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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醒悟 ...

  •   音箫再一次醒来,是被冷水泼醒的。
      她靠在柱子上,双手被铁链吊在半空,手腕一圈都是青痕和血痂,全身伤痕累累,衣服因淋湿而冰冰凉的紧贴在身上,头发零乱的散下来也没能遮住那苍白的额头以及脸上乌青的掌印;嘴角,血迹已经干枯。
      封闭而幽暗的空间并不能辨别是白天还是黑夜,衰弱的神经艰难地支撑她抬起头,两米之外,张启明已经高高在上地坐在那儿了。一样的位置,每次都是他,身后站着两三个人,狭窄的黑屋,墙上的刑具……音箫至今没有弄明白自己怎么就落在林之辉手里了?也没有精力再去推敲这场阴谋的细节,她只在一味地承受苦难,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暴行。
      “想好了吗,那批货到底藏在哪?”
      音箫唯一还有力气动的眼珠也冷冷望着他,不说话。
      张启明极其不耐烦的递了一个眼神给对面的人,然后那马鞭又开始在音箫背后嗜血吞肉了。
      五官狰狞,音箫的嘴唇又被自己咬出血来。
      “你说你值得吗?你年纪轻轻出来杀人放火,为了什么,为了钱?我给你啊,只要你把地址说出来,要多少钱我们老板就给你多少。”
      背后停了一轮,音箫淬一口血水吐在地上。
      “走狗!”
      “你他妈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跟你说好话还不领情,那就被怪我动真格!”张启明两步跨过来狠狠捏住音箫的下巴,“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说不说?”
      回应他的是一双毫不妥协的眼睛,音箫忍住巨大的疼痛,露出一丝无畏的冷笑。
      张启明用力一甩,音箫的头猛地撞在柱子上,两眼直冒金花。
      “本来是不想用这种方法来欺负你一个小姑娘,但这都是你自找的!”张启明转身对其中一个保镖说,“去把箱子拿过来。”
      音箫轻轻晃头努力保持清醒,抬眼看见那人提过来一个小箱子放在桌上,箱盖打开,一排粗大的针筒和透明药瓶明晃晃呈现在眼前,太阳穴隐隐跳动,音箫顿时感觉不妙。
      张启明看到音箫眼里闪过的惊慌满意地笑了,露出得意扬扬的表情。
      “这可是好东西,虽然没有那批货那么纯,但全上海也就只有我们老板手里有,今天早上才送过来的,一共就这一盒,多么有幸啊,你会成为第一个试验者,你知道这是什么?”
      音箫咬紧牙关看着张启明注满了一剂针管,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这个是——致幻剂。”
      致幻剂,音箫的记忆里搜索不到这个名词,但顾名思义也猜能到这是什么东西——毒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张启明已经揪住了她的头发。
      “说不说!”
      音箫被逼着抬起头,痛苦的表情表达着抗议,她龇牙咧嘴说着“不”。
      张启明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音箫拼命扭动,被铁链禁锢的手腕磨的青疼,可是没用,在挣扎中音箫忽然感觉到针尖刺破皮肤的异痛,然后,一注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流入了她的身体。
      “不要,不要!”
      音箫更加拼命的晃动身体,声音变得颤抖而尖锐。
      突然胳膊一松,张启明放开了抓着她的手,将空了的针筒拿到她眼前晃了晃,然后扔在地上。
      音箫打了个冷噤,浑身寒毛竖起,像只被猎人打伤的幼兽,一双眼睛充满了不可饶恕看着张启明,仿佛下一秒要把他吃掉,张启明避开那视线走了出去,因为药剂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发效。直到出门,他都觉得背后像被人比着箭一样阴飕飕的。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房间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恐慌、害怕、孤独一下子全涌上来。
      在敌人面前她的沉重镇定都是伪装,现在那些人走了,音箫就像被掏空了一样,可双臂的桎梏只能让她别扭的跪坐在地上,瞳孔里没有一丝光芒,这是第一次,音箫感到深深的绝望,深到骨髓里,深到血液中。
      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没有任黎沣,仿佛时光穿梭一下子回到8年前被送去孤儿院的那个晚上,没有人知道,善解人意的音箫,乖巧懂事的音箫,躲在被窝里哭了整整一夜,紧握着全家福的照片放在胸口,捂住嘴,无声的哭了一夜。
      音箫以为自己又可以睡去,可过了一会儿身体开始有了反应,血液像烧水一样慢慢沸腾了,四处喧嚣着,冲撞到头顶,轰的一下要炸开。音箫拼命地去拽铁链想用手抱住头,手腕上的鲜血一滴一滴掉落也丝毫没有转移她的痛苦,像有几万只虫子在脑子里爬、飞、乱撞,受不了了,音箫用头去撞柱子,渴望借更大的痛感来冲减这要命的折磨。
      “咚、咚……”一下又一下,太痛苦了!谁来救救我,谁来帮帮我!
