的，老太太见沈由仪就是不问自己请她过来之意，一时无奈又欣慰，暗道她果真是耐得住性子。

　　最后妥协地线开了口：“你近来忙着拜师？莫不是什么名学之士，我看你天天往那边跑。”老太太话里无不看轻枯土道人之意，而且也以为沈由仪只是胡闹，并未当真，遂调侃了一句。

　　沈由仪知道不光是老太太，怕是整个江南郡的人都不识得苏姣，她微微一笑顺着老夫人的话茬：“对啊，姨姥姥居然连这个都知道，撷羽姐姐都没听说过呢！”

　　老夫人一噎，看这小妮子的样子，定是铁了心的想要拜师，立马问道：“老婆子我才不识得她呢，你为何认定了她。”

　　沈由仪四下环顾，看着上房里伺候的丫鬟，也不言语，老太太见此让她们都退下了，钱妈妈则亲自守在门口。

　　“姨姥姥可记得前苏太傅的事？”沈由仪贴耳轻声问道，她不敢大意，这关乎苏姣的身家性命。

　　“你是说她是才华卓著的前苏太傅的女儿苏姣？”老太太惊的都未怀疑沈由仪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只想着莫非天意，沈由仪和这苏姣相遇，不过倒也反应过来沈由仪的暗示，“不过若是如此，她如今隐姓埋名，放下仇恨躲避在此，拜师怕是不大可能。”

　　“姨姥姥果然神机妙算，到如今，她的态度未曾松动一二呢！”沈由仪拍着马屁。

　　“既然可能无果，那你还要坚持？”老太太心里觉得沈由仪天资聪颖，纵使那苏姣博学强识，她既不肯，学问高深的也不止她一个。

　　沈由仪有些惊讶老太太居然有直接让她放弃接近苏姣的想法，只把心底的想法说出来：“我想学史学礼，旁的人怕是教不来。”沈由仪想着端禾郡主，自己必须有充足的砝码才能与之抗衡。

　　老太太听完她说的，表情严肃了许多，她不是傻的，哪能听不出沈由仪一个姑娘家学这个的含义，只再三确认：“你想好了是吗？”

　　沈由仪没有开口，只轻轻地点点头，老太太懂了，她神情放空，不知想起了什么。沈由仪没有出言打断老太太，心下忐忑，正想着组织语言说服老太太。

　　她还没想好，老太太低喃了一句什么，重新聚焦看着沈由仪的眼睛，应了她。

　　待沈由仪离开后，一声叹息“那位的血统影响如此之大吗”被隔断在房间里，这句疑问并没有任何人应答，轻轻地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