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霁别君去》再不来了

4、第四章 南原驯马

　　徐子瞻骑出北望城，任由脑袋被思绪填充，直到回过神来，已不知身处何地了。他正想往回走，却听见前面草坡后潺潺的水声，于是下马来牵着马缓缓挪步而去，想饮马休息片刻。可是当河岸从眼前显露出来时，他吃了一惊——寒原马正在岸边饮水。他忙低下头，可早被寒原马警觉，但寒原马仍旧回头去喝水，并不理会他。

　　“奇怪，它怎么不跑呢？”徐子瞻疑惑的留下驿马，独自缓步走向寒原马，他尽量小步小步的走，不想惊扰到寒原马。

　　“这是？”他惊讶的看着寒原马脖子上系的丝带，分明是女子深衣的腰带，洁白的腰带绣上了竹饰，清新无比。

　　徐子瞻正疑惑间，只听背后道:“你想对我的马做什么？”

　　徐子瞻回头，“你的......马？”

　　“对啊，我的马，腰带还系着呢。”女子正站在驿马旁，抚摸着驿马的鬃毛，驿马安详的闭着眼睛，似乎很舒服。

　　“你倒是，想对我的马干什么，”徐子瞻反问道。

　　“没做什么啊，就摸摸它，”女子说罢已到身前。

　　“军爷，您是打哪儿来的啊，”女子打量着徐子瞻。

　　“你怎么还盘问上了，我问你，这马是谁驯服的？”徐子瞻仔细看着这个眉清目秀、娇小苗条的女子，怎么都跟驯服这寒原马的形象联系不起来。这样一个女子，即便身手不凡，也难以想象她去套寒原马的样子。

　　“就是我啊，”女子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不可能，说，到底是谁，不然拿你问罪。这是薛镇军营里跑出来的马，私藏军马，可是大罪。”徐子瞻想吓吓她。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了？没鞍没缰的野马，我自己抓的，怎么就成你的了。你们的马户没给你们养好马？还要来抢我们牧民的马，好没道理。况且你军镇的官，怎么管到我们章越国来了？”女子丝毫不胆怯，反而更加气盛。

　　徐子瞻一听，忙问:“什么？你说这儿是哪儿？”

　　女子皱着眉头，没好气的说“章越国啊”。

　　“章越国？这儿是章越国的哪里啊？”徐子瞻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跑了这么远了。

　　“南原郡啊，”女子看着正在发愣的徐子瞻，觉得挺奇怪的。

　　“这样啊，也是，这儿都是草原，那么离长城还不远，”徐子瞻安慰自己。

　　“你糊涂了吧，自己跑来的，却不知道是哪儿，”女子笑颜渐展。

　　徐子瞻见这姑娘胆子不小，不吃硬，陪笑道:“我确实糊涂了，因追马心切，故而脸色不好，望见谅。只希望你能说说你是如何驯服这寒原马的，这马在军营里尚且无人可制服，你又是如何制服的呢？”

　　“我啊，不告诉你，”女子笑着骑上寒原马，准备离去。

　　“哎，好姐姐，可别就这么走了，我如果回去没得交差，是要被军棍活活打死的，”徐子瞻顺势跪在地上，掩面痛哭，顿时声泪俱下，哭到动情处，连徐子瞻自己都不知道是真哭还是假哭了，总之是成功骗到女子了。看得女子怜悯之心大发，温柔道:“都是平头百姓来的，何必为难你呢，是我的错，起来吧，我都告诉你。我叫若寒，你呢？”

　　“陈武，”徐子瞻不假思索的答道。

　　若寒下马扶他起来，一同牵马沿着小河散步。

　　“昨日下午，我正牵着马驹出来吃草，可是我发现马驹吃的草里有血迹，心中疑惑，于是顺着草地上的血迹寻去，便看到了这匹寒原马正站在山坡后面的阴凉处站着吃草，它看见我便一惊，我以为惊到它了，想必会极速奔逃，可是它又不跑，我也......”徐子瞻望着她的侧颜，几缕发丝在微风吹拂下贴在她的脸颊上，颇添了几分韵味和风雅，黄昏夕照，霎时美貌非凡，徐子瞻不觉看呆了。若寒也察觉到了他直愣愣的眼神，便回过头来直视着他，“你有没有听我说啊，我可是认真跟你讲的，”

　　“啊，我在听，在听，这不，都听得入神了，”

　　“好吧，”若寒又回过头去，“哎，我讲到哪儿了呢？”

　　“讲到你见到寒原马了，”徐子瞻提醒道。

　　若寒微笑了一下，像是故意试探徐子瞻一样，用手撩了下飘到嘴边的发丝，继续说:“我一看这血就是它身上流下来的，我心想这就是汗血北原马吧。它既然不跑，我也大胆起来，慢慢靠近它。说真的，我在我爹的马场里长大，这么多年，头一回见到这么高大的马，心中也甚是好奇，也不觉得害怕它高大了。”

　　“等等，你爹的马场？你爹是干什么的？”

　　“我爹就是开马场的啊，驯马、养马、卖马，供马场上下吃住啊。”若寒提高了音量。

　　“这样啊，那是你爹来帮你的？”

　　“你听人家说完啊，跟你说过了，是我自己驯服的。”