      也不知过了多久,音箫感觉脑颅里关了火源,沸水慢慢平息,但她开始出现幻觉,她隐约觉得有条视线在注视着自己,于是费力的睁开眼去看,迷迷糊糊,就看见任黎沣坐在张启明的那个位置上,用一种悲情怜悯的眼神看着她。
      “我来救你了。”
      音箫不懂,为什么任黎沣把“我来救你”说出了“我来杀你”的感觉。
      “你是不是很痛苦?在我身边,你是不是觉得很痛苦?”
      音箫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苦,可是她张口就想反驳,却发现嗓子干哑难以发声。
      “我救了你之后我们就分手吧,各走各的路,我要去找雅仪,我要把她追回来。”
      “不……不要分手……不要去……”
      音箫奋力嘶吼,却发现任黎沣凭空消失了,她四处张望但就是找不到他的影子。
      “音箫,你给我跪下!”
      这是……是爸爸的声音!音箫回头,惊讶的发现许家盛那快要被她遗忘的脸出现在眼前,忘了自己还被锁着就想爬过去,铁链叮当作响,而许家盛似乎没看见她的处境,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厉与决绝。
      “谁让你去杀人的?世界上那么多工作那么多职业,你为什么偏偏要当杀手?”
      音箫大惊失色,嘴里支支吾吾:“你怎么知道?爸爸你听我……”
      “还想骗我?”许家盛怒火中烧,来来回回踱步,然后指着她责骂。
      “你爸爸是公务人员,一辈子堂堂正正没做过亏心事,身为我的女儿你竟然去干这种违法犯罪的勾当!”
      音箫吓得动也不敢动,羞愧和耻辱使她涨红了整张脸。
      “不是的爸爸——”
      “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杀人犯!你把我的音箫还给我,你不是我的女儿!”
      音箫泪如雨下:“我不是杀人犯,我不是……”
      为什么会这样,什么会这样!
      一双温柔的手抚上她的脸,音箫看见她思念至极的妈妈,顿时,心理防线崩溃了,挨着徐凤萍的手嚎啕大哭。
      “妈妈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做杀手了,你们不要离开我!”
      徐凤萍蹲在地上,怜爱的抚摸着音箫的头发。
      “女儿啊,没有人可以陪在你身边一辈子,爸爸妈妈也陪不了你,你要坚强,才可以独自面对这个世界。”
      “不要!妈妈我不要一个人,我害怕,我怕……”
      眼泪止不住,哗哗的往下流。
      “你怕黑,那就克服恐惧去面对它,一味的逃避只会让它成为你一生的弱点,这个世界你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了,你是妈妈的乖女儿,要好好活着……”
      手上的触感消失了,眼前哪还有人的影子,都走了,没有人留下来。又一次,音箫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从小到大,音箫都是别人眼中的好孩子,乖巧懂事,总是文文静静的,不胡闹不调皮,街坊邻居都喜欢,都是教育自己孩子时标榜的对象,以往每次听到这样的夸奖音箫都会害羞,后来被夸得次数多了,就开始思考自己真的有那么听话吗?
      性格使然让她天生不是一个爱闹腾的人,但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有一对好父母,她的父母不会因为她做错事而对她大呼小叫甚至满街喊打,而是会悄悄把她拉到一边,严肃但讲理的告诉她这样做不对。
      相对于棍棒下的教育,音箫应该是耳提面命比较多,她偶尔也会有想要的玩具或零食,提出来后父母都会尽量满足,使她几乎没有撒泼任性的机会,正是这样宽容而开明的父母,才教育出被每个人喜欢的自己。小小的音箫想通这一点后对父母更加孝顺感恩,更加努力成为他们的骄傲。
      而如今,一切都毁了。音箫有时候会大不敬的想幸好父母不在了,不然看见她活成这个样子一定会失望透顶,现在看来,刚正不阿的父亲不仅失望透顶,甚至要与她断绝关系。
      然而一切事情都是有因有果的,若是音箫的父母还在,她必然还在他们身边承欢膝下,必然被保护的很好,杜绝一切社会邪恶,音箫或许会继续戴着“榜样”的标签,平凡而快乐的成长、学习、工作,然后嫁人,波澜不惊的度过这一生;可是因为她父母双亡,以上这些都成了幻影,音箫被送入孤儿院、又逃出孤儿院、遇见任黎沣,从此人生脱离了正常轨道。
      错了吗?哪里错了?
