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夜无尘》屿儿

7、对食

　　一室旖旎。

　　长乐长乐，便是谢后的安乐，一世不衰。青尘曾经这样想着，可如今，他的难堪与屈辱却在长乐宫里忽明忽暗的灯火下无处遁形。他卑微的爱，少时的希冀，都在一夕之间，被他的太后无情地摧毁。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看到那流云从谢后的纱帐后出现，为她披上纱袍，而后悄悄退下。他仍旧恭谨地垂首，却忍不住落泪的冲动。

　　谢后绝伦的容颜在灯火下显得红润晶莹，秀发如瀑布般坠落在纤细的腰间。她高昂着头掀开帘帐，低眸赫然看见青尘还跪在原地。

　　不知怎地，在知道那婢女是青尘的旧识后，她心中的无名火四处流窜，无处发泄。她不知道那股火气从何处而来。青尘对她而言，本该是一个低微的奴婢。可她却对一个奴婢，产生莫名其妙的醋意。青尘只是她一个人的，他与任何其他人有稍微亲密的行为，都令她无法容忍。她的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

　　她俯身抬起他的下巴。青尘俊美的脸庞出现在她的眼前，那双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漆黑眼眸此刻却是通红，似是极力忍着委屈，不让泪珠滚落，盈满了哀伤。他形状好看的嘴唇不住颤抖着，生生叫人生了恻隐之心。

　　谢后本欲教训他，不想他此刻的表情竟惹人怜爱极了。责罚他跪侍床前，本是她一时冲动。如今，她到底是心软了。只是，她仍心有不甘，不想就此放过青尘。

　　谢后恨恨地放下手，抬首道，“怎么，哀家还委屈你了？早知如此，怎的还与旁人私相授受？”

　　青尘失了谢后托着下巴的力道，头瞬间无力地垂下。而没人看见，他眼神里深深的绝望。

　　“能在娘娘床下伺候，是奴婢的荣幸，多谢娘娘赏赐。”他用尽力气，咬牙道。理智和感情都告诉他，他不能服软。

　　谢后一瞬间有些怔忡。她不曾想到，她给了这人台阶下，但他却丝毫不领情。她的目光瞬间狠辣起来，犀利地看向他。良久，她怒极而笑，“呵，你倒是和那宫女情深，连句辩驳也没有？”

　　青尘伏在地上的肩膀微微颤抖。他轻声道，“奴婢就算解释，娘娘也是不会信的。”他自知不能透露逢春的身份，更不能透露那块绣着字的手帕，若这一切泄漏，只会暴露他是宋氏遗孤的事实，十数年来悉心掩藏便白白浪费。即便让太后误会，他也只能孤注一掷。不仅如此，因为方才的屈辱，他更是没了心中一直以来赖以为生的依托，失去了开口的气力。

　　“既然你不解释，那哀家便做主，成全你！”谢后见他三缄其口，心中火气更是旺盛。她嘲讽的目光带了几分狠意。她没想到，青尘冒着被她怪责的风险，也要护着一个卑微的宫女，那股不知从何来的醋意又浮上了心头。

　　她冷冷地吩咐青尘站起来。青尘皱了皱眉，酸疼的膝盖让他踉跄了一下，即便如此，他还是默默地跟在谢后身后，走出了寝殿。

　　到了外殿，谢后冷淡地吩咐道，“叫那宫女进来。”

　　逢春一早便侯在外头，很快便带进了长乐宫。

　　她尚来不及行礼，便赫然看见一丝不苟地束发穿袍，眼睛却通红的青尘站在乌发披散，神情冷冷漠的谢太后身后，忙急急地低下了头，跪身道，“奴婢逢春，见过太后娘娘，娘娘千岁。”

　　谢后倚靠在妃塌上，丝毫不理会逢春，只慵懒侧身，抬眉问道，“青尘，这便是你的心上人？”

　　青尘低垂着眉眼，侍立一旁，他堪堪斜睨了一眼逢春，低声道，“娘娘误会了，奴婢心里只有娘娘，不敢有旁的人。”

　　“这有什么，内臣虽算不上男人，七情六欲总还剩下些的。哀家看，你和她既然郎情妾意，又是同乡，不如哀家作主，将她赐给你做对食如何？”谢后含了三分淡淡的笑，眼神却冰冷到了骨子里，含着报复的快意。

　　逢春打小就钟意当时还是府中少爷的青尘。而且，即便他没入后廷为宦，也是在后宫里权利极高的内臣，对她而言，在这冰冷后宫也是个好的依靠，她岂能不愿意？

　　逢春忙不迭道，“奴婢多谢太后娘娘恩典。”

　　青尘面上出现了少见的惊惶。他扑通一声跪下，声音竟带上了哭腔，“娘娘！”

　　谢后冷笑一声，“哀家要歇息了，你们收拾收拾，跪安吧。”她起身拂袖而去，徒留呆呆地跪在原地的青尘。

　　青尘无力地瘫坐在原地，眼里全是不可置信。他不信，一直宠爱自己的太后就因为那晚和逢春短短的照面，便折辱他，惩罚他，再将他拱手送于旁人对食。他倏然转身，恶狠狠地看着逢春，低沉吼道，“滚！”

　　逢春哪里知晓青尘心里想什么，只道他是不满自己，只好低低道，“您深得太后娘娘宠信，奴婢少时便是要伺候您，如今机缘巧合，倒也是个照拂。”

　　青尘冷冷地瞪了她一眼，阴阴笑道，“照拂？亏得你的照拂，让我落得如此下场。”他的面容登时变得肃然，理了理身上的锦袍，施施然站起，俊秀的脸庞上一片冰冷，“本来知道我身份的人都该死，只是念在你父亲的份上留着你的性命，如今看来，却是不能了。”

　　逢春闻言，惊慌地抬头，“少爷！”

　　话音未落，便被一声凄厉的惨叫取代。青尘冷笑一声，径直而去，留下原地双眼圆睁，躺倒在地的逢春，她的胸口上，深深地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

作者有话要说：　　上次字数太少，没开新章，更新了新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