　　“好的好的，请讲。”

　　若寒瞪了一眼徐子瞻，示意他不许再插嘴了。

　　“我就慢慢靠近它，它也低着头迎过来，我便轻轻抚摸它的脸，它的下巴，还有脖子。等到它闭上眼睛后，我又将腰带解下来，套在它的脖子上，对它的耳朵说，‘你是我的马儿了哦’”若寒说完咧开嘴笑了，没有声音，却是一个大大的微笑挂在脸上，洋溢着幸福。

　　徐子瞻被她旋着红晕的脸迷住了，转而道:“就这么容易？”

　　“对啊，不然还想怎么样？”若寒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徐子瞻真想把骁骑营前李纪将军驯马被踢飞的故事讲给她听听，但是细想之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想什么呢？我可跟你说在前头，这马可只认我这个主人，我这马骑回去，已经不知道摔断了多少驯马者的腿了。”若寒像是从徐子瞻的沉默中悟出了什么危机一样，紧张的说着。

　　徐子瞻知道她所说句句属实，因此也对自己以谎言相待而感到羞愧。可是这种戒心却是自己与生俱来无法改变的性格，虽然有时候会良心不安，但是这种态度在更多时候能够保护自己。

　　“好了，我已经知道了，多谢你解决了我的困惑。你驯马的天赋实在是不可多得，实话跟你说吧，这匹马正是名传海内的寒原马，是长城军镇从寒原捉来的，不慎逃脱。本来我也只是准备出来荡一圈回去交差的，没想到却遇见你了。它的性情我也多少了解，你所言不虚，除你之外难有人驾驭，良驹配美人，别样的美呀。我就当没见过你，没见过这匹马吧，今日一别，有缘再回。”徐子瞻说完翻身上马，准备离去。

　　若寒听完，也不知该说什么，便说了句，“保重”

　　“你也是。”徐子瞻掉转马头，向北而去，他的背影在残阳下渐行渐远，逐渐淹没在草原天际。

　　“真笨!耍什么帅啊，应该找她要点干粮的，这下好了，要饿肚子了。”徐子瞻的肚子也跟着叫起来，似在认同他一样。

　　十日后，北望城西市，济宁医馆。

　　“颖儿，呸，德颖姑娘!陈大哥叫我来看你了!”

　　徐子瞻在济宁医馆的内院大吼，连外堂的店员和病人都听得见。可是内院一点动静也没有，“奇怪呀，按以前的话，只要我大吼，她就会忙不跌的出来，害羞的叫小声一点。今天怎么回事。”

　　“桐掌柜!桐掌柜!”徐子瞻又大吼起来。

　　“我的祖宗哎，你小声点，惊到病人了，”桐理仁忙从外堂开门进来。

　　“德颖姑娘呢？”徐子瞻疑惑的问。

　　“不是打你一进来就跟你说，我们小姐不在吗？你就是不听。”桐理仁拼命压低自己的音量似乎想用意念来影响徐子瞻，让他不要一惊一乍的，吓到病人。

　　“我寻思你骗我呢？那你告诉我，她去哪儿了？”

　　“这个......”桐理仁面露难色，十分难开口。

　　“德......”徐子瞻仰天准备大吼。

　　“别别别，小姐随老爷去北市买马去了。”桐理仁无可奈何。

　　“买马干嘛？”

　　“咱家的马老了，驼不动药材了，得买一匹新的啊。”

　　“好吧，谢谢勒掌柜。”徐子瞻一溜烟的翻墙跑了。

　　德颖正坐在马市前面的茶楼上，等着她爹买马出来，她透过茶楼的窗台，望着北望城鳞次栉比的房屋与楼台。

　　“如果这里不是边疆，一定会更加热闹吧”，德颖想着。

　　“嗨!”突然一个人头出现在面前，挡住了窗口，吓得德颖眼前一晕，似要倒地。徐子瞻见状，忙上前扶着，待德颖回过神来，却在徐子瞻怀里，连忙把他推开，徐子瞻看着她红扑扑的脸，本来的轻浮态度也减了一半，不觉正经起来。

　　“你怎么从窗口上来，好好的楼梯不走。”德颖似恼非恼的说。

　　“这样快嘛，想快点把东西给你。”徐子瞻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

　　“给我的？”德颖的眼眸里闪烁着光芒。

　　徐子瞻避开了光芒，言语轻挑的说“这可是陈武大哥亲自去北原雪境里冒死采回的雪莲草，你可好好收着，别辜负了他的心意。”

　　“心意吗？辜负吗？”德颖的眼神暗淡了。

　　徐子瞻知道不可久留，便告辞了，转身准备跳楼。

　　“等一下”，徐子瞻闻声担忧的回过头。

　　“走楼梯。”

　　“好。”

　　徐子瞻牵着驿马横穿马市，一路上见到不少好马，可是自从见过那匹寒原马后，便总觉得这些好马，都不值一提了，不觉自己眼光高了许多。当他走到马市尽头时，听到几个路人边走边聊:

　　“章越国有个女孩儿驯服了一匹寒原马呢，”

　　“真的假的，章越国远在南方，和寒原隔着长城，哪儿来的寒原马呢？”

　　“兴许是谣传吧，眼见为实嘛。”

　　“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