      她不该逃出孤儿院?若是不逃,已经成为众矢之的的音箫接下来必然处处受人压迫,被排挤孤立是可以预想到的情形,日子会过的如同监狱一般,不能排遣发泄的她可能没多久就会患上抑郁症吧。
      那么不该遇到任黎沣?如果当时的货车司机只是一个普通人,那就不会有接下来的打斗场面,她就不会开枪杀人,可能等货车停靠的时候自己偷溜下车来,在一个完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流浪?乞讨?甚至可能遭遇更多的不幸。
      还是不该草率的决定做杀手,应该离开任黎沣自寻生路?但那时已经背负上杀人罪名的音箫,在孤立无援的境地里如何走得出心里阴影,又如何能克服心中的恐惧度过漫漫长夜?就算能,自寻生路的过程也只是参照上一条而已。
      于是乎,音箫选择了留在任黎沣身边,选择加入夜鹰。初期大量的训练让她累到睡觉都成为一种奢侈,等到可以出任务后烧杀抢掠就成了日常,每天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最终在某次任务中失败,如现在这样栽在敌人手里,死于非命。
      好像,哪里都是错。
      多么可悲的人生,当初与命定的轨迹只差离了一步,从此步步都是万劫不复。
      哀莫大于心死,音箫已经只剩一副躯壳了,没有了思想,没有了灵魂。全世界都抛弃了她,现在她也要抛弃全世界了。
      谁来,杀了我,杀了我吧……
      朦胧之间门被打开,又有人走了进来,音箫没有任何反应,她已经分不清现实与幻想了。
      “许音箫。”
      “许音箫,许音箫……”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她辨不出声源,只是一遍一遍地循环回荡在脑海里,像是来自地狱的召唤。
      “那批毒品藏在哪里?”
      音箫的头快要炸裂,耳朵却自动的接收着他的话,脑海里浮现出他们在无锡劫货的画面:仓库、夏佐、木箱、粉末……
      “毒品……无锡……无锡……”声音不受使唤,是谁在说话?
      张启明激动的站起来:“对对,在无锡,好好想想,在无锡哪儿?”
      脑海里拼命还原着当晚的情景:在夏佐的指引下,他们将车开到了金杨东镇的龙门仓库,夏佐遣散了所有人打开了最里面的库房,几个人将十几只箱子抬了进去,任黎沣在箱子前站了好久,目光清冷的审视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啊,那个时候,他应该就猜到是毒品了吧……任黎沣?血液哄得一下往上涌,冲散了所有画面,好痛啊,头要炸了!
      “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音箫脑袋里全是浆糊,用力甩出去,把他们全甩出去!她看不到张启明气急败坏的脸,看不到屋顶那浑浊的钨丝灯,她的眼里只有一片黑暗,一点星火都没有,可是好嘈杂的声音,乱七八糟的,有枪声、踹门的声音、打斗的声音还有混乱的脚步声,好多人在叫嚷,嗡嗡的,喊得音箫烦透了,可是明明什么都没有,是不是快要死了?
      音箫努力地睁眼,努力地汇聚焦点,终于放大的瞳孔里有了一些色彩,黄木黑窗,张启明不在眼前了,门口突然站了个人——那身影——好像是任黎沣?他怎么又来了,不是去找林雅仪了吗。
      “任黎沣!”
      伴随着张启明的怒吼,这次,不是幻想。
      保镖一下全围去门口,任黎沣冲进来的时候眼睛就没有看过别人,尽管有两个人直挺挺地挡在他前面,但是他还是一眼看到了音箫——她被绑在柱子上,双臂被吊起,头向下垂着,浑身是伤,没有一点生机,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跪坐在地上。
      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任黎沣立刻奔过去,那两个保镖被那一刻任黎沣散发的强大气场震住了,竟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任黎沣左右开枪打断了铁链,音箫双手得到解放整个人向前倒下,任黎沣迅速接住她的身体,手在触碰到音箫的刹那只觉得轻如白纸,心中大为惊骇,将音箫搂在怀里,这才看见她毫无血色的脸,心又被狠狠撕扯了一番,任黎沣平生第一次感觉到害怕,他伸出食指靠近她的人中,手是颤抖的,任黎沣几乎屏住了呼吸!
