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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屈辱 ...


  •   湖心亭。

      宫中唯有一处湖中有亭,虽说不大,在其中赏景却也有一番滋味。此湖乃前朝庆寿帝御笔亲书,名为观心湖,这其中的亭子更为雅致,叫做沁雪轩,原是庆寿帝在此观雪,认为别有一番风味,因此得名。

      谢后换了身湖蓝笼裙,端的像个二八芳华的少女。初秋傍晚,清风带着丝丝凉意。她寻了小舟来到亭上赏景,小啜一口桂花酿的清酒,凤目盈盈,惬意满满,再不适的心情也被一扫而空。

      “福柔,还是你想得好,“她轻轻合上双眼,感受夏夜晚风,“这沁雪轩,尽管不是在冬日里,也是极具风情的。”

      福柔浅笑,“主子,您看那边,荷花竟还没谢,正是好景色呢。”

      谢后闻言,侧过脸往东边的方向看去,那边正是大片大片盛放的荷花,聘婷美好。观心湖气候温和,不想这时节荷花竟还开的如此好。

      不知怎的,她脑海里倏地出现青尘高瘦的身影。她皱眉道,“哀家方才让他去送人,怎的去了怎么久。”

      福柔问,“奴婢遣人去召他来伺候可好?”

      谢后正欲点头,忽然,她的目光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胶着在湖边一处。福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湖边的月白色人影身形出尘,赫然是青尘。

      秋夜微凉,远远看着青尘身系一身月白色披风,面色淡然地向长乐宫而行,平日里对谢后卑躬屈膝的模样此刻完全消失,反之气质高洁,冷漠肃穆,和她印象中那个低眉顺眼的人相去甚远。谢后觉得颇有意思,便饶有趣味地盯着青尘看。

      看了一会儿,她嘴边的笑容蓦然消失。

      她看见青尘被一个小宫女拦住,那小宫女好似掏出了什么东西给他,他本不欲理会,可还是停下了脚步,收下了宫女的东西。两人似乎还说了些什么,他便扬长而去。

      福柔看见这一幕,脸色自然也是变了。虽说宫中允许宫女与内侍结伴对食,可想来青尘也该明白,受太后娘娘如此宠爱,不管有没有真正侍寝,也该把自己当作太后娘娘的房内人。她面色凝重,小心翼翼地问面无表情的谢后,“娘娘,是否召青尘过来询问?”

      谢后抬了抬娇艳的唇,狠辣地眯了眯靡丽的凤目,“不,先给哀家查这个宫女的身份。是时候看看,青尘到底配不配得上哀家的宠爱了。”

      七日后。

      谢后对着镜细细挑选着首饰,正欲添上一对花钿坠子,福柔进了寝殿行礼道,“娘娘,您吩咐奴婢查的人,有消息了。”

      “哦,是吗?”她淡挑蛾眉,“说来听听。”

      “是。”福柔应道,“那日本离得远,又只有奴婢与您见到她的模样,原是不好查找,所以费了些功夫,娘娘见谅。那宫女名叫逢春,是浣衣房做事的,和青尘是同乡,且.....”

      “够了。”谢后抬眼,面色淡然地打断她,“哀家知道了。你下去吧。今晚,传那个流云来侍寝。”

      福柔正欲转身,谢后叫住她,“等等,把逢春带过来,还有,青尘也一起。”

      青尘本在福宁殿督事,得了传召,往长乐宫而去。巍峨的殿门口,他看见低着头踌躇不安的逢春,俊挺的眉头有些厌烦地皱了皱,“你怎么在此,不知此处是太后娘娘住处么?”

      逢春一脸惊慌,连忙福身行礼,小声道,“少爷,是福柔姑姑唤我来的,让我在此处候着。”

      青尘眼里一丝阴鸷一闪而过,冷冰冰地叫人害怕。逢春看了,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他眯了眯漂亮的眼眸,“念在你是李管家之女,这次我不会在追究。若你以后疯言疯语地叫我少爷,我自有一万种方法叫你死。”逢春面色恐慌,忙低身跪下道,“奴婢只是......对不起,奴婢再也不敢了.......”