      当感受到那微不可闻的呼吸时,任黎沣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大大松了一口气,轻声的呼唤:“音箫,醒醒。”
      可是音箫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看着天花板,无力地转动眼珠,缓缓闭上又无力的睁开。
      任黎沣抬眼看见了桌子上那一排针管,震惊的表情无以复加。
      “你给她注射了什么!”
      任黎沣拿枪指着张启明,暗沉的眸,杀气毕露。
      张启明到现在为止才反应过来,他大声叫人进来,可外屋也是一片激烈的打斗声,任黎沣一脚踹上他的小腿接着朝他肚子重重几拳,再一脚飞踢,张启明整个人撞倒在门框上,五六个人从外屋涌进来,却只在进门半米的时候被砰砰击中,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死不瞑目地望着那个如同来自地狱的男人,任黎沣已经怒不可遏了。
      张启明见这个架势赶紧跑了出去,任黎沣小心将音箫背起来,亲身感受到音箫微弱的体重和生命,他再一次充满了担忧。赶紧出了里屋,正在火拼的小五快速移动过来,看见不省人事的音箫大吃一惊。
      “大哥,音箫她——”
      “小五,开路!我们先上车去。”害怕音箫受不住不敢多耽误一秒。
      在小五的掩护下,两人很快退出了大门。任黎沣背着音箫走在前面,小五招呼着另一边的阿庆:“快撤!”
      阿庆边开枪边退到门外,然后反手拉开了引爆器。
      轰的一声巨响,天空火光四起,三个人在火影中迅速跑到停在不远处的吉普车上,小五开了后座门让任黎沣抱着音箫上去,然后等阿庆坐上副驾位,小五利索地启动了车辆。
      “开快点,去西林胡同!”
      任黎沣将音箫的身子放平躺在自己怀里,阿庆这才看清楚音箫的样子,短短一天半的时间音箫已经形容枯槁,任谁看了都为之动容。
      “大哥,音箫怎么样了?不会有事吧?”
      “她被注射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注射了多少,该死!”
      一想到那一箱性质不明的药物,任黎沣一拳打在车窗上,玻璃瞬间裂了一条缝,天知道他现在有多么愤怒,多么后悔!
      车子一路颠簸,音箫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怎么也叫不醒,忽然药效发作,脑子里又突然沸腾起来,音箫一下惊醒了,双手不停的捶打着头。
      “啊——啊!”
      “音箫,音箫!醒醒!”
      任黎沣慌忙控制住她的手不让她伤害自己,却引得音箫更猛烈地挣扎,她不停地抵抗,不停地哼叫,她双眼看着任黎沣却又没看见任黎沣,她喊道:
      “你杀了我,杀了我!”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刺进任黎沣心里,他不敢想象经历了什么会让音箫说出这几个字!
      “音箫,你看看我——”
      可音箫正经历着又一轮药效的冲击,整个人近乎痉挛,她更加疯狂地扭身挣扎:“滚——滚开——啊!”
      音箫第一次说“滚”这个字,大概也是跟任黎沣学的,那撕心裂肺的声音让前排的阿庆和小五都不忍相视了。
      任黎沣忽然把音箫抱起来,把她不安分的双手反擒在背后,用一种压迫性的姿势像要揉进自己骨肉里紧紧锁住她,力量之大连手臂上的青筋都凸出来了,而任黎沣埋在音箫耳边说的话却极其温软轻柔:
      “别怕,我在这,别怕……”
      混沌的世界里,突然飘入了这几句话,如天外之音,却又环绕在耳边,一下打破了她原本的节奏,大脑一下空白,谁在狠狠勒着自己,那么用力,以至骨肉的疼痛转移了她体内的腐蚀与碰撞,痛到麻木竟然觉得没那么生不如死了,可是,还是痛,痛啊!
      被任黎沣唤回一点点意识的音箫慢慢停止了喊叫,却接着细细碎碎地哭出声来,夹杂着痛苦地哼叫,任黎沣感觉到肩胛上有冰冷的液体滑进衣服里,感受到音箫的颤栗,他更加用力地抱紧她,再也不放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喜欢的事物和人,非要等到要失去才懂得珍惜,才明白自己的真心,大猪蹄子任黎沣,让你心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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