      青尘懒得与她多言,神色阴冷地道,“你在此处等着。”便抬腿进入了那对他而言再熟悉不过的长乐宫。

      不难料到,几日前他和逢春那短短交谈,被太后知道了。他不知道太后在这后宫中竟是如此的手段通天,连那短短几句话都被她知晓。如此,便不难解释为何太后此刻的兴师问罪。

      “你来了。”谢后一身藕色纱裙,轻倚在布满帷幔的绣床边,面色悠然地看着他走近身边,“可让哀家好等。”

      青尘微微垂首行礼,“让娘娘久等,奴婢惶恐。”

      谢后姣好的容颜满带笑意,“是么?你惶恐的事恐怕不止这一桩吧。”

      青尘心里一惊,他微微皱眉,随即撩袍下跪,“请娘娘明示。”

      “呵。”谢后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床前的他,“哀家可没空明示你,你便这样,慢慢悟吧。”她轻轻地抚摸着青尘俊美的脸庞,含笑道,“哀家要传人侍寝了,乖,切勿出声,打扰哀家。”

      青尘脸色一变。他早知道太后要兴师问罪,却不知她会这样羞辱他。他身子微微颤抖,可有她的懿旨,他不敢作声。

      他跪在地上,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年轻俊美的少年踏入寝宫。那少年身着红袍,乌黑的长发如墨散开,隐隐若现的白皙肌肤使得身段更是诱人。他清晰地感受到,那少年像没看到他似的,越过跪在地上的他,讨好地笑着,跪爬着掀开了床上的纱帐。

      谢后诱人的娇笑,低声的嘤咛,和少年卖力的喘息一声不差的落在他的耳朵里。他便跪在纱帐外,听着那一室春光,好像刺刀,直直扎进他的心。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太后的心会这样狠。他轻轻嘲笑自己,他不奢求自己对太后来说是个不可或缺的人物,便是个可用的他也满足了。没想到,她竟然这般折辱,竟然叫他一个阉人,跪在她的床边听着她与人交欢的声音,好像他是一个没有感情,心不会痛的人偶。

      对于像逢春这样知道他过去的人,他本想一杀了之,可那一晚,逢春拿出了那张帕子,上面绣了一个“玉”字的帕子,逢春说,自己是当年宋府李管家的女儿。他看到那帕子,生生愣住了。

      是玉姐姐送给他的。

      玉姐姐,是那个在他年轻的生命中短暂出现过的姑娘。那时年幼,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讳,只记得她叫做玉姐姐。其它的一切都在后来颠沛流离的日子里模糊。

      他们只见过一次,但是他一生难忘。当年宋家满门抄斩那日,李管家携他出门郊游,回府路上便看见漫天火光和遍地流血。李管家被官府的士兵认出,一剑而亡。他则和小厮互换了衣服匆匆躲避。后来,是玉姐姐的马车路过救了他一命,他躲在她的马车里逃过一劫。玉姐姐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小少女,她抱着他安抚他的时候还在发抖,她轻声说,“没事的,我在,他们不敢来搜”,他竟然在无边的恐惧中生出了一丝丝温暖。

      玉姐姐恐怕是他污浊低贱的生命中唯一的清泉。不知道如今玉姐姐看到他如今肮脏卑贱的模样,会不会讨厌他,会不会失望?对于太后,和一面之缘的玉姐姐,他的情感却是不同的。玉姐姐,是他的慰藉,他受尽折辱时所思慕的模糊暖阳。而太后,却是他不由自主地爱上的第一人。可她,却只是他望而不得的云端,却只是一个羞辱他,讽刺他,让他难堪的人。

      他不能说出逢春之事,否则以他罪臣之子的身份,理当会被处死。他冷冷的笑了声,当时看在李管家的恩情上,留了逢春一条命,可终究,还是他自己遭到太后猜忌,亲自付出代价。他原以为,谢后就算表面上再无情,内里也对他还留有丝丝情意,如今,却是他猜错了,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

      他要狠,再不对谢后的感情抱有任何希冀,再不要对任何人手下留情。

      唯有狠,才能不再受伤。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猴,我又回来了,继